第67章 人鬼殊途（四）
殳之玉还在战战兢兢地等着十样牺牲她救俞父，午休时间一到，其他班主任开始进班管饭时，她把自己的脑袋往十样跟前一递，闭着眼睛决绝地道：“大师！您快动手吧！”
十样：……
“您要是不快点动手的话，我可就要因为害怕把头给缩回去了。”
“缩回去吧。”
“好嘞！”
殳之玉把脑袋往回弹的时候，十样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她就站在办公室的另一边了。
十样叹了口气，向着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就算要借用你的力量，也只是借一点你的鬼气，不至于要你的鬼命。”
殳之玉假装认同地点点头：“嗯嗯。”
“第二，刚才我搞没了的那两只鬼也不是白搞的，”十样将手中的两颗黑球分别丢给了两只鬼，“这是刚才那两只鬼身上的鬼气，你们分别吃一粒吧。俞幻爸爸要是吃了的话，应该还能在人世继续停留个七八天。”
俞父看着手中黑乎乎的小球，眉头狠狠地皱起。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后，他才终于一闭眼一仰头，囫囵地将它吞入腹中。
黑球被他吸收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刚才更实了一些。
一旁的殳之玉捏着小球放到眼前，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东西看着就不太好吃，她实在有点下不去口。
十样看看她的神色，猜到她在想什么，便很友善地提醒了一句：“别挑食了，作为鬼，你能吃的只有两种东西——鬼气和精气。首先可以排除精气，我不会给你提供，其他人的你也抢不到。要么吃，要么饿。对着鬼的脖子你都能啃得下去，这时候怎么反倒怂了？”
“饿”这个字直直击中殳之玉心底最深处。她捧着手中的黑球，再没了嫌弃，反倒视若珍宝般，一下就给吞了，生怕被别人抢去。
把鬼气瓜分完毕后，十样匆促地到食堂吃完饭，接着便进到班里做午间辅导工作。从吃完饭到下午第一节课，中间一共有五十分钟的时间。学校规定前二十分钟作业辅导，中间二十分钟午休，最后十分钟课间，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十样花了十分钟把前一天的作业讲完，接着便直接放学生睡觉了。今天正好星期五，学生躁动得不行，还不如让他们多睡一会儿，至少安静。
班里数一数三的两个尖子生不肯睡觉，自顾自地做着作业，十样也劝不动，由着他们去了。
在她看来，七年级的小孩可以卷，没必要卷到这种程度。不过热爱学习总不是坏事，要是他们能不来问问题就更好了。
他们有心学还热心问，十样作为老师，总是要指导下的。为避免影响其他同学休息，她只好把二人带到走廊上，做个别辅导。
除开这两个人，剩下三十四个孩子都趴下安安静静地睡起了觉。在这样的环境里，几分钟后俞幻发出的一声尖叫就显得格外突兀。
俞幻猛地直起身来，眼中还有迷茫与害怕。
十样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有两缕残留的黑气在他头顶飘荡。她轻轻拍拍俞幻的肩膀，收回手的过程中顺便把那点黑气给捉开了：“怎么了俞幻？做噩梦了？”
“我看到了……咦？”俞幻皱起眉头，开始认真地思索：“我看到什么了来着？”
十样笑笑：“那应该就是做噩梦了。好啦好啦，别想梦里发生的事情了，还有一会儿午休时间才结束，再睡会儿吧。”
俞幻颇乖巧地应了声好，又把脸埋进臂弯间开始睡觉。
十样的视线扫过全班，正往这个方向瞄的其他小孩反应迅速地闭上眼睛，继续装模作样地睡。
在这之后，午休时间倒是再没出什么问题，一切顺利地进行到了最后。
管完午休出教室时，十样被一脸焦急的俞父拦住了去路。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儿子那一声喊，吓得脸色再次变得比墙还要白三分。
“老师，俞幻他刚才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十样一正神色：“俞幻爸爸，您该离开了。你继续留在他身边，只会给他留下更多鬼气，引来更多垂涎的恶鬼。”
俞父愣在原地。
虽然距离昨天遇上十样才过去不到两天，但接连与儿子、妻子道过别，俞父对这一结局的接受度已高上一些。现在这样，总比此前连银行卡密码和私房钱存放地都没来得及告诉妻子时要好。
俞父试图用这样的话来宽慰自己，可实际上，心底的伤痛没有少去一分一毫。
殳之玉在一旁看着他哭，心也跟着揪疼起来。
她对自己的过往并没有多少记忆，但不知为何，俞幻一家的遭遇却屡屡击中她内心深处，让她总会莫名产生感同身受的悲切。
犹豫再三，殳之玉还是凑到十样身边，认认真真问她道：“之前想帮忙没能帮上，大师，之后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
“你要是想帮忙，当然是可以的。”
“什么什么？您请说！”
“装神弄鬼。”
殳之玉看了看自己并不是实体的手臂：“但我已经是一只鬼了？”
十样点点头：“是，所以可以跳过‘装’的那一步，直接从窗户里爬进去吓人了。”
殳之玉胸一挺、头一抬：“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难度，我可以！”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殳之玉做鬼这么多年，不说吓到过几个人吧，至少也差点被几十只鬼给吓到复活。死成什么样的鬼她没见过，以什么方式吓人能最快达成效果，她会不清楚？
她自信满满地向着十样问道：“说吧，我要去吓谁？”
“那个把俞幻爸爸打死的混混。”
“这有何难？保证完成任务！”
“他为了防着俞幻爸爸，还请了专人来对付。”
“这、这有何难？我比普通的鬼要更强上一些。”
“那个被他请来的人，名字叫作厉修远。”
“这、这……”
殳之玉半天答不上后半句话来，最后干脆放弃挣扎，就地往十样腿上一扑：“大师，您这可就是强人所难了！我不行的，我害怕！呜呜……”
十样有些嫌弃地按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腿给收了回来：“你要是没胆子去，那就算了。找人的任务交给俞幻爸爸去做，你就留在家里好了。”
殳之玉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大人，您能不能别把我一只鬼留在家里？万一明后天你们扑了个空，厉修远和那个混混直奔我们老巢，我不就玩完儿了吗？”
十样抱着胳膊看向她：“那你想怎么样？”
“就让我跟着您一块儿行动吧，大不了我躲远一点，在百米开外给您加油打气，您别打着打着招呼到我身上来就成。”
“那行，就这么办。”
杨航峰今晚回家的一路上都很不顺。
刚从厉修远的家中出来，他停在路边的摩托却神秘消失。他正找得着急，一泡鸟屎精准落在他头上。
身为罪魁祸首的几只乌鸦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疯狂地往他身上撞。他挥手驱赶乌鸦的时候，手机从手间滑落，直愣愣地掉进街边的排水口，而倾盆而下的大雨就在他找手机时不间断地往他身上砸。
这么淋着也不是个事儿，杨航峰想着，他还是得先回家。
手机没了，他一没办法呼人二没办法打车三没办法扫单车，最后，他想了个缺德但好用的办法。
直接暴力破解共享单车的车锁，先走再说。
破解到一半，他一个没拿好，破锁的工具弹在自己脸上，鲜红的血液当场就流了下来。
等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回到家里时，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他靠在沙发上，正想喘息片刻，根本没插电源的电视机悠悠亮了起来，雪花屏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
闪烁的屏幕慢慢变为了一片白色，一张鬼脸在上头若隐若现。长长的头发把鬼脸的五官都给挡住了，可杨航峰就是能感觉到，对方正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连滚带爬地冲到电视机旁边想把画面给按掉，却突然想起来电视机根本没有开！
他本就做贼心虚，理智被摧毁得轻而易举，闭上眼睛那鬼脸大声喊道：“姓俞的，是不是你！当时可是你自己没踩稳才摔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变成鬼了，我也不怕你！”
这几句话，杨航峰是用最响的声音喊出来的，似乎想依靠大嗓门，来驱除内心的恐惧。
喊完后，他恢复几分勇气，又将眼睛睁开一看。
鬼脸还在屏幕上，但与刚才相比，看着没那么可怕了。
他冷笑一声，还想再喊一句什么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你在找我吗？”
杨航峰转过头，就看到俞父正咧着嘴笑。
某种鲜红色的液体几乎遍布他的整张脸，且还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滴落，眼看就要砸到自己身上。
杨航峰尖叫一声，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等到屋子里安静以后，十样方才翻窗进入屋内。
她走到杨航峰的身边踢了踢他的腰，他确实毫无反应，晕得很彻底。
鬼脸的扮演者殳之玉飘了过来，不屑地轻哼一声：“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一个人呢，这么一下就给吓晕了。他不行。”
十样耸耸肩：“这叫做贼心虚。”
俞父一边擦着脸上的红墨水，一边问道：“好奇怪啊，他怎么知道我姓什么？当时我们虽然起了冲突，但也算是萍水相逢，刚才他却喊出了我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也是因为做贼心虚，就去查了下你的身份吧。”十样随口推测了一句，目光被杨航峰手上戴着的东西给吸引去了。
这是原主送给厉修远的表，怎么会在杨航峰这里？
难道他们不久前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