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人鬼殊途（六）
“这就要看你想做什么了，怎么了？”
“臭孩子读的什么书！不把他骂上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愁！”
十样看看手中的作业，还是决定不往前翻给俞父了。
社会是开卷考，做作业时更能翻书，但俞幻这孩子不爱翻书只爱乱想，所以答出过各种离谱的话。如果真展示给俞父看的话，只怕他就走不了了。
“俞幻的教育，等他妈妈的情绪稳定一点，我会和她商量着办的。我妈妈那边就拜托您了，她和我不一样，只是个普通人，有些情况恐怕应付不来。”十样轻叹一声：“您尽量帮我多照看一二，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还请您立刻告诉我。”
虽然厉修远不可能狠心到直接对母亲下手，但十样还是放心不下，便多嘱咐了好几句。
俞父一一应下，满脸严肃仿佛在承诺：保证完成任务！
几天以后，厉修远和母亲见面时，提前三十分钟就赶到小饭馆的俞父坐在窗台上，光明正大地偷听起二人的谈话。
厉母对着这个儿子，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站起来甚至比她高出一个头，用打、骂这种手段，别说起效，能不能成功都不好说。
打是打不过，厉母就只能苦口婆心地劝，把各种最浅显的道理掰开、揉碎，讲给他听。
可厉修远那明显游离于外的表情与神智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儿子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厉母喝下一口凉白开，缓解了喉间的不适感后，定定看向儿子问道：“既然你找我来，不是想听我这老婆子说话的。直说吧，什么事？如果没事，只怕你根本不想见我。”
厉修远刚刚在游神，乍一听到母亲这话，想到自己还有事相求，讪讪一笑：“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亲母子，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呢？别说得我找你好像就是要利用你办事一样。我刚才啊，是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呢，这才稍微晃了一下神。”
对于他的话，厉母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好，既然你没事要我做，我的话也说完了，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妈……”厉修远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但他还是尝试着挤出了一个笑脸：“别这么绝情啊妈，我是真心悔过。我承认，我前些日子说要来找十样是撒谎了，我其实是想从她那里偷一点钱来。可我现在真心知道自己的错了呀。你看，我还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来表示我的歉意呢。”
厉修远在口袋中翻找片刻，取出一只金色手镯。手镯制作得非常精美，上面还有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值不少钱。
厉母皱起了眉：“这东西看起来可不便宜，你哪儿来的钱？”
厉修远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自然是靠着我这几天给人做临时工攒下的。妈，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东西转交给十样？”
“你既然真心悔过了，为什么不亲自转交？”
“我这不是没脸见她嘛。”
厉母仍旧带着几分迟疑，然而最后还是将那手镯收下了：“好，我替你转交。”
厉修远一下就笑开了，一叠声地道了好几句谢，接着便表示自己还有些事要离开，没说几句就起身离去。
背对着母亲、一只脚踏出店外后，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他就变回了平日里那阴郁的样子。
坐在窗台上目睹完这一切的俞父都快急死了。
这个金色手镯，他看着总觉得眼熟，仔细一回忆，就想起当初差点把殳之玉抓走的那根金线。
虽然大小、长短完全不同，但金线和这金镯子上的花纹简直是一模一样，就算不是同个东西，也定然有某种联系。更让他觉得恐惧的是，在这金镯子上，还有非常浅淡的鬼气在往外钻。
上次十样把鬼气小球给了他，让他学会了辨别鬼气。这镯子的问题显然并不小。
厉母若是将此物带回家，十样和殳之玉，至少得出事一个。
俞父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着急，没能忍到厉修远离开，就开始向着厉母大喊大叫，警告她一定要把这危险的东西给丢掉。
可惜，厉母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喊了大半天也是白费力气。
俞父还是不肯放弃，一直喊到厉修远离开时，他面前的厉母却忽然换了一副表情。
只见厉母抬手喊来了服务员，要到一个打包袋后，将手链装了进去，“啪啪啪”往上面拍上十几张符纸，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停顿。
符纸沾上打包袋的那一个瞬间，俞父感觉那手链像是活了，他隐隐约约还听到一声哀嚎，简直吓鬼！
“她和我不一样，只是个普通人……”
想到十样在形容自己母亲时说的这句话，俞父面色微苦。
可能是他小学时候语文没学好吧，他好像理解不了“普通人”这三个字的含义了。
厉母怎么说也算厉家的人，哪怕她丈夫没走这条道，她和公公、婆婆关系不错，一些基本的东西，她该懂的都懂。
她在女儿家住的第一个晚上，就知道女儿家附近有鬼魂在飘荡，否则，绝不可能有那么不自然的寒气。不过，女儿显然是不想她担心，那她就顺其自然地假装自己不知情。
看到金镯子的第一眼，她也是立刻就知道这个东西有问题。那上面刻着的哪里是花纹，分明是咒！
触手的那一下，一股寒意顺着镯子，窜上她的指尖。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上面恐怕还沾着点不干不净的东西。
在此之前，厉母虽然做过儿子已经堕落了的心理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厉修远既然会绝情到直接向亲妹妹下手！
这样的儿子，有了又能有什么用处？
厉母将打包袋丢到一边，双手捂住脸，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被负面情绪所淹没。
她不能乱了分寸。她还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女儿，和女儿一起想个应对之策出来。
厉修远想要做的，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既然如此，那她绝对不可能让他成功。
跟着厉母回家的一路上，俞父放弃了继续冲她警告。
没必要，属实没必要，厉母显然已经做好盘算了，他还不一定有人家想得清楚。
要不怎么说这位是十样的母亲呢，女儿如此强大，母亲也不可能弱到哪里去。
见完厉修远，厉母如往常一般买菜回家，然而，走到家门口时，她却在那里停驻片刻，忽然回头向着一片虚无道：“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俞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看到一个活物，也没有看到一只死鬼。
“别看了别看了，说的就是你。”厉母将门拉得更开了一些：“进来吧。”
俞父再一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周围仍旧和刚才一样，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鼓起勇气，晃晃悠悠地飘进房间时，厉母一把关上了门。
俞父：？！
竟然真的是在等他？这就是传说中的“普通人”吗？
厉母实际上并不能看到鬼，便知是向着虚空处笑笑：“我没有十样的能力，看不到你在哪里。你随意坐吧，等十样回来，我让她招呼你。”
俞父连连摇头，虽然厉母听不到，他还是连说了好几声“您客气了”。
今天十样不用管晚自习，班上不需要等到八点，六点半就回到了家中，正好赶上热腾腾的晚饭。
厉母替她打开门后向着她笑了笑：“我让你的朋友进房间来了。一直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被一些天赋异禀的孩子看去，反而麻烦。”
“妈说得对。”十样赞同地点点头，看向身后跟着的殳之玉：“你也别在外面飘着了，进来吧。”
殳之玉“好耶”一声，一下撞进了屋内。
都不需要依靠俞父这个传声筒，厉母直接把今天的事□□无巨细地全给十样说了一遍。语毕，她将用符纸简单处理过的手镯推到十样面前：“他给我的就是这个，你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手镯的形态已发生变化，成了一条金线。
正飘在餐桌上看戏的殳之玉一瞧见那条金线，惨叫一声穿门而出，饭菜的香味根本留不住她。
十样往外头瞟了一眼，向着俞父招招手：“俞幻爸爸，辛苦你去把她给找回来。她一个人出门，不大安全。”
俞父应声好，同样穿过门追了出去。
厉母虽然看不到鬼，但大概能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朋友出门去了？”
“是的。”十样指指桌子上放着的金线：“这个东西，是用来对付我朋友的。哥用非正道的手段困住了一只女鬼，不过，不久前我把女鬼带回来了。哥大概不想放弃，就想通过你把她给收回去。”
厉母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修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在努力地平复心绪，十样没有做扰。
片刻后，厉母睁开双眼，眼中已恢复一片清明：“他不可能有这种手段，你知道是谁教了他困住你朋友的方法吗？”
十样点点头：“是另一只老鬼。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一人一鬼近期还准备见上一面，就在这附近。”
“见面？在这附近？是你哥没脑子还是那老东西没脑子？”
见识到厉母狠起来连自己儿子都骂的一面后，十样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缩了缩脖子：“那老鬼对这附近的情况不太了解，可能还是哥比较没脑子吧。”
这里，可是驱鬼师厉家老宅的所在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