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纸相思寄南北(14)
关山。
平沙无垠。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
轩辕凛兄弟三人率军已经陈兵此处几日了，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迎敌之意，只派了零零散散几万人守住各个要塞，似乎是与他们游戏一般，从不正面迎战。
轩辕冽气得一进帐内就脱下自己身上的盔甲，往椅子上一扔。
“这仗没得打，我看那赫连渊也是个缩头乌龟，几天了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轩辕凇在一旁盯着轩辕冽，一直蹙着眉。
轩辕凛看着桌上的舆图，面色越来越沉。
“七哥，你说怎么办吧！我是不想出去跟那帮毛贼玩了！”
“你急什么？”
“七哥不急吗？我们四十万大军在这干耗着？”
轩辕凛深吸一口气，传了无幻进来，沉声发问:“她现在在哪了？”
几人闻言都面面相觑。这又是哪一出？
“王妃还未离开东嵩。赫连将军已率兵去了南越。”
“呵，好的很！”
轩辕凛说着把手上的折子往桌子上一摔，不重不轻。
“七哥何意？是说七嫂吗？”
“你们还唤她一声七嫂？如今可是帮着别人来对付我了，这种迂回的伎俩你们觉得是赫连渊耍出来的吗？若是他，只怕求着与我决一死战了！”
轩辕凇一直没说话，此时站了起来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的确不是赫连将军的作风，但是七嫂，不至于吧？”
轩辕凛又吸了口气，双手叉着腰，在案前来回踱步。萧惜月完全不按照他的套路来，她本以为以她的心性，自己陈兵东嵩，她一定会来劝阻自己，以天下苍生为己念。
现在看来，她不仅不来，还帮着他的师兄来对付自己。
即便当日她是为自己的后嗣考虑，才不得不走的，可是自己在她心中到底又是几斤几两？
“赫连渊去了南越，怕是去借兵去了，七哥，要不要臣弟去知会舅父一声？”
轩辕凛抬起一只手示意不用。
“既然他们要拖，那就将计就计，你们以为他们在关山能拖到几时？”
……
北风振漠，野竖旄旗，鸟无声兮山寂寂。
前方，王保国带着与东嵩相匹的人马，早就连夜上了高峰峻岭中埋伏了起来，守株待兔，直到如今黎明时分，才倾巢而出。
不再是你追我打的战术，此次却是上下夹击。
如此几日下来，东嵩那边已是人困马乏，而北晋仗着人多，每次都是新旧交替，个个士气高涨。
帐内。
“七哥真的不管汉水那边了吗？舅父恐怕抵抗不了两国的联军。”
轩辕冽似乎是颇为担忧。
“丹州之地给他们。”
轩辕凛按着舆图，取下一块小小的方戟放在上面，漫不经心地言道。
“可是，失了丹州，我们在汉水怕是不妙！”
轩辕凛却仍是不以为意地按住那块方戟，慢慢摆正了位置。
“传令下去，此次战役皆按新法制度赏罚，赏其先得者！罚其拖后者！”
轩辕凇得了命令立即去了。
轩辕凛自他走后才坐了下来，拿手撑着额头，垂眸沉思，没有任何变数，唯一的变数只有她。
没过几日，关山几大要塞被破，轩辕凛带领着四十万大军直接进入到河西之地。
而河西之地再往前一点，便是东嵩的最重要的一些防御重镇，关山十九州。
轩辕凛此次算是敲开了东嵩的大门。
然而两国皆有失有得。
赫连渊在汉水这边没过几日便破了丹州，直取北上。
却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北晋的军队在汉水作战不力，但过了丹州，到了武陵一带，却没有在水上的掣肘，个个勇猛异常。
且北晋在轩辕凛的大举变革之下，各个州县已俱为一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皆因法重心骇。相邻州县害怕连坐，纷纷调兵遣将。
北上之路，道阻且艰。
东嵩。
萧惜月陪着恒安王妃和萧惜瑶来到华严寺为大军祈福。
萧惜瑶把写好的经文放入神龛中，虔诚地跪下祷告，祈求赫连渊平安无事。
萧惜月看了一眼端坐在上方的神明，庄严慈悲，似乎能点化世间所有的苦难。
然而，萧惜月虽然敬畏神佛，却是不信的。
她走出了大殿，站在门前，抬眸看着满寺的桂花飘落。神思凝重起来。
轩辕凛并未按她所想，在汉水受到威胁，失了丹州之地之后，从东嵩退兵，转战南下。而是继续耗在关山一带，仍然意在东嵩。
在这场先锋战中，她低估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今日之北晋已非昨日，它在轩辕凛手中已不同于其他两国固有的旧制。上至官僚规制，军事法度，下至民生经济，买卖场市，都不是其他两国可以比拟的了。
赫连渊就算是举全国之力，要对付的也绝不仅仅是一个轩辕凛，而是一个上下一体万众一心的北晋，此事之艰难，几不能成。
怪不得挑山老人在半年前就劝他们避其锋芒。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但她却无法选择那条尸重累山，血流成河的一条路:那便是联合赫连渊，踏着着东嵩人的鲜血，拖住轩辕凛的脚步，与南越前后夹击，毁掉北晋之根基。
此事便未必不能成。
可是北晋是父亲一生的守护之所在，自己毁了北晋就等于毁了父亲一生的心血，他日黄泉碧落，她拿什么颜面去见他。
萧惜月不由地苦笑起来，如果不是这条路，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只剩最后一条了。
她终究是没有轩辕凛狠。
……
河西之地多荒漠大烟，但是往前走一点点却是绿洲如茵，丰草秀美。
夜色笼罩了下来。
帐内却点了充足的灯火，明亮如昼。
自无幻进来，轩辕凛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屏住呼吸，等着他的汇报。
无幻被如鹰一般的锋利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抱着剑拱手道:“王妃没有离开东嵩。”
轩辕凛闻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缓缓坐到了后面的椅子上，看着案前的灯火，肆意地呼吸了一番，胸口微微起伏着，过了好一会他才把手搭到冰凉的案上，闭上双眸，神色和缓。
她终究是北晋的子民，她是萧翊的女儿，她是霆儿的母亲，她是自己的妻。
……
赫连渊在武陵久攻不下，又收到东嵩国内的来信，命其火速回京。便只能撤回东嵩了。
在京中逗留不到一日，又转战去了关山。
军中是不留弱质女流的，但萧惜月与如初，赫连渊却选择带上了。
两军在河西之地对峙了起来，赫连渊死守住陵州的大门。
只因陵州若被攻下，关山十九州都有可能不保，到时候东嵩再也没了屏障，随时可以被直捣黄龙。
冷寂之夜，乌云遮月，天边大雁惊飞。
萧惜月抬头了看了一眼正抱着臂，剑眉紧锁，面上还有略微怒色的赫连渊。
叹了口气，又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发一言。
赫连渊又瞥了她一眼:“师兄今日问你，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师兄这是在逼我吗？”
赫连渊双目如剑:“我在武陵时多次给你写信，让你来，你怎地不来？你若来了，你我联合，武陵便一定能攻下，此时你我已经在北晋国都了，何至于在此地如此被动！”
萧惜月抬眸，清冷的眉目间都是凉意:“师兄也没有把东嵩全国都押上，与北晋鱼死网破的决心，我去又有何用？”
赫连渊微微吐气，显然已经是盛怒:“东嵩并非我一人之国，何况我都不出自皇室，我都不姓叶，我没那个资格！”
萧惜月闻言收住了话茬，这是赫连家的隐痛，被那个可笑的预言压了近百年。
她很清楚赫连渊没有了往日作战的从容淡定，无非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对方是轩辕凛。
“这世上能逆天改命的人极少，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轩辕凛一个。
师兄，你生于赫连家，这虽然是你的骄傲，但也是你一生的掣肘。你天命如此，所以师公才会那么劝你，我亦是，不过是不想看到自己至亲之人收到伤害。”
赫连渊本来越听越沉的脸色突地一变，缓缓抬头直视她:“至亲之人？”
“是，你与瑶瑶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