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1)
第二日午后。
萧惜月携了如初，二人一人一骑出了陵州城，往河西之地而去。
一直到戌时才到达轩辕凛大军所在的营帐。
平沙万里，在月光下像铺上一层白皑皑的霜雪。连绵的关山山岭上，一弯明月当空，如弯钩一般。
二人一进去，便是畅通无阻，无他，轩辕凇已在营地外迎她了。
萧惜月看着五年多前那个钟灵毓秀的少年，如今竟也长成英姿勃发，沉稳有力的模样，不禁觉得时光匆匆。
“七嫂。”他拱手唤道。
萧惜月却没应。
“有劳康王殿下了。”
“七嫂何必见外，不若以前那样，还唤我十二弟吧。”
萧惜月看着他赤诚的眼眸，终是不忍:“我倒是没脸叫你十二弟，便唤你阿凇吧。”
“如此也好。”轩辕凇咧开嘴笑了笑。
轩辕凇把她引到了轩辕凛的营帐外，外面还站着一个人，轩辕冽。
却是抱着臂，瞥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不发一言。
萧惜月知道他如今跟轩辕凛都恨自己，便也不甚在意，进了去。
撩开营帐，翩然入眼的是那个熟悉的颀长伟岸身影。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衣摆处和领口处都绣上了繁复精致的龙纹。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他顿了一下，才从眼前的舆图中收回目光，侧头向帐门口望去。
萧惜月亦静静地站在那里，二人四目相对。
他比以往更加多了几分沉郁淡漠，身上似乎还隐隐带着帝王的深不可测。
时间仿佛静止，二人就这样对望着，他们的眸中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都久久不曾移眼。
“民女萧惜月参见陛下。”
二人之中终究还是萧惜月先回过神来，跪倒在地，向他行叩拜大礼。
轩辕凛看着伏在地上的萧惜月，原来兜兜转转地这五年，还是回到了曾经，曾经的萧惜月初到祁王府，也是这般，自称民女。
她从来不曾承认自己是他的妻，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如此。
“过来坐吧。”
淡淡地一句话，萧惜月缓缓抬起头，就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到了桌上旁。
便也拉了拉裙摆缓缓起身。走至他旁边，看了看周围，只有两个椅子，便就着坐下了。
轩辕凛一一打开了盖住的盘子。
“陵州距此地半日马程，你必定是午后就开始赶路，晚饭定是没来得及用，这些都是你素日爱吃的，尝尝看。”
说着夹了块嫩笋片放入了她面前的盘子里，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萧惜月听着他的温声细语还是有些错愕，毕竟“恩断义绝”四个字还回荡在她的耳边。而她因着轩辕凌的死和自己的霆儿被夺走一事亦是感觉与他之间又多了一座崇山峻岭。
“陛下知道我会来？”
“你若不来，便不是萧惜月了。”
惜月看了一眼他的侧颜，下颌的棱角更加突出了，他似乎瘦了不少，人也比以前更加清俊，上次在云梦泽，她心有愧疚，根本都没细细看过他。
“霆儿还好吗？”
“不好。”
回答的斩钉截铁。
萧惜月闻言猛地一惊，瞳孔倏地放大:“他怎么了？”
轩辕凛亦侧过来看她，目光灼灼，声音略显沙哑:“日夜思念，怎会好？”
萧惜月蹙了蹙眉，这话倒怪。
“你是说他哭着找我吗？”
“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母亲？”
萧惜月微微又蹙了眉，明明是他硬要抢走的。
“是陛下把他要了回去的，既然如此，还请不要让他收到任何伤害。如果陛下以后有了其他皇子，两下比较有所不满的，便把他送回来，他在我这永远独一无二。”
轩辕凛盯着手中那杯酒，倏地就拿起来一饮而尽，重重往桌上一放:“放心，我只会对他更好。”
“陛下既然知道我今日要来，也必定知道我要说些什么吧？”
“先吃饭。”
语气再不过地自然轻柔，然而隐隐间却是不容置疑的意思。
萧惜月便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她一直待在南越，南越是不准杀牛的，只是因为在那里牛是耕地所用。她便甚少吃到。而在北晋，牛是放牧所得，北晋人几乎都爱吃牛肉。
轩辕凛侧头看了她一眼，便开始做茶，不多一会，便做好了一杯，递给了萧惜月。
萧惜月看着眼前沁人心脾的茶水有些失神，她记得轩辕凛是不会这些的，这些是她平时用来静心所做。
“陛下竟然也会这个？宫里没有人会做茶么？”
“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有一瞬间的错愕，一个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便使北晋成为三国最强的君王竟然会说自己闲的无聊。
那必然是夙兴夜寐，朝乾夕惕才能完成的。
“陛下真会说笑，如今放眼三国，谁能与北晋争锋？陛下在这其中自然是恨不能有分身之术，怎会觉得无聊？”
轩辕凛闻言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
“朕还以为你从此便不问世事了。”
萧惜月听出了轩辕凛口中的讥讽，自己三年前离开祁王府的时候说的便是希望隐居去过淡泊宁静的日子。
她便及时住了口，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碗里的菜，而轩辕凛在她旁边，却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
末了，她便站起身，在他身前跪下。
“民女此次来是想请陛下撤兵。”
轩辕凛仍然没有停止手上倒酒的动作。
“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听你的？”
“陛下何等英明睿智，必然清楚此次攻打东嵩，根本拿不下它。北晋国力虽然远强于东嵩，但三国鼎立，力量此消彼长。若举全国之力，与东嵩两败俱伤，只怕会使南越渔翁得利，何况南越已得丹州之地。”
轩辕凛一直看着杯中的酒，轻轻捏住酒杯。
“你父亲耗费毕生精力守着巫东郡和黔东郡，你却帮着东嵩使北晋尽失丹州，敞开国门，迎敌入内。萧惜月，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为好？”
萧惜月闻言心狠狠一抽，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她的初衷不过是想轩辕凛退兵罢了。
然而她却不得不承认，她此次背祖离宗，的确做了不利于北晋之事。
“那陛下呢，陛下撕毁盟约，重燃战火。令两国之民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陛下所做对北晋的子民又有多少好处？”
轩辕凛转过身来正视她，眸中都是熠熠星辰。
“天下三分，分久必合乃大势所趋，非朕一人之力可以阻挡。”
萧惜月却只剩冷笑。
轩辕凛看着她越来越冷的眼眸，忽然别过头去继续道:“你我一别，你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既然已经恩断义绝，那还有其他的吗？萧惜月心中虽有疑惑，但她素来知道他脾性，吃软不吃硬的。
“从前之事都是月儿不好，所有罪过月儿愿一力承担，还请陛下顾念苍生，从关山退兵！”
萧惜月说着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他脚下。
“你萧惜月怎会有错？这么多年，错的只有朕一个罢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边的苍凉之感，萧惜月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硬生生地扯出一道口子，只觉得顿疼不已。
她知道轩辕凛不会退兵了，他意在东嵩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拿不下，关山十九州他也势在必得。
思及此，她缓缓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
轩辕凛亦没有拦她，而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捏在手中，突然冷笑出来。
守在帐外的轩辕凇见她出来，便上前喊了一声“七嫂这就要走吗？”
“嗯”说着便和如初上马，没想到前面围了一圈士兵。
轩辕冽见状一跺脚往帐里而去。
“七哥，我们就这样让七嫂走了吗？七嫂回去恐怕还是会帮东嵩的！”
“让她走。”
“七哥！”
“让她走！”轩辕凛声音陡然拔高，端起酒便一饮而尽。
轩辕冽无奈只能出帐，朝那群士兵挥了挥手，众人便让开一条路，萧惜月与如初立即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