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1)
寝殿里，庆贵妃已经把皇上扶起来了，正拿着汤药喂着他。
然而皇上却只闭着双眼，偏了偏头。
“陛下，您不能不喝药啊。”庆贵妃拿手帕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说道。
“这么多年，你装的累不累？”皇上仍然闭着双眼。
庆贵妃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但她很快隐了下去，继续道:“陛下有些神智不清了，药待会再喝吧。”
话音刚落，轩辕凛便进来了。
庆贵妃看了看他站起身道:“你来了，本宫先回去休息，你好好劝劝你父皇，让他把药喝了。”
轩辕凛颔首。庆贵妃便出去了。
庆贵妃走至永安宫门外，看着外面跪着的众人，声泪俱下道:“众姐妹都先回去吧，皇上这会子神智不清，等他想看谁了，姐妹们再来伺候也不迟。”
说着便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便绕过他们出了永安宫。
众人都准备进去，然而永安宫门前已经被禁军围了起来。
众人看着他们一个个手持刀剑，都有些害怕地不敢上前。
太子妃看了一眼这情形，便默默地走开了，陛下竟然要杀她父亲，她如今只是来看看他什么时候死。但是太子此时还在东宫处理政务，并未过来。
寝殿里，轩辕凛还是坐在了刚才的椅子上，盯着皇上，不发一言。
“是不是想朕传位给你？”皇上闭着双眼问道。
轩辕凛低头嗤笑一声，并不接他的话。
“朕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把你母妃带回来，他毁了朕一生。”
皇上的声音隐隐透着恨意。
“母妃恰巧也是如此。”
皇上闻言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轩辕凛，冷笑一声道:“你没那个命的，你一个外族女子生的贱种，也配坐在北晋的皇位之上？如今母后也不帮你了吧？朝中可有人听你的？”
轩辕凛闻言活动了一下脖子，面色阴沉地站起身，一拳打在皇上脸上。
皇上半边脸瞬间被打的肿起，他扶着床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仍然是冷笑连连。
“为了你母妃，为了德慧，你恨毒了朕吧？”
轩辕凛仍然不发一言地看着脚下，神色慵懒，面容刚硬。
“你恨朕也没用！左右你是坐不上皇位的，你跟萧翊一样，都是乱臣贼子，都要谋夺朕的皇位！朕就算是死，也不会传位给你！”
良久，轩辕凛才缓缓站起来，走到皇上的病榻前，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道:“那么父皇呢，您的皇位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轩辕凛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皇上自他走后看着明黄的被子上绣的五瓜金龙，忽地笑出了声。
轩辕凛出了永安宫，便一个人走在长街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长街上没有一个人，唯有他一袭月白色长袍，冷冷清清地走着，他两手自然垂下，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一如当年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五岁孩童，独自走在长街上。
路的尽头，萧惜月也是一身白衣，提着灯笼，正等着他。
轩辕凛于黑暗之中看见了那抹光亮，他顿住脚步，愣愣地看着她，眼中竟然有水汽生起。
当年，那个萧府八岁的女孩也是这样于他黑暗人生当中，带来了唯一一束光。
萧惜月见他站着不动，便走了过去，拿起灯笼看了看他的神色，就见他眼神悠远地看着自己。
萧惜月便把灯笼挂在他手上，自己则两手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
“陛下怎么样了？”
“就这几日了。”轩辕凛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有一事我不是很明白，陛下虽然不算明君，但也说不上多么昏聩，他怎么会同意以半壁江山迎娶瑶瑶？他是想毁掉北晋吗？”
轩辕凛低咳了一声，瞧了她两眼，幽幽道:“他用了药，那都是意乱情迷，神志不清之语。”
萧惜月闻言了然，又想了想道:“我要见他一面。”
轩辕凛顿住脚步，看着她:“你还不死心？”
萧惜月只拿眼睛瞅着他，把他的胳膊拽地死紧。
轩辕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
二人又开始继续往前走。
“陛下病重，太子监国，宁王辅佐，那些老臣们似乎没有给你一点机会。”
“嗯，他们都是皇祖父一手提拔的，只忠心于皇祖父和皇祖母，父皇是皇祖父唯一的儿子，即便如今不中用了，他们也会尽心辅佐太子。他们只求北晋能够稳定。”
萧惜月却有些疑惑，明明她第一次见太后时，太后是看重轩辕凛的，只要有了太后的支持，轩辕决根本不足为虑。
……
永安宫里。
自轩辕凛走后没一会，太后竟然来了，太后站在宫门前，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禁卫军统领黄琦，黄琦立马低下了头，让出了道让太后进去。
太后拄着拐杖进了寝殿。
皇上躺在床上，太后走上前坐在床沿，似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母后。”皇上的声音低低的，似乎还带着一丝哭腔。
太后长叹一声，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母后。”
皇上挣扎着想起来，被太后按下。
“你且躺着吧。”太后说着给他掖了掖被子。
“如今你应该想通了吧。”太后幽幽地问道。
皇上却不发一言地闭了闭眼。
太后看着他道:“先帝何等英明，他说你担不起这个皇位，那就一定是如此，如今你被老七逼成这样，也是可怜！”
皇上闻言蓦地睁开眼睛:“可是儿臣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父皇不传位给儿臣，难不成要传给萧翊吗？”
太后脸上出现一丝薄怒，重重地震了一下拐杖道:“北晋历代的君主，哪一个不是开疆拓土的骁勇之辈？偏你，偏安一隅，你要不是生了德慧，你以为你能得到皇位吗？”
皇上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嘴唇抖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德慧既忠且孝，你才会有机会杀了他，否则你今日的下场早在十二年前就有了！”
皇上闻言冷笑一声。
“德慧跟萧翊勾结，图谋儿臣的皇位，儿臣没有做错！”
“哼！临了了还不清醒，愚不可及！”
太后说完就拄着拐杖起身准备走，皇上却突然坐起身来，拉住太后的衣角。
“母后，您可有一日把儿臣当做您的儿子看待？”
太后闻言脸色有细微的动容，转瞬即逝，随后一把抽出衣角道:“哀家与先帝一体同心，只看重北晋的兴衰存亡！然而先帝偏偏得你这么个儿子，无法继承他的遗志，你叫哀家如何把你当成亲生子看待？”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皇上自她走后，呆呆地看着门口半响，随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