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惯偷”
打闹一番,一行人又继续往上爬。深山里,一条小溪从山头向下汩汩流动着。
许梦娇望着小溪对周正说:“我听吉他时,常常想到这样一条小溪。”她闭上眼睛,倾听着流水撞击山石的声响,流畅、悠扬又清澈。周正望向白练一般的溪水,欢乐地缓缓浮动,飘然而至又奔腾而去。突然,远处传来嬉笑声。许梦娇睁开双眼,拉着周正往前走,看见郑洁、徐大雷和李升升正赤脚站在没过小腿的溪水间嬉闹。
郑洁看见他们,大喊着:“你们俩也来玩啊!溪水真的好凉爽!——啊!”郑洁被徐大雷趁机泼了一身水,头发和蓝色的衣裙湿了,郑洁一脸狼狈,摸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李升升立即向徐大雷泼了一捧水说道:“怎么老欺负女生?”大家以为郑洁要生气了,突然间她大笑着弯腰掬水向徐大雷和李升升疯狂泼去,她系在大腿间的裙摆散开来落入水面上,飘飘然要把她也牵着走。三人望着彼此狼狈的样子,都笑了。周正望望许梦娇,许梦娇摇摇头。
徐大雷喊:“许梦娇你平时上树爬墙的,怎么连水都不敢下了?!”
许梦娇冲他喊:“今天本姑娘就是不愿玩水!瞧你们像一群小屁孩,没见过水似的!”
徐大雷见她这么不肯下水,突然想起什么,大喊道:“许梦娇你大……”
李升升赶紧捂住他的嘴,许梦娇脸一红扭头往一侧的山间小道跑去,郑洁在溪水里捂嘴笑。
周正不知如何面对害羞中的女孩,他没有追去。转而对溪水里的伙伴说:“赶紧上来吧,看看你们都成什么样了!”两个男孩拉着郑洁蹚过溪水,走到太阳底下,开始甩头发,郑洁嫌弃他们把水甩到自己身上,独自往一旁的草地上走去。
周正拿出吉他,又要弹琴,李升升说:“你不去看看许梦娇跑哪儿去了?”周正一边弄吉他一边说:“她要想跑,我可追不上她,她听见吉他声,会自己回来的。”
徐大雷酸酸地说:“这吉他可真神奇,还能帮你找女朋友,我的鼓怎么就不能帮我找女朋友呢?”
郑洁抚弄着头发,笑着说:“女孩子听见你的鼓都要逃得远远的了!”
徐大雷一听,认真起来,转头问她:“为什么?”
郑洁见他一脸严肃,一时不知怎么回他,李升升接道:“郑洁跟你开玩笑呢,她自己不就没被吓跑吗?”
徐大雷一听笑了,“我就说嘛!我打起鼓来那么酷!”
李升升自言自语道:“我弹吉他贝斯帅得一塌糊涂,也没找到女朋友啊!”
周正一脸不屑地说:“我真不信没姑娘追你!”
李升升望着他,认真地说:“俞伯牙常有,钟子期不常有。”
徐大雷马上接道:“你弄混了!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郑洁思索着说道:“升哥说的是他想要找个许梦娇那样的女朋友。”
“什么?升哥也喜欢许梦娇那样的女孩吗?”徐大雷一脸惊讶地望向李升升。周正也抬眼望着李升升露出蒙娜丽莎式的微笑。李升升被他们一时弄得有点糊涂起来,怎么就扯到这儿来了。
郑洁慌忙解释道:“升哥的意思是,他要找个懂他的人,和他有共鸣的女孩。你看许梦娇不懂乐理,可她就是能从周正弹奏的音乐里听懂周正的心,所以他们才会相爱。”
李升升吁了一口气,冲她说道:“下次说话说清楚点!你看刚才周正看我的眼神,要吃了我似的。”周正笑了,随手撩拨起琴弦。
远远地许梦娇听见山上传来吉他声,她坐在一株树上侧耳倾听,那是崔健的《花房姑娘》。等到许梦娇捧着野山杏来到山上时,周正正在弹郑钧的《私奔》。
郑洁看见她捧着山杏,起身走过来轻声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你还好吧?”许梦娇冲她笑着摇摇头。郑洁便帮她在溪水里清洗山杏。许梦娇从裤兜里又拿出几个放在溪边,就站在一旁望着周正投入地弹吉他,他没有发觉许梦娇望眼欲穿的注视。
许梦娇感觉只要周正弹起吉他就进入了一个忘我的世界,他融入自然、融入音乐,世间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又似乎与他同频共振。郑洁清洗好杏子分给徐大雷和李升升一些,自己也品尝着,望着一脸痴笑的许梦娇,又望向一脸沉醉的周正,露出喜悦的笑来。
他们在溪水边的树荫下铺上一层塑料纸,几人赤脚坐在上面开始野餐。许梦娇把一只手伸到周正眼前,周正望去她的手心里躺着两颗金黄饱满的杏子,郑洁看了笑着说:“那是许梦娇专门留给你的。”周正不喜欢吃杏子,但他看得出那两颗杏子饱含着女孩的爱意,他伸手抓过来,两颗金黄饱满的杏子就躺在了他的手心里。
许梦娇望着他的手心,期待他能尝一口,说道:“一点也不涩。”
周正合起手指包裹起两颗饱满的杏子,对她说道:“回头再吃。”
野餐完几人听着潺潺水声和周正的吉他声小憩了一会儿,就要下山去,许梦娇说刚刚她在树上可以眺望到山脚,走小路可以更快一些。于是一行人向山间的小路行进。一路上,大家指着山间不知名的果子和野花说说笑笑。
周正对野花野果不感兴趣,而许梦娇刚刚已经走过一遍,他们就在前面开路。这条小路比来时那条狭窄很多,只够单个人穿行,两旁的景色也更原始,许多娇艳美丽的野花疯长在林间路旁,散发着遗世独立的幽香,累累的果实在树丛深处自顾自地成熟着。沿着这条小路走上半个多小时他们就能走到山脚下,下了山绕着山脚走上一段路就能找到回去的专车,确实要比原路返回轻松许多。
小路没有经过人工开发,走得很狭促,也没有地方可供歇脚,许梦娇便一鼓作气大踏步走到山下。山下午后燥热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许梦娇跑到路边一棵大杨树下歇脚等待。良久周正也顺利走出山林,站在山脚下望着周围的景色感受空气的燥热,他望见了树荫下背靠着树干歇脚的女孩,她正重新整理着发辫,她的头发长一些了,但也刚够打个弯,他还是怀念她甩着长长发辫的模样。
周正又向别处望去,左侧不远处一处人家入了他的视野,那是座带有低矮围墙的农家小院,院内栽种着一株枝叶繁盛的杏树,几枝探出墙外来,金黄的果实压低了枝头。他慢慢走近,望着累累枝头金灿灿的果实又看看手中的几颗金黄。
他向许梦娇的方向大喊道:“许梦娇!”
许梦娇正在树荫下赤脚享受着一片清凉,听见周正叫她,她匆忙穿上鞋子,一跃而起,向他奔去,她三五步就奔到他面前,嗔怒道:“叫我那么大声干什么?离得又不远!”
周正板着一张脸展开手指,一脸严肃地问道:“这个你是从哪儿摘的?”
许梦娇看他一脸严肃,感觉像审问犯人,心中百般疑惑“这还用问吗?”许梦娇面对周正的眼睛心虚起来,她眼神飘动,视线扫过一簇金黄,她抬头看去,明晃晃地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许梦娇转过头来再次看向周正,周正似乎心口压抑着一口气,强抑着不平,盯着她。许梦娇又看向他的手心,那只漂亮的手里躺着两只饱满的金黄。周正嘴上什么也没说,但眼睛里已经充满质疑。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正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是有“根据”的,因为她确实偷摘过桑葚,被周正逮个正着,再加上之前“偷花”事件,她确实像个惯偷了。
许梦娇尽力控制着情绪,问道:“周正,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努力从他犀利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温情的光,那是他爱她的明证,她委屈地问道:“为了几个果子你至于这样吗?”
周正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了,他失望地摇摇头,义正辞严道:“这不是几个果子的事!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拿走,再小的东西也是偷!你长这么大就没人教你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吗?!”
周正尽量压制着声调“娓娓道来”,但许梦娇听了却感觉比大声斥责她还要难受,他温柔的语气像是氤氲的雾气,听着轻柔仁慈,实则每一丝都充满了毒药,那毒药就是无药可救的失望。失望在爱情里是最毒的药。她的心一下子被那团雾气侵染,浸透了那颗努力经营的爱心。她望着他白净失望的脸,这张不算帅气的脸曾给她纯粹的幻想,让她甚是着迷,此刻却像一张白纸印满了她的种种恶行,那种怦然心动的喜爱便荡然无存。
她感到一阵恐惧,不是因为他那一副仁义道德的嘴脸,而是她心灵深处的黑暗因子在与善良因子激烈搏斗,它们肆意扰动着那颗狭隘的心。她的耳边心头久久萦绕着“没人教”三个字,它们轻飘飘地像个幽灵,引诱着她恐吓着她。
于是父母的放逐、弟弟的离世和母亲突然之间的关爱这些久远的还有新近的回忆把她压抑在心灵深渊里的悲哀一点一点浮上心头,最终黑暗因子激发了她体内久违的叛逆。
她冷冷地说道:“周正,看来你真的不了解我,这本来就是我真实的面目,我以前做过比这恶劣的事多了,比如把人打到满地找牙!比如把人追到无路可走跳河差点淹死!对了,我还因为乱砸居民楼的窗玻璃进过派出所!我本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周正,你为什么想要拯救我?又为什么要爱上我?也许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爱我,你应该爱郑洁那样冰清玉洁的女孩!我向来不招人喜欢,也不差你一个!”
她昂起头来深吸一口气,把那无药可救的气息全都吸进体内,她便无所畏惧地转身跑开了。
周正听着她历数自己曾经的劣迹就像历数“英勇事迹”一样坦然无畏,他气得浑身发抖,不能理解许梦娇为何如此叛逆决绝。他一开始就没有责怪她的一丝含义,她的那些“劣迹斑斑”他又何尝没有听闻过,但他一直把它们当作耳旁风,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觉,她的过去没有他的参与,他也从未想去探寻,他只期待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能够互相变得美好。
在他心里许梦娇一直都是一个率真可爱的女孩,他爱那种率真,即使这种率真可能有着不堪的底色。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她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是一个品行恶劣的人。
郑洁与两个男孩嬉笑着下山来,她向周正奔过来,责怪道:“嗨!你俩跑得可真快!就不怕把我们弄丢了!”
她喘着气环顾着四周问道:“哎!许梦娇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周正在愤愤不平中看见郑洁手中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许多金灿灿的山杏,还有其他一些红色蓝色的小果子。他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郑洁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李升升在后面说道:“山林中有好多呢!郑洁不只摘了杏子,还有好多漂亮的野果子!”周正放下郑洁的手,望着那只袋子失魂着。
郑洁接着说道:“是呀!是呀!山里真是藏了好多宝藏,可惜了,那么多我根本摘不完!”
徐大雷笑着说道:“是你的手摘的不假,但你可不是像许梦娇那样自己爬上树摘的!你太重了,可把我压坏了!”徐大雷说着皱着眉一手揉捏着肩膀。郑洁朝他吐吐舌头。
李升升也向四处望了望,问周正:“许梦娇呢?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他这才发现周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对劲儿,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问:“怎么了?和她吵架了?”
周正脸色惨白,他抬眼望着李升升说道:“我伤害了她。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