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正规乐迷
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许梦娇陪姑姑到田野去挖野菜。她帮姑姑寻觅着可以吃的荠菜,偶尔也瞭望田野里的风物。
此时青绿色的小麦经历了凌冽的寒风和大雪的洗礼,又被春风一吹,在暖暖的阳光下欢欣地吐着穗。
许梦娇俯身观察着麦苗,不禁感慨:小麦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它是为数不多的生命历经了四季的庄稼,而且从萌芽到成熟无论遭遇严寒还是酷暑从不枯萎妥协,要么青得沁人心脾,要么金黄得耀人眼目,以至于它的不屈不挠缺少了一丝悲壮,常常使人忽略了它的英勇。
许梦娇从小麦的生命中感悟着人生,相比人真的太过于脆弱和悲观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吉他特有的清澈音色隐隐荡漾在田野。
许梦娇立着侧耳倾听,那个熟悉的歌声也随之飘来,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便不由得寻声而去,穿行在一片桑树林间,声音果然渐渐清晰起来,她弯腰看去,前方一片空地上一棵大柳树下有三个男孩。
许梦娇选了一棵桑树爬上去。在枝叶的掩护下,许梦娇偷窥着,只见徐大雷忘我地敲着架子鼓,李升升弹着吉他,而周正一边弹吉他还一边放声歌唱。架子鼓置于一块地毯上颇显郑重,许梦娇不禁暗笑:草台班子还挺讲究!
原来年后不久他们给教室换锁东窗事发,又赶上“黑色四月”,那座教学楼更成了是非之地。
他们只得另寻他处,发现校园东侧有一处矮墙,极易爬进爬出,而墙外是一片荒芜的田野,空地上生长着的大柳树,据说已经超过二十年了,底盘的树根虬曲苍劲,枯老的粗短枝干上生出许多柔美葱郁的枝条来,看似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顶着一头新潮的绿发。二十年来,周围田野上的庄稼林木轮番耕作变迁,它始终屹立旁观。最开始,它只是生长在路边的一棵普普通通的树,历经多年的旱涝天灾,周围的树死的死移栽的移栽,只有它扎定了根在这里生机勃勃地活了下来。年岁越长,人们看着它便生了敬畏之心,认为它是有灵性的,更不敢动它。而近年来,外出打工的农人越来越多,田野里的撂荒地也越来越多,大柳树前的一片荒草地便是其中一处。
周正和徐大雷都很喜欢这片空地,在田野里弹吉他既无人打扰又视野开阔,有种回归田园的诗情画意。后来李升升也加入进来,三个男孩从别处挖来土把柳树下的地面垫平夯实,又搬来几块大石头做凳子。
他们乐得发现了一处桃花源,连周末也来,省得在家被人投诉扰民。每到周末徐大雷开着家里的汽油三轮把架子鼓零件运来,有时家里用车,他还得空车送回家去,自己再一路奔跑回来。一直排练到傍晚再载着乐器和周正李升升回家。
后来,周正和李升升也学会了开汽油三轮车,所以偶尔也可以见到另两个男孩驾驶着汽油三轮车风风火火飞驰在田间小道上。
少年们不知疲惫,每临周末来来回回折腾,全天下来只吃点面包干脆面充饥。
日子久了,周围的农民都认得了他们,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能理解这些个小青年来来往往究竟是为了什么,说他们是着了魔才不务正业的,当然更有一些极端的人说他们是群二流子、神经病。
很快,暑假来了。天气越来越炎热,枝叶也越来越茂盛。许梦娇可以离他们更近一些了。她躺卧在树杈间看着书,暑气腾腾使她昏昏欲睡,她干脆把书挡在脸上睡一会儿。柳树下的男孩们也玩累了,坐在树下纳凉歇息。
李升升是一中的学生,比周正他们大一级,家住的也远一些,他只是偶尔来和他们排练一天。他笑着小声低语着:“你们是真不知道有人在树上还是已经习惯了?”
徐大雷连忙接道:“周正不让理她。”
李升升笑着摇摇头说:“怕什么!不如请她光明正大地到我们头顶上听。”
“我觉得她已经是你们中的一部分了。她那么执着地偷听,不是爱上我们三人中的谁了,那就真的是知音了。”他笑呵呵地说道。
周正抱着吉他用布擦拭着琴弦,悠悠地说:“爱也只能爱你。女孩不都喜欢你这样的吗?”
李升升望着他说道:“可别那么说,这个世界人人都有资格获得爱情,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也许是徐大雷呢!”徐大雷扑哧一声笑了。周正抬头白了他一眼。
李升升接着说:“别对女孩子那么冷漠,你看天这么热,万一中暑了呢!叫她下来喝口水吧!”
周正随之站起身来,把吉他递给李升升,又弯腰拎起一瓶矿泉水,踏上肆意疯长的草地向右前方的桑树林走去。
书本遮盖下的脸正在迷困中,许梦娇隐隐听到脚步声,她的困意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而渐渐消失殆尽,手臂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脚步终究是在树下停住了,寂静的几秒,许梦娇感觉像置身于世界尽头般漫长难熬。周正望着树上假寐的女孩,慢慢拧开瓶盖。
许梦娇真真切切感受到一个人就在树下,呼吸声丝丝缕缕传递到她敏感的耳朵里。
突然,她听见树下的流水声,许梦娇脸一红,屏住呼吸,紧闭上眼睛。
李升升和徐大雷已经走出树荫,站在草地上望着周正的恶作剧,大笑了起来。
许梦娇听见了远处男孩们的狂笑声,她一下子直起身子忙向树下看去,一张得意坏笑着的脸正仰望着她。
周正举起水瓶笑着问她:“天这么热,你不渴吗?”
许梦娇将手中的书砸向他,他机敏地躲开了,许梦娇砸他不着,喊道:“混蛋!流氓!”
周正眉头紧锁,瞬间想起女孩轻浮自己的一幕,“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流氓?”许梦娇看着他的脸一时也不好意思起来。
李升升在远处喊道:“嗨!小姑娘,下来凉快会儿!别理他!”
周正向许梦娇伸出手,脸上没有了坏笑,“下来吧,是真的怕你中暑。”
许梦娇看他正儿八经的样子,并没有放下戒备,一翻身从另一侧熟练地爬了下来。
周正无可奈何地说了句:“你还真是擅长爬树,像个猴儿一样。”
许梦娇拾起书瞪了他一眼,便走出桑树林朝热情的李升升走去。
来到跟前,她望着李升升问:“你叫我做什么?”
李升升一副大哥作派,笑着说道:“你那么喜欢听我们排练,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们说?以后你不用躲着偷听了,想听就在我们旁边听。”
周正严肃道:“你听可以,不要发表任何意见。”
许梦娇朝他吐吐舌头,转头又望着李升升说:“你弹个吉他给我听吧。”几个人便走到柳树下。
李升升拿起吉他问她:“你想听哪首?”
许梦娇想了一会儿说:“《海阔天空》吧。”
李升升冲她微微一笑,许梦娇望着这张俊朗的脸回应着一个欢喜期待的笑。她冲周正哼了一声,坐到一旁的石头上静静欣赏。另两个男孩靠在树干上也洗耳恭听。
炎热的天气里,暑气蒸腾的田野中,几个少男少女沉醉在一方清凉的小天地里,对他们来说,这方天地很大很大,他们的思绪飞跃枝头,徜徉在澄明的天空,也漂流在溪水潺潺的山谷。
从此许梦娇便开始了正大光明地倾听,她近距离地观赏男孩们出神入化地摆弄乐器,合奏出一曲曲动人的旋律,让此前一直活得简单无聊的她不禁时时感叹:原来活着还有如此丰富多彩的玩法!
有一天李升升突然问她:“你听了这么久,不知道鉴赏能力有没有培养起来。考你一下吧,你看我们仨儿都会玩鼓和吉他,也都会唱歌,那我们三个谁的鼓最好,谁的吉他最好,谁的歌唱得又最好?”
许梦娇哈哈笑起来,说道:“你真把我当傻子了!鼓当然是胖大雷了,我猜你们俩的鼓都是他教的。歌嘛,这个要看唱什么,周正的嗓音高亢嘹亮适合唱摇滚,你呢适合唱抒情浪漫的流行歌,而大雷适合唱《大花轿》那种乡土风情的……至于吉他,大雷弹得最一般了,你们俩嘛……”
许梦娇左看看李升升,右瞧瞧周正,发现他们都颇期待地望着她。她诚实地说:“我望着你们的时候,感觉升哥更能吸引我……”她低下头去,害怕周正的注视。
李升升笑着说:“音乐是听的,如果你不看我们感觉谁更好?”
许梦娇望着李升升遗憾地说:“我没试过。”
李升升一拍巴掌,说道:“那现在咱就试一下。”
他把自己额上的发带一把扯下来,上前给许梦娇戴上,把她的眼睛蒙了起来,许梦娇感受到发带上汗津津的,不快地哎呀一声直撇嘴,李升升安抚道:“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
他示意大雷过来扶她,然后望着一脸不情愿的周正说:“来,比一个!”
周正当然不想比,李升升比他大一岁,学吉他更比他早好几年,接受的是专业系统的音乐教育,而周正只在吉他培训机构学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