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
正当许梦娇陷入温情的回忆中，一个校工走了过来，他望着树上的女孩，惊呼道：“唉吆喂，你这个丫头子是怎么爬上去的？你千万别动！我得叫人把你救下来！千万别动啊！”他看了看两个男孩，狐疑地问：“是不是你们俩欺负人，把她逼得往树上爬的？”
胖男孩摇摇头，撒谎道：“我们是路过，上体育课来着。”瘦男孩则一脸僵硬。校工哼了一声说：“操场的路能通到这边来？一看你俩就不像好学生！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树上女孩大叫着：“叔叔，我是自己爬上来的，待会儿就下去，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校工望着她说道：“上树容易下树难，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万一发生什么不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校工又朝两个男生说：“看着她！别让她乱动！”就走了。
许梦娇看着校工走远，试探着要站起来，这举动令树下两个人大惊。胖男孩大喊：“哎！你别动啊！你别动！怎么还站起来了？”她扶着枝干摇摇晃晃在树杈间站起身，然后伸手去够鞋子，却发现手指离鞋子依然有些距离，这时她才发觉在树下的估量是不准确的。她便伸手一下接一下地拨弄枝叶，斑黄的叶片簌簌纷落而下，穿着齐膝马裤和齐腰t恤的女孩掩映着夕阳全身发着光，夕阳的昏黄便从女孩摇曳的身姿间影影绰绰落到瘦男孩的脸上，于是夕阳上那个瘦瘦高高扎着马尾的勇敢女孩形象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中。那朝气蓬勃的姿态像极了校门口那座雕塑中的体操女孩。只是雕塑中的女孩是抽象的、静止的，而眼前的女孩是生动而跳跃着的。
挂在枝杈间的鞋子终于脱离了枝叶的包裹流畅地掉落在地上。胖男孩赶忙躲开，而瘦男孩一直昂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像是观赏一场高超的杂技表演。许梦娇又坐回树杈间，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瞧。
瘦男孩在树下问道：“那只鞋就那么重要吗？至于这么拼命吗？”许梦娇在树上抠着指甲不搭理他，良久她朝树下喊道：“我要是摔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梗着脖子俯瞰着树下的男孩，但夜色昏暗起来，她没有看清他此时的表情。那个老校工很快带着另外两个中年校工扛着梯子来了，这是那种伸缩梯子，他们丈量着树高，打开梯子来。两个男孩也加入进去，不一会儿，一个□□米长的梯子就组装好了，两个中年校工戴上脚扣先爬上树，然后树下的三人倚着树干立起梯子。留在许梦娇旁边的校工，伸手捆绑固定住梯子，另一个留在树干三分之二处的校工把住梯子。
一切准备就绪，上面的校工对许梦娇说：“下来吧，孩子。慢着点，别着急，有我们把着梯子不会倒的。别往下看，来！”许梦娇望着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恩地点点头。梯子比树的主干高几厘米，她从树头移动到梯子上这几步非常关键。
因为有了这么多人的关怀，徐梦娇心里反倒紧张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枝干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向后踏出第一步，紧跟着一只手也扶在梯子一侧，接着手和脚完全脱离了树，整个身体稳稳地伏在梯子上了……
她心里的暖流因紧张而颤抖地漾着，很久以来，她似乎早已忘了人生中的这种温情体验，她的心冰冷得结了冰。
胖男孩扶在梯子右侧，瘦男孩扶住左侧，老校工则站在正面张着怀抱随女孩身体的移动而左右换着重心，随时准备接住不慎滑落而下的女孩，他口中不时提醒着：“哎，就这样！别着急，一步一步来。”
当距离地面一米高时还有三四磴，许梦娇看到久违的地面，一下子兴奋起来，不成想腿抖了一下，脚底一滑差点踩空。只剩下两磴了，她想一跃跳下了事，便向左侧转过身来。
瘦男孩看出了她的心思，但他没有让开，而是张开了手臂，她顺势俯下身去，还没来得及思考。她是把他当成了父亲的角色。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挂在了他的右肩上，一时间她感受到男孩强有力的臂膀。当她的双脚稳稳落地后，他慢慢松开了手臂。于是她站在了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瘦小男孩面前，用一个女孩的眼光审视着他，男孩也放下一切戒备审视着她。
他们离得那么近，甚至她可以感受到男孩鼻中阵阵呼吸的游丝，似乎还有一丝薄荷的清香。她转过身去，在地上寻找起自己的鞋子。
许梦娇把鞋子穿好坐在冬青下环抱着双腿茫然地看着昏暗中忙碌拆卸梯子的身影。入秋了她依旧穿着马裤和t恤，裸露着的小腿和双臂此刻有了些凉意。
梯子收好后一个校工走到许梦娇跟前，笑着说：“你挺厉害的呀，小姑娘！我还从没见过谁徒手就能爬这么高的。但是话又说回来，爬树实在太危险了，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冒险了！”
另一个校工也说道：“要是摔着了，你家大人得多伤心哪！这么高的树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梦娇抬头望着他们，有些自责，老校工拍拍手上的尘土也过来说：“你这个行为得接受批评啊！这是严重违反校规的！要是出了意外你家人还不是得怪学校！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明天非得告诉你们班主任！”许梦娇哇的一声将脸埋进□□哭开了。三个校工都被女孩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胖男孩先是一惊，转而笑了，他下意识觉得女孩是在演苦肉计。
老校工看了一眼两个男孩：“她是你们班的吗？”两个男孩摇摇头，胖男孩重申道：“我们就是路过，看见有人爬树就好奇看了过来。”三个校工面面相觑，一个校工开口道：“要不算了，看她也吓得够呛，谅她以后也不敢了。这种事本来也没几个学生敢做，要是通报批评反而会引起不好的效果。”老校工点点头对女孩说：“你要听进去哈，千万别再干这种危险的事儿了！出了事给学校添乱不说，你家人得多心疼！还有以后别来这附近了！这座楼不吉利的。”他回过头又对两个男孩说：“你俩要是闲着没事，就送她回家。”
等校工们走远了，胖男孩上前笑嘻嘻地对她说：“他们走了！别装了，我们送你回家吧！你肯定也饿了。”说着他抚摸着自己饿扁了的肚子。瘦男孩望着依旧埋头哭泣的女孩，轻声说道：“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不过是一只鞋而已，它不值得你那么拼命。”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许梦娇突然站起来跑去，两个男孩这才发现女孩泪流满面。胖男孩一脸震惊，瘦男孩则满心愧疚。两个男孩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刚刚还趾高气扬、雄赳赳的女孩为何会哭得那样凄惨。
他们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他们不爱她，在这个世上除了姑姑还有谁是真心爱她、关心她的？她努力降低在人们眼中的存在感，总是把自己躲得远远的，人们不需要她，而她也不奢望有人能关注到她。她向来不曾珍惜时光和生命，得过且过每一天，但就在刚刚，一群陌生人，为了她的生命安全忙忙碌碌甚是担忧。她内心矛盾了，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孩？她逃课打架，游手好闲，能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爱呢？
她一路狂奔回家，临到家门口，她看见姑姑正翘首望着这边。她整理好情绪，慢慢走近姑姑，挤出一个微笑，“姑姑，我今天上了一节晚自习，害你担心了。”许梦娇是走读生，一般是不需要上晚自习的。姑姑望着她走近舒了口气，她挽住女孩的手臂一手摩挲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天凉了，该穿长袖长裤了！”许梦娇看着姑姑担忧慈爱的目光，又一次感到姑姑期待着什么，姑姑常常一个人痴痴地望着胡同口。
她下意识向后望了望，黑夜中的胡同口转弯处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随即便万籁俱寂了。她打了个冷战，随姑姑进到家门去。
瘦男孩藏在胡同口的转角处，背贴着墙壁一动不动，身边没有了胖男孩。他让胖男孩先回家吃饭了，而他一路紧随在她身后，陪她安全到家。路上有那么几次，他想伸手拉住她，但那车辆及时躲开了。
女孩太专注于内心纠结的某些思绪，竟未发觉男孩一路的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