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遇

    回到家，许梦娇把那支“偷来”的花朵放在玻璃杯里养着，然后趴在书桌上久久地欣赏。占有的喜悦充斥着她的整个梦乡。第二天清早，许梦娇一觉醒来发现花朵蓬松起来，她知道花朵很快就会萎蔫，立马做了一个决定，把花瓣一一摘下，再一一夹在书本里面。

    课间操时分，许梦娇急急忙忙从厕所出来，一路奔向办公楼前的队列中。广播里激昂地通报着什么，她没注意，只是一路跑进班级队伍，不少同学向她看来，指指点点道：“看！她就是许梦娇！”许梦娇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瞪看她的学生。

    她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仔细听起广播，广播最后说道：“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以儆效尤！再次重申校园规定：禁止摘花！爱护校园花草树木人人有责！”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因昨日的摘花事件被全校通报批评了。入校不到一个月就被通报批评，着实让她有点难堪。她面红耳赤接受着同学们时不时投来的笑眼，心不在焉地划水般做完操，便低头窜向教室，周围班级的同学起哄起来：“嗨！‘采花大盗’！别跑啊！”

    就这样新生许梦娇以“采花大盗”的名号在全校师生中闻名起来。

    许梦娇只得安分几天，按部就班上课下课。

    那是下午最后一堂课，政治课，许梦娇着实感到无聊，便故技重施溜出教室。她来到那间旧教室，窗户依旧小开着，许梦娇照例爬进去。

    这次她没有去看墙上那些画，而是找了两把还不错的椅子，靠着一摞纸箱子并在一起，这样她就能背靠纸箱半卧着了。正当她以左腿蜷曲脚踩椅面悠闲自在的姿态吃着干脆面享受一个人的回响时，门吱呀一声响，随着夕阳的余晖照进来两个人。许梦娇一时以为是学校负责的老师，立马直起腰身向前倾着，逆着傍晚并不刺眼的光，她望着来者愣了半天。而闯进来的两个人也没料到里面有人，而且还是个伸着裸露长腿半躺在那儿的女孩。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良久，许梦娇看清了进来的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首先镇定下来，向后靠去，恢复刚刚的姿态，脸上却多了一丝傲慢，山大王似的。接着她继续往嘴里送干脆面，干脆面慢慢被嚼碎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响彻起来。两个男孩也回过神来，前面那个男孩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但一脸严肃，他看出女孩的挑衅，遂微微昂起头开口严肃道：“你是哪个班的？”许梦娇歪着脑袋，反问道：“你是哪个班的？”男孩也不作答，皱起眉头转而问：“你是怎么进来的？”许梦娇指指窗户，男孩看去，窗户离地面足有一米多高，爬进来是不容易的，但看看她那长腿也就认了。

    男孩望着女孩，用老成持重的语气说道：“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以后不准来了，快回去上课吧！”许梦娇看他那高人一辈的长者姿态，心想凭什么，便笑着说：“你不说这话我倒也不常来，以后我倒要常来了！”后面的男孩高高胖胖的，上前劝道：“同学，这地方真不是你来的，你看我们有钥匙，你没有哦！”接着，他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座楼里死过人，也许鬼魂还飘在教室里呢！”许梦娇眯起眼来轻飘飘地说：“是不是一个像我一样大的女孩啊？”瘆得胖男孩又退到另一个身后，默不作声了。

    许梦娇轻蔑地瞪向胖男孩，目光返回时迎上瘦男孩毫不畏惧的眼神。那镇定过火或者不退而进的沉默眼神惹恼激怒了她，她伸直双腿，将干脆面一把摔在地上，双臂环抱在胸前，也昂起头瞪着瘦男孩做僵持状。瘦男孩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干脆面，脸色变得更严峻起来，心想难怪这里出了耗子！其实许梦娇心里也心虚，要是他们硬把她拖出去她是挣脱不开的。也许是很久不打架了，她心里挺无所畏惧的，高中的生活比初中还要无聊。

    僵持中，瘦男孩的目光从不耐烦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并慢慢把目光移到许梦娇左侧地上。寂静的教室里，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许梦娇望着男孩的目光耐人寻味起来，并发现他皱起了眉头，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眉毛浓重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两条浓眉再加上他故作深沉的嗓音或许就是他显得老成持重的原因。

    她顺着他的目光缓缓看去，只见地上一只小老鼠正在觅食着地上的干脆面屑。许梦娇兴奋地抬起头，确认着男孩一脸凝重的脸，心里立刻幸灾乐祸。她抑制着内心里的狂笑，心想连女鬼都不怕倒是怕小老鼠！

    她轻声对男孩说：“这是我养的宠物，你怕老鼠啊？”她的声音那样轻柔，如果不看她抑制不住的坏笑着的脸，还真以为是一位温柔姐姐的问候。此刻，女孩的脸与刚刚那种傲慢无理判若两人，但其嘲弄的意味却更浓了。

    这时，胖男孩挺身而出，“我来！我来！”许梦娇这才看见他手中拎着一包东西，正往外拿。说时迟那时快，许梦娇向左一侧身，左手往地上一伸，随着一声小老鼠的尖利声，她跳起来朝两个男孩挥去。瘦男孩立刻惨白了脸闭着眼睛走出教室，而胖男孩迎面不知被什么砸中，吼叫着仓皇而逃。

    胖男孩跟在瘦男孩身后向楼梯口跑去。快到楼梯口时，瘦男孩左手扶住栏杆，右手挡在他和胖男孩之间，他脸色凝重望着楼下，问道：“她砸到你了没？”胖男孩还在惊魂未定之中，挥舞着双手口中乱叫着，余光中，瘦男孩瞥见他手中的凉鞋。他看过去，意识到他们被女孩耍了。原来她并没有抓起地上的老鼠扔向他们。

    那间教室门前，女孩正赤脚倚在门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这边。瘦男孩平静地望着女孩，伸手从胖男孩手中夺过凉鞋，右手腕向上稍一用力，鞋子干脆利落向空中飞去，就像抛一支笔那样轻松愉快。许梦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鞋子被抛到空中，气愤万分，却又不敢离开阵地上前理论。瘦男孩似乎解了心中的郁结，长呼一口气，就和胖男孩下楼去了。

    许梦娇跑到走廊上，赤脚跺着地面吼道：“你这个大坏蛋！”她呆望楼梯口良久，突然转身跑进屋里捡起仅剩的一只凉鞋，奔到楼下。

    她在楼下各处寻找被男孩扔出的鞋子，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她仰起头向参天大树望去，又向五楼男孩刚刚站立的位置望去，反复核实，许梦娇才意识到那个坏小子很可能把鞋扔到眼前这棵杨树树冠中了。观望良久，许梦娇终于看到鞋在何处，她捡起小石子，使劲往上扔，别说她投得还挺准，经过几次自由落体，鞋子最终挂在了一根树枝上。许梦娇只要能上到树头，稍微一伸手就能拿到它。

    这是一棵白杨树，树皮光滑，直径有三四十厘米，高度少说有七八米。许梦娇犹豫了，她从来没爬过这么高的树，况且这树皮光滑，万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一向很擅长爬树吗？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她下定决心，似乎是在跟自己的胆小置气。这已经不是取回一只鞋子的问题了。

    平时爬树，她为了不磨损衣服一般脚蹬着树身三五下就抓到树干上到了树头，而爬白杨这种树就不能用以往的爬法了，这既需要技巧更需要耐力，当然心态也非常重要，不能心急也不能过于谨慎，每一步都不能错。许梦娇去冬青下面沾了一脚土，回到树下，环抱住树身开始攀爬。她的胸和一条大腿贴在树身，然后双脚离地，脚底尽量贴住树身，腰部一挺，便向上移动了一截，接着，双脚顺势再向上移动，腿部紧贴树身，两只胳膊一前一后向上伸展环抱树干蜿蜒。就这样重复着几个动作，每个动作她都做得专注而富有节奏。

    当树冠的枝杈离她只有一臂之遥时，树下两个男孩屏住呼吸，雕塑般仰望着树上移动着的女孩。

    原来胖男孩亲眼看见鞋子被扔进了树冠中，他跟瘦男孩一说，本来要回家的他们立马折返回来。

    其实在开学后不久，两个男孩就发现了那间得天独厚的旧教室，它隐秘安全，是进行秘密活动的绝佳场所。两人经过观察，确定这座教学楼既不会有学生靠近也不会有老师巡逻。因此他们在市场上买了同款锁，把原来的锁撬开，换上了自己买的那把新锁，以为这样就占有了它。

    这间教室本来就位置偏僻再加上废弃几年门窗紧锁阳光很少光顾，尘封多年的霉味早已掩盖了曾经的书香。更可恶的是近来几日里面居然有老鼠出没，胖男孩提议，可以开点窗户，让阳光透进来，并在市场上买了老鼠药，今日他们到此就是来灭鼠的，没成想一开门看见一个女孩在里面，而且还趾高气扬。这可气坏了瘦男孩，他们可是铤而走险才占有了这间教室，怎么能轻易拱手让人？

    但得知自己把女孩的鞋子扔进了树冠，瘦男孩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万一女孩和他们一样是走读生，没有鞋子怎么回家？他们打算帮她找回鞋子，实在不行就找个骑自行车的同学送她回家。就当他们再次来到楼下，惊异地看见女孩正在树干上奋力攀爬着，两个男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是喊上一嗓子，无疑是给女孩一个致命的分心，那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只有默默守在树下，在心里祈祷她能平安爬到树头。

    当女孩伸手抓到枝干，右腿轻盈地迈到树头，男孩们深呼了一口气，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像看了一场惊心动魄又不能随时坦露心迹的默片。许梦娇骑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也深深呼吸着，左右眺望着静谧的校园。傍晚的昏黄中她看到树下有两张脸，许梦娇沉浸在“登顶”的兴奋中，一时没认出树下站着的就是害自己到上面来的人，她冲下面呼喊起来。瘦男孩望着她摆动着的不安分的双腿，忧心地冲她喊道：“你别乱动，歇会儿就下来！”

    许梦娇听着男孩绵中带沙的嗓音，洪亮中带着一丝清澈，她看清了男孩的脸，这是一张五官乏善可陈的脸。秋色傍晚的朦胧中，瘦男孩张着担忧的脸望过来。这使她一时间想起了父亲，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五岁，她第一次爬到家门口那棵香椿树上，父亲也是在树下张着这样一张担忧的脸对她说：“别胡闹！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