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胎华洞
只见那人收了钓竿,继续幽幽问道:“何事?”
雷灿闻声赶来,飞起一斧劈下了那人的脑袋,脑袋骨碌一滚便滚到了云引面前,豆大的瞳仁幽幽闪着绿光,诡异一笑,仍旧执着问道:“何事?”
云引一咬牙,勉强挤出几个字:“没,没事,谢谢!”
听到这个回答,那颗脑袋终于心满意足,缓缓闭上双眼。
真是个热心肠,爱助人的脑袋!
黄光闪过,雷灿飞出两道火符将这脑袋和身躯一起烧了:“他已不是人,死去很久了,只是魂魄未离体便被人炼成了走尸,困在这池边作苦役罢了。”
云引拿起那走尸的钓竿,却发现上面并没有饵,也没有鱼,钩子上勾着许多细细的白色的东西,像是肉里的筋膜一样。
池子后面的山崖上有扇石门,云引走过去推了推,没有推动,便从缝里瞄了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平台的另一端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个男人的脚步,一脚轻一脚重的不太一致。
雷灿赶紧拉着云引躲进了一旁的石隙之间。
脚步走近了,原来是昨天那个痴肥的妖道,他被云穆打伤了一条腿,所以走路才轻重不一。只见他跛着脚走到石门前,触发机关打开了石门。石门里面有张石台,台上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台旁还有一个神龛。
妖道走近神龛前,喃喃念咒,点燃了一对绿色的蜡烛,又对着蜡烛的绿光凝视了片刻,忽然双瞳囧囧,幽绿如灯。继而缓缓来至孕妇身旁,自袖中飕然掣出一把不足三寸的匕首,蓦地剖开孕妇的肚子,腹裂血涌,流了一地,又将右手伸进去掏出了一团血肉球,阴森森笑道:“天帝一颗桃,东君一粒枣,何须分阴阳,已是世间宝。”说罢,凭空抓起一条黄色的鱼儿,将肉球拍入鱼口内,鱼鳞瞬间转为赤色,又挣扎着跳回池中。
云引突然明白过来,那池中游着的居然是那些尚未成形的胎元,而刚刚那走尸,竟是在剔除胎元上面的筋膜!
只见那妖道又手起一诀,孕妇蓦地坐起,面色青紫,双目一片死白,瞳仁已经消失,腹部空如黑洞有黑血不断流出,她已然是一具骇人的死尸了!
妖道再一念咒,那女尸跃然下地,一声巨响,石床后面的山壁铮然自开,女尸竟脚不沾地,自己缓缓飘了进去。
“元婴,你回来了?”幽如鬼魅的声音从山壁后面传了出来,那个瘦高的麻子道人走了出来,递给那个痴肥的道人一颗药丸,“新炼的,吃一颗。”
云引此刻万分庆幸自己刚刚没能打开那石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这才发现,这元婴妖道实在是矮胖,圆头圆脑的,个头只到麻子道人的肚脐,一双鼠眼,看着着实猥琐。
元婴道:“你的剑伤不碍事了吧?盘婆子被宁老怪杀了,云雷两家的楞小子又追着咱们不放,我有点不祥的感觉,这事得通知道童。”
瘦高麻脸道人道:“我已让弟子去报信了,咱把手上这些炼完,就先避避。”
说话间,平台那头又来了一个年轻些的道士,对着两个妖道一拱手:“青玄道祖,元婴祖师。”
麻脸的青玄道:“道童可有说什么?”
年轻道士道:“我家老祖只说让二位不必担心,他已有安排。”······
突然,元婴惊问道:“池边的剔筋奴去哪了?”
青玄也警觉起来:“莫非有外人侵了进来?”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冒出了几个道士,长幼不一,个个神色慌张。
一个年龄稍长的抖声道:“回祖师,刚刚还在池边的!”
“快给我找!”
几个道士立刻手忙脚乱的到处找寻起来,他们找人不仅用眼睛看,用手翻,居然还用鼻子嗅。眼见就要看嗅到云引和雷琰躲身的石隙了,二人大气也不敢出,心中咚咚打鼓。
突然一个道士找到了刚刚那个走尸被烧化的残渣,仔细闻了闻,对着元婴叫道:“祖师,剔筋奴被外人焚了!”
这么腥臭的地方,居然还能从灰烬里闻出外人的味道,实在是嗅觉过人,云引好生佩服。
元婴掠身过来,看见残渣,勃然大怒:“胆敢闯我胎华洞!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闪出。
青玄见状,出手便去拦他,元婴则在那人身后断他退路,几个道士也立刻持符执剑,准备围拢上去,势要抓住这人。
云引本以为这三人肯定要战作一团,正准备看场好戏,谁料那人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葫芦冲着青玄晃了晃,青玄赶紧喝住众人。
云引正要懊恼好戏没了,突然觉得这个葫芦倒是很眼熟,似乎好像在哪见过?
啊!是那个悬胎鼎!
就是这人杀了那老道!他果然是为了偷东西!可他为什么要偷这个?
以他的本事早该跑出去了,可没想到竟还在这里!该不是为了等着杀我灭口吧?
一时间,吃惊疑惑飞速盘旋在云引脑中,还没等她想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就看见那人对着青玄说了句话,青玄立刻露出了比她还吃惊的表情,赶忙向元婴和周围道士比划了一个手势,恭敬放那人进了石壁后面。
居然是一伙的!
这到底是什么人?
云引正打算开动脑筋认真推理一番,却发现元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石隙顶上,森然笑着向石隙里探出了手······
糟糕,被发现了!
雷灿赶紧把云引向下一按,自己腾身,将元婴撞出石隙,立刻与之战作一团。
青玄和几个道士也纷纷围向雷灿。
还有两个道士则赶过来,伸手要将云引抓出,吓得她赶忙往石隙深处挤去。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雷灿也只是个刚刚弱冠的修士,没战几下,就被团团为住,而云引已躲至石隙尽头,再无缝隙可钻!
眼看两人就要被擒,一道金色的剑芒倏地破空刺来,生生逼退妖道数丈,剑身云纹缠绕,晶莹剔透,剑芒金光四射,如同烈日光华般迅速驱散周围的恶灵,整个洞穴顿时亮如白昼——是二哥的含明剑。
云引曾听云赫说过,这把剑可是有很有来头的,不仅在一众上品仙剑中赫赫有名,它还沾了上神的光。据说是由华阳帝君的日华剑剑头锻造而成,当年华阳帝君与魔对战时,遭了暗算,手中的日华剑剑头崩落了一块,后来因云穆修炼剑术始终寻不到合适的仙剑,华阳便将崩落的日华碎片送给了云氏。
锻造过程亦是异常曲折艰辛,据说当时百炼不成,足足融了一年,但那剑头在炉中如金莲出火就是不肯融化,遍请冶师,皆不知其原诀。无奈之下,云穆效法古人以血祭剑,剑头终于融化。本以为事情倒此可以顺利解决,谁料那剑融了后竟不论如何造模制范,就是不肯成形。
眼见这神兵是无福消受了,云氏众人正在气馁之中,来了个戴着葫芦的乞丐。在狠狠敲诈了云氏一千两金子后,他对炉端立,喃喃敕勒,炉中蓦地发出金光,接着又发出奇响。那融化的剑头居然自己成了形,条直端正,红如玛瑙,取出后,云纹自现,剑灵显名“含明”。冷却打磨时,仅片刻,那剑身的火色便退去了,晶莹澄澈,湛湛犹如朗日晴空,周身轻云环绕,剑刃寒光凛凛,无坚不破,削铁如泥。一跃成为玄门兵器谱中排名第一的上品灵器。
对此,雷琰颇为不服气,因为在含明出世之前,他那柄祖传的流火精钢斧原本一直占着这个位置。
原来云穆一行依着那猎户的指引,攀上了一处绝壁,便隐隐听见林子里的水流声了,顺着哗哗的流水,众人很快就找到了崖壁上的一口水潭。这水潭很大,只有一小半露在外面,一大半却嵌在山崖里,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潭中水花翻滚,水势不小,云穆根据宁先生所言,判断这潭必定会汇入飞羽江中,而依猎户所说交付药材之地判断,妖道的巢穴就建在水潭深处那黑漆漆的洞穴中。于是率众人御剑贴水进入洞穴,刚一进来就看见雷灿和云引身处险境。
看见云穆到来,青玄神色大变,腾腾腾后退三步,离着云穆远远地站定,左手执符,右手结印,口唇微微翕动,一串纸符飞入石室中,紧接着石室内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咔擦、咔······咔咔”,像是许多骨头关节在摩擦,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密。
伴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哨音,石室崖壁忽然自己打开,阴风猛地灌了进来,许多翻着白眼,空着腹部的孕妇凶尸尖声笑着冲了出来,锐利的笑声立刻充满了整个山洞,震得云引耳膜疼。
云穆沉声喝道:“小心凶尸腹部!”
元婴嘴角狞笑,招呼手下朝着众人攻去,自己则和青玄冲向了云穆。
这凶尸极为凶悍,而且杀性起来,不辨敌友,只要是挡她们道的都要扯碎撕烂。轻轻挥一爪就能抓下一个脑袋,小小一拉扯就能撕断一条大腿,两只尖爪如利斧一般穿胸而过,只稍稍往两旁一分,不论是人是尸都轻松被分作了两半。
众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一个道人看着云赫年纪小,又在全力对付凶尸,背后刺剑,打算偷袭,不料云赫腰部一挺腾身背跃,这道人一时没有刹住,大声叫着,直直冲向了凶尸,那凶尸的肚子立刻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将这道人的上半身全都含了进去。
云赫落地之时,孕尸的肚子已经自己松开了,只见这道人的下半截身子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两步,没晃几下就噗通倒地了,仅刚刚这一小会儿,他的上半身已经成了皑皑的白骨!
云穆这边被青玄和元婴围住,两人同时搠出兵器就刺,云穆上手云剑一圈,剑芒横扫而过,将二人兵器打落。
元婴立刻扬起一把黄绿色的粉末,丢下青玄独自往石室里蹿逃。
云穆起身要追,却被青玄拦住,可惜这青玄的剑法实在是差云穆太多,没走上两招就顶不住了,第三招愣是没有避过,整整齐齐断作两截,头颅骨碌碌就滚落了。
云引不禁感慨道:“就这实力,也能叫道祖?”
雷灿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石隙,边看边答:“许是取个响亮些的名号,比较好混吧!毕竟近年来拜入玄门的修者越来越多,竞争也是越来越激烈了!”
两人话还没说完,只见青玄那颗滚落的头颅,骨碌骨碌在地上转了两转,又飞回了自己的脖子上,还适当调整了一下位置,想摆个舒服点的姿势,看得人心中悚然。
这个不是人吧?!砍头都不死的啊!
云穆凝眸一瞥,不待青玄的脖子摆稳位置,掠身上前,连削两剑,青玄又齐肩齐腹断作了三截。
云引道:“我猜,应该一会儿就又粘了!”雷灿点头表示认可。
果然,不出云引所料,这三截很快就又拼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得剁碎了,一半喂狗,一半喂猫好让他再也拼不起来?云引心中苦恼。
云穆当然不可能用这种儿戏的方法,他高高腾起身子,准备自上而下发动攻击。却见青玄咬破舌尖,祭出一面素幡,随即幡旗一展,一口鲜血喷了上去。
洞中立刻阴风卷起,腥臭异常,刚刚的凶尸越发厉害,暴涨的指甲是又黑又长,腹部的空洞变成了长着獠牙的巨口,“咔嚓”一下就能咬的碎石乱飞。
眼见众人身陷险境,云穆只得召出望云琴,回身对着一众凶尸狠狠一拂,琴音震过如巨浪冲刷,凶尸顿时倾倒一片。
擒贼擒王。
云穆右手中指如拉弓般勾起第七弦,翻身冲着青玄放出琴弦,“啪”的一声巨响,一阵音波瞬时冲向青玄,将他震飞,狠狠撞在了山崖壁上。
没等众人回过神,云穆大喝一声:“捂住耳朵!”随即盘腿落地,望云稳稳落在他膝头,随即灵力注于指尖,只在岳山内侧(古琴琴头,弦起之处)反复滚拂泛音。一张沉润松匀的古琴居然被他弹出了如此高锐尖厉的声音,也着实可怜。
又高又锐的音波阵阵扫向青玄,不到片刻他便七窍流血,全身上下似乎不断有小的液体爆破喷出,想来内脏定是伤的不轻。
云穆渐渐将音调降低,只用右手反复滚拂,左手却悄悄拈出一张符箓,倏地一声七弦齐发,符箓随着音波射出。
伴着一声厉吼,青玄全身已被符咒禁制住,但仍圆睁双眼,凝神起咒,欲作殊死一搏。
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云穆立刻挺剑上前,左手剑诀轻捻。
云引忽然想起宁先生每次都掌震对方的胸口,听说有的法门是守中丹田膻中的,于是赶忙喊话:“二哥,膻中!”
云穆此时右手已刺穿青玄心窝,左指尖也已将一枚法印打入他印堂,听闻此言又立即提掌震碎其胸中元珠,并顺势抽出含明。
果然那妖道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再次撞向山崖,又噗通一声摔落地上,顿时咽了气。
再看那些受他驱使的凶尸,立时都如寻常死尸一般瘫软在地,再没了刚刚的凶神恶煞。
危机总算解除。
雷家的修士纷纷投来感佩的目光,却因知晓云穆喜静,并不敢大声赞叹。
云穆手腕一翻抖落剑上血珠,转头看向云引,目光冷冷,尚未及开口,云引赶忙乖巧低头,将将躲过他那生劈而来的眼神,继而又抬头谄媚一笑:“二哥真棒!”
云穆沉声问道:“为何身在此处?”
云引赶紧完整解释道:“老道士被人杀了,我们被人关进崖壁的石室里,只能顺着山道找出口,结果居然到了这里!”
杂书上常有因为话没说清楚而出现的冤假错案,云引生怕这回不一次头说清楚,以后没有机会翻案。显然,这个老实而完整的解释赢得了云穆的信任,他没有继续追究。
留了几个修士看守被制服的道士们,其余众人随着云穆进入了石室,合力打开了石室的后壁,大家发现这里间的陈设居然与外面几乎一模一样,也是一张惨白阴森的石台和一个供着绿烛的神龛,只不过旁边多了几具已经被剖开的尸体,腹内空空,血流涂地。
云赫道:“这两个石室并不大,根本容不下外面那么多凶尸,莫非里面还有暗室?”
众人正疑惑。
突然外面又传来打斗声,赶紧出去,只见洞穴内一阵黄绿色烟雾弥漫,等烟雾稍散才看发现,刚刚逃跑的元婴居然不知何时又悄悄潜了回来,并且已经暗中将剩下的几个弟子全都杀了灭口,自己则带着青玄的尸体不知逃往何处了。
所幸刚刚留在石室外的修士们并没有什么大伤。
云引突然想起来那个杀了老道的凶手也进到了这里,可再也没出来过,这后面肯定还有出口,便赶紧告诉云穆。
里间的石室并不大,众人一起下手,七摸八摸,很快便找到了一块空心的浮砖,轻推浮砖,眼前竟出现了一条甬道。
这甬道,仅一人多高,四五尺宽,甬道两侧各有两间耳室,放着丹炉,药物。顶头的那间还关有几个活着的孕妇,其中一个的形貌恰似嵇衡所诉,云穆赶紧让云赫把人救醒,并找地方发信号通知嵇衡。
众人继续向前走,四周湿气越来越重,听得耳边隐隐有些轰轰声响,可眼前却似乎已经到了甬道的尽头。
正要转身回去,云穆站定脚步凝神听了一会儿,又在四周崖壁上探了探,众人帮着一起摸索了一阵子。
突然一块稍微突起的石头引起了云穆的注意,往里一推,“咔”一声,甬道右侧的一块崖壁竟缓缓滑动开来。
一个石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石洞深处微微有光,轰隆作响,洞内寒气袭人,崖壁湿滑,阵阵涛声震耳欲聋。
众人顺着石洞行至尽头,才发现洞壁右下角居然连着一根横亘在巨瀑上的石梁,阵阵寒气夹着水花扑面而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已经来至瀑布之上,只见四周碧嶂遮天,银龙似的瀑布直泻而下,白涛滚滚如巨山拔起,浪花飞舞化成一片银光,瀑声似雷轰鸣,加上空谷回音,犹如虎啸龙吟,亦如万马奔腾,声势极为骇人。
云引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不到一尺宽的石梁上,梁上青苔湿滑,下临绝壑,稍稍一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禁有点头晕脚软。
“神惠君,您快看!”云朗指着十余丈远的地方。
那里悬着四口棺材,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木质腐朽的颇为严重。
元婴正将青玄的尸体安置在其中一口棺材中,一抬头看见云穆已经追来,便赶紧砍断悬棺的绳索,四口棺材直直坠落瀑布中。
云穆举剑攻去,金芒四射,谁料元婴竟佯跌下梁,却借势绕梁一周,腾身而起一把抓住云引的脚踝就要往棺材上跳,云穆赶紧回身劈去,元婴却突然松手,云引直直坠往瀑布,还没来的及啊叫出声,云穆已经掠身过去一把揪住她衣领,左手射出一道琴弦悬于石梁上。
元婴乘机落在了一口棺材上,顺着瀑布冲向下游。
这边云引的魂还没回来,就被云穆轻轻一摆,抛给了雷灿。
云穆对着云朗道:“你和云赫留下等嵇衡!”说罢纵身下崖,其他人也纷纷跟随冲下崖去。
云引捧着砰砰跳的心脏,扶着湿漉漉的崖壁慢慢蹲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从怀里把宁先生送的那个什么洞冥草摸出来,塞进嘴巴里嚼了嚼。
万一不小心掉水里了,自己可是不会游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