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斗琴3
听得琴势渐渐平复，风姿卓突然口风一送，一阵长风呼啸而起，瞬间将那浓集的云海，刮得只剩下几朵白云。
就在众人正要感慨云穆失去出手良机之时，一直静默不动的雷琰突然嘴角坏笑一下，拿起律管吹出了几个奇怪的音。
这一小串音符，听起来平平无奇，还不成句，但风姿卓却似乎突然受到了什么干扰，手指速度降了下来。
人群中有人不禁喝彩出声：“好招！”
原本听曲是不能出声的，但看到这里，还是有人忍不出窃窃私语道：“还是雷二公子聪明，用律管牵制筚篥，并且干扰琵琶。”
云引也管不得规矩了，小声问道：“怎么讲？”
那人道：“律管严格说来不算乐器，但它12个音具备，是用来定调的，天下名门的乐器有一多半都出自雷氏之手，他家的律管管的可宽，可以强行转这些乐器的调。这长风不是均孔的筚篥，强行转调时指法习惯会有很大变化。”
“又要应付战斗又要兼顾指距习惯，还得防着雷二公子的干扰，风三少爷也很是辛苦啊！”人群中有人说道。
众人又纷纷点头。
云引小声又问：“可是那个甲士才是狠角色啊！”
云朗也不顾规矩道：“受律管干扰，素衣甲也要转调应付，虽然琵琶转调灵活，但由于品和相的限制会发生音的细微变化，对于褚清仪这样的高手而言，听起来会格外刺耳，极不舒适。”
“可是二哥也会有影响吧？”
云赫小声道：“琴没有品和相，律制也是齐备的，可以调整指法借调弹奏，虽然有些位置也会变音不协调，不过······这是现在唯一机会了。”
雷琰对风姿卓的干扰显然取得了成效，风的力量明显减弱了不少，云气再次聚集，甲士在云中扑杀无果，金丝在忽闪忽灭，却不得方位，脚下不禁有些慌乱。
云穆伺机将灵力汇于指间，回头看了雷琰一眼，雷琰眨眼会意，突然口风一紧，一串管音清脆，犹如银光乍泄，划开云层，暴露出云中的甲士。
七弦并发，齐如破竹势不可挡，只一下便击倒了甲士，琵琶声遽然而止。
神惠君赢了！
云朗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暗暗捏了捏云赫，云赫龇牙咧嘴地忍着，不过他比云朗还开心。
一般斗琴，赢了就可以结束了，可云穆却仍一板一眼的将尾声奏完。
所以众人也只得忍下欢呼，继续往下听。
雷琰站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两次白眼，却也只能耐心陪着。
不一会儿，琴音终止，伴着余响云霭渐渐散去。
褚清仪缓缓将素衣甲平放至案上，脸上并无愠色，笑着说道：“神惠君果然名不虚传，灵力醇厚，可格鬼神，可摄心魂。雷二公子亦打得一手好掩护，二位竟能如此默契，令褚衢大开眼界，我和姿卓输的心服口服，佩服，佩服！”
“承让。”云穆道，“你与风兄亦是心意相通，默契无匹。”
雷琰揉着自己发酸的腮帮子抱怨道：“诶唷，累死我了，我说不比吧，半条老命都要送上了。”
“雷氏果然精通音律，佩服！。”风姿卓看着雷琰说道。
“别别，我不过占了你的便宜，你的长风要是均孔的，那我就惨了。”雷琰赶紧摆摆手说道。
看了这么一场精彩的对决，周围众人心满意足，都忍不住要交谈议论几句，好舒缓舒缓刚刚的紧张之感。
褚清仪却突然对着琴竹云道：“琴公子，想来你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吧？”
一听还有高手要展示，众人赶紧寻声望去，果然琴竹云已经能自己站了起来。
“多谢褚兄，已经好了大半了，适才几位为玉鹤舞而战，我虽目盲无法亲见，但耳中所闻却是精彩绝伦。”琴竹云道。
褚清仪道：“琴兄，今日众人都为一睹玉鹤舞的风采而来，你既已恢复，不若勉力与我们弹奏一曲吧！”
这褚清仪倒还真不是个饶人的主，琴竹云刚刚恢复，他就要听琴。
“恭敬不如从命！”琴竹云刚刚受了恩惠，想来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
风姿卓道：“既是听琴，也别拘在在这厅中了，眼看月亮就要爬上梢头，咱们不若移步庭中，鸣琴待月吧！”
有琴听，众人自然皆是点头赞同。
褚清仪命人将玉鹤舞请出，云引这才看见这传闻中的神品宝琴。
玉鹤舞形制颇为清瘦，两侧线条流畅，如鹤翅微张，鹿角霜内混有朱砂，漆内混有珍珠末，丹色灿灿仿若烈火一般，流光熠熠又变幻斑斓，轸足皆为玉制，内敛而不张扬，沉静而不浮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来至庭中，正好新月刚上柳梢，庭中一片夜色，佼兮僚兮。
琴竹云将俪鹤与玉鹤舞相对同置于一张案上，指尖触及玉鹤舞时，突然滚下热泪，想来心中定是感慨不已。
琴音再起，只见琴氏参弹复徽，手若蔑蒙，居然可以不失一弦，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真的目盲啊！
云引正在感慨，突然人群中有那没见过市面的呼喊了一声：“琴灵！玉鹤舞的琴灵出来了！”立刻遭来众人的白眼鄙视，但众人也立刻贪婪地看向了那琴灵。
玉鹤舞的琴灵是个身衣珠翠的女子，容颜姝美，袅娜多姿，顾盼之间流波款款，俪鹤的琴灵受玉鹤舞的振动也召唤了出来，纤纤白鹤伴在美人身侧款款起舞。这便是琴氏闻名于世的绝技双灵并现，只可惜这绝技美则美矣，却不能打架，没法抗敌，不然他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众人都被这琴灵的美震慑了，但这美人却只一心凝眸望着琴竹云浅浅而笑。
“当真是绝世灵器啊！竟姝美至此！”人群中有人赞叹道。
顿时，众人皆是出口成章，纷纷化身成各路诗人。
“真可谓：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
“只看一眼，便能教人神飞碧霄，心牵入水！”
“何其丽也，华容灼烁，发采扬明！”
······
看他们吟的开心，云引也很想背句酸诗融入一下氛围，可惜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能老实闭嘴看着，看来这书还是得多读，指不定哪天需要显摆时就用上了。
一曲终了，众人正要道贺琴竹云重获旧宝，却见他兀自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感谢诸位厚意，恐怕要辜负云兄和雷兄一番辛苦了，我想把玉鹤舞仍旧留给褚兄。”
？？众人哗然。
“为何？”雷琰惊讶道，“你苦寻多年不就是为了找她么？”
琴竹云道：“能再次遇见，于愿足矣。适才弹奏时我发现褚兄一直都有在用灵力滋养她，如此悉心呵护，才能保她容光不改。而我家道衰败四处漂泊，自问没有能力护她周全，还是让她跟着褚兄吧。”
人群中有人问道：“这可是你家传至宝，你不后悔吗？”
琴竹云道：“胭脂佳人，宝剑英雄，终须配得上才好。人活一世纵使再长也有尽头，器物若保养得当比人存的久，她肯陪我走过一段时光，我已分外知足。知她被人珍爱，我已无憾，前尘往事不必再提。还望褚兄继续珍爱她。”
褚清仪一脸傲慢道：“我褚衢输出去的东西，从不会再要回的。而且自我得了她以来，她便夜夜悲鸣，我虽自耗灵力养她，可从未见过她一展欢颜，本以为她天生就是个冰美人，现如今看来原是思念旧主所致，你还是快将带她走吧。”
云引道：“你若能看见就好了，她真的好美。”
琴竹云答：“我虽眼瞎，但仍能知晓她有多美。”
云引奇道：“那你还要放弃她？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与你重逢的。”
看琴竹云不说话了，风姿卓突然道：“家父日前与我提及，须请一位精通乐律的琴师教授内门子弟，不知琴兄可愿在我风氏设帐授徒？我也好时常向琴兄请教。”
大家一听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但琴竹云还在犹豫不决。
雷琰的酒瘾突然犯了，怕琴氏磨磨唧唧，这样商量下去没个尽头，于是插嘴道：“我看就这么定了！”
其他人乘机附议，褚清仪也不想再纠缠了，索性一挥手让仆从把给玉鹤舞包好。
琴竹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事总算就这么定了。
眼见众人都心满意足，陆续离去，褚清仪突然看着风姿卓笑道：“你与你父亲何时如此亲近了？连请乐师的事他也要告诉你了。”
风姿卓一愣，不以为意道：“我说请，便要请！”
褚清仪意味深长的笑笑。
雷琰嬉笑着拉拉云穆的衣袖道：“凝寂，良辰美景，咱们喝点去吧？”
云穆皱眉道：“不去。”
雷琰撒娇道：“今天陪你斗琴这么辛苦，不能奖励奖励吗？”
“回去！”云穆转身出门，口吻不容置疑。
雷琰叹了口气，刚要跟上，一位衣着光鲜的世家公子走了过来：“听闻雷二公子善饮，我们几个正准备一起去小酌一番，不知可愿赏脸？”
雷琰扭头一看，不远处几位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皆向着他颔首示意。
“不好意思，我戒酒了！”
“啊？何时戒的？”
雷琰苦笑：“就在刚刚！”
那公子是个聪明人，顿时就明白了：“神惠君已经离开了，他云氏的清规再多，想也管不到雷二庄主的头上吧？”
“偏偏我是个受人管的！”雷琰白了他一眼，大步踏出了门。
看雷琰又追了上来，云引奇道：“那几位公子不是邀你饮酒去么？你怎么没去？”
“他邀，我便要去么？酒友也是要挑的！谁知道他们酒品好不好？万一喝醉了占我便宜呢！”
······
五人正往客栈溜达。
走到街角时正好看见一个孕妇消失在长街尽头，雷琰突然促狭一笑，说道：“知道么，飞羽城有一种补益秘药，是人肉做的，叫紫河车。”
云引满不在乎道：“不就是胎盘么，由于有点功效，所以会用来制药，反正是分娩后的废弃物，用就用了呗。”
为了显得神秘，雷琰故意压低声音：“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刚刚所说的只是普通紫河车，那是医士用的。真正炼士所用的紫河车可是带着活胎炼制的。据传闻紫河车中最最滋补的名叫天河车，需得用父母均为修士，且在甲子日受孕的男胎才能制成，刚刚好养至第九九八十一天就要活剖出来，月份不能大也不能小，否则影响药力。此外还要加入各色药材在丹鼎中炮炼七七四十九天，据说这药炼成后可活死人肉白骨，令人道行大增，使人仿佛遨游于仙山神境，飘荡于万里天河，故曰天河车。在鬼市上一颗可值千金！”
对于这个道听途说又被添油加醋演绎了一番的消息，云引产生了疑问：“干嘛非得是修士的孩子啊？”
雷琰解释道：“灵力纯正啊！就像做饭一样，材料很重要。同修士不同，炼士什么都敢服食，灵力很是不纯。而修士的孩子通常拥有纯正的元神，又兼备两族的天赋，可是极难得的材料。听说这炼士的法门中有专门修炼接驳尸骨的，若有幸得了这天河车的补助还能返老还童呢！曾经有······”
云引表示不信：“炼士本来就能活很久，而且还会服食炼化，要还童干嘛？”
雷琰解释道：“要知道他们的颜值水平都不高，返老还童有助于驻颜嘛！”
云引越听越不信：“胡说，我看褚清仪和风姿卓明明都长得不赖！”
雷琰还想继续把故事说完，便反驳道：“我说的是平均水平，听故事不许抬杠！下面我要讲正题了，曾经有一个修士······”
云引脸一扬，肯定说道：“我不相信你说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
雷琰气冲脑门，本来想在睡前给大家讲讲恐怖故事好帮助大家入睡的，结果七岔八岔的，一点气氛都没有营造出来，于是冲云穆嚷道:“凝寂，你家孩子老插嘴，你不管管么？！”
搁平时，云穆自然不会不管教，不过现在他居然佯装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
云赫和云朗原本还是有点信的，但看云穆的反应，现在也不信了，都加快了步伐跟上云穆。
雷琰气得吱呀乱叫，心中又略带沮丧，暗下赌咒下次讲故事一定不带云引了。
次日清晨，众人用完朝食刚要返回云和，一面色蜡黄的年轻男子求上了门来，他脚上有泥，面上风尘仆仆，衣衫似乎也很久没有换了，想来定是奔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