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斗琴1
果然,刚回到客栈,三人就各挨了三十戒尺,云穆还要罚他们跪香,雷琰来了:“诶唷,又不是在家,还罚什么呀!快跟我去看人斗琴!”
云穆沉着脸坐着,没有应声
三人也不敢言语,只得老实跪着。
云引偷偷望向雷琰,使劲眨了眨眼睛。
雷琰会意,对着云穆说道:“你可知道今天的彩头是什么吗?”
依旧没有回声。
“玉鹤舞!”雷琰大声嚷道。
云穆闻言,眉头微动,凤眼抬起。
看见他抬眼搭理自己,雷琰得意极了:“对!你没听错,就是琴氏那张传家的宝琴——玉鹤舞!而且你知道今天谁来了么?”
“谁?”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
“琴竹云!琴老先生那个独子!”
云穆终于转头:“他出现了?”
“是啊,他终于出现了!”雷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仿佛这人出现是他的功劳,呷了一口,他继续道,“想那琴氏一族与你我两家虽算不上深交,但好歹也相识一场。他家世代设帐教琴,一直安守本分,若非当年受人牵连失爱于老清和城主,怎会落得家中被抄,仅琴竹云一人存活,而世代相传的玉鹤舞也流落世间不知所踪的悲惨境地呢!”
“听说了。兄长曾经还想找寻他,可竟无人知晓踪迹。”
“我哥也着人找过,可惜一无所获。听说琴竹云双目已经失明,仍颠沛流离于各地苦寻玉鹤舞的下落,现在他总算出现了。对了,你可知道今天和他斗琴的是谁么?”
“谁?”
“闫子敬,飞羽门一个弟子。”
云穆道:“他赢不了的。”
“我当然知道要是单拼琴艺,千岁以下能赢琴竹云的除了神惠君,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雷琰一脸谄媚,向云穆偎依过来。
“我也未必能赢。”云穆身子一转,对雷琰的恭维毫不领情。
雷琰自讨没趣,于是掩饰尴尬站直了身子道:“但现在琴竹云瞎了,而且这个闫子敬为人可不咋地。据说他学琴是琴老先生开的指,可琴家败落后,他嫌弃琴家风光不再,不能再助长自己的名声,便投于飞羽门下,逢人就夸耀自己是飞羽门的弟子,失口否认启蒙恩师。似这等数典忘祖之辈,你觉得他会公平和琴竹云斗琴么?依我看他是故意用玉鹤舞引出琴竹云,好乘机羞辱他以抬高自己,证明自己的技艺已经超越昔日的琴氏。”
“······”
“好歹相识一场,琴竹云现在如此悲惨,你不去给他助助阵么?”
“······”
“去不去,随便你,总之我走了,估计快开始了。”雷琰说完,便起身抬腿,佯装要走。
云穆也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跪着的三人:“都起来吧。”
跟着雷琰,一路七拐八绕,终于来到闹市的一处酒楼,只见四周人来人往,买货卖货,喧嚣冲天。
看来这个闫子敬品味的确一般,斗琴也不知道挑个雅致点的地方。
酒楼里已经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琴家既往的辉煌和现在的落寞,时不时还感慨点评讨论一下。
大厅正中有一个突起的台子,平时是歌姬舞女表演的地方,虽然不高,却也足够从四面八方观看表演了,台上面对面设了两张雕工浮夸的琴案。
眼见看热闹的人已经把整个大厅都挤满了,一个男子笑意盈盈的走到台子上,示意大家安静,动作举止跟玉曜长老颇有几分相似,身上的玄衣金丝滚边,还绣有深黄色的飞羽图案,这男子头小眼睛黄,视物喜欢侧目,举止神态是半点和气也没有,还带着些许尖刻。
不用想,一定就是那个闫子敬了。
“诸位,诸位!今日我与琴兄切磋琴艺,诸位同好能赏脸前来,实为闫某的幸事。大家都知道这玉鹤舞,乃是昔日清和神官的法器,后来赐与琴氏。琴家历代相传,也占有了很多年。岂料他家后来竟败落至无力保护的地步,现如今玉鹤舞重现世间,倒不如让能者代劳。但饶是如此,咱也需比上一比,好让世人知晓玉鹤舞终究觅得了好归宿,未遭埋没。故而今日请在座诸位共同见证一下这传世至宝的归宿。”
一番话说的是冠冕堂皇,虽说这琴流落出去是家族劫难所致,被能人得了也无可厚非,但云引总觉得这闫子敬的语气让她不太舒服。
闫子敬又絮叨了几句场面话,便邀请琴竹云上台。
一位身着淡色布衫的公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背着一床古琴,面容清冷,身形单薄,一对眼睛虽大却无毫无神采可言,犹如两个黑洞,呆呆望着前面,并不会随着活动而转动分毫,一双手倒是如玉葱一般,纤细笔直。
这位琴公子雅量倒是不错,刚刚闫子敬的话虽然刺人,但他似乎也并未放在心上,脸上依旧平和沉静。
仆从扶着琴竹云刚刚坐定,就有两个家仆各端了一炉刚刚爇好的香来,分别置于琴案之上,琴竹云闻见香气,似有话想说,却被闫子敬抢过了话头:“琴兄,你先请。”
客随主便,今夕已不比往日,琴家势微人轻。
琴竹云想了想,把要说的话头按下,开始调弦。
看着香炉,雷琰突然奇道:“凝寂,我怎么记得琴氏跟你一样有个毛病,香炉从不上琴案的。”
云穆点头道:“烟气扰神,有碍入境。”
雷琰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个闫子敬是不知道琴氏的习惯呀!诶?不对呀!他不是琴老先生给开的指么······”
此时,琴竹云已调弦完毕,云赫赶紧拉拉雷琰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雷琰只好闭上嘴。
琴音初起,琴竹云的琴灵便已现身,是两只体态翩翩的白鹤,婷婷袅袅,伴着炉中烟气婀娜腾升,舒翼收羽,倒真有仙境之感。
云引来的路上听说了,他这张琴名叫俪鹤,是玄门中排的上名的好琴,音沉而甜。
琴竹云的琴技的确高超,场中众人居然连呼吸都忘了,静寂一片,只剩琴音袅袅绕于梁上,连云穆都流露出了少有的欣赏神情。
不过雷琰对此却很是不以为然。
既是斗琴,双方主人和器物必定都是要打上一打,斗上一斗的。
于是闫子敬也在对席开始奏曲。
真真是奇怪!
这弹琴之人大多好风雅,琴灵一般也多是风花雪月类的物什,可这闫子敬的琴灵居然是个尖耳龇牙的秃头小鬼,手上还抓着个大圆锤,上窜下跳、咄咄逼人,恨不得什么都拿来锤一下。
好在琴竹云在琴道上的修为确实是高,这小鬼虽然拿着锤到处横冲直撞敲敲打打的,竟也没能从那两只纤弱的鸟儿手中讨得什么便宜。
就在众人沉浸于琴氏的音韵之中时,云穆突然留意到他的呼吸似乎有些不稳,需知这弹琴顶顶重要的便是调息了,气息不稳则一切都如无根之木,心乱指错是迟早之事。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琴竹云开始眉头微皱,很快手指就不太稳了,紧接着便连连失音,杂声频出,而刚刚还在鹤舞翩跹的琴灵也突然开始东倒西歪,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场上众人都觉得奇怪,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这曲子可是琴老爷子当年的成名之作,这段最能体现他家的风格,这琴竹云怎么弹成这样?”
“老爷子在世时,这段我听过,泠泠涓涓,畅爽飘然,可现在这弹的,算什么东西!”
“唉!琴氏已经不复当年了!”
“即便不及他家长辈,也不该如此丢丑吧!”
“亏得我们几个老家伙还为了给他家助阵前来,想不到他竟如此不争气!”
······
眼见众人摇头叹气,云引发现琴竹云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便道:“他是不是不舒服啊!”
众人闻声,都仔细瞧了过去,但见琴竹云仍正襟危坐的弹着,面色正常,口唇红润,也无冷汗什么的,除了手微微有些抖,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话:“他若真病了,自可以停下休息,谁也没逼他,但也保不齐是这些年疏于修炼,到这显现修为的曲段,就手抖弹不下去了!”
有人点头,又有人附和道:“琴技不行就装病也不是不可能。”
云引不满道:“可他刚开始时并没有手抖!”
“刚刚的乐段没有什么难度,或许是到了这段才紧张的。”
云引刚要反驳,人群中又有人高声嘲讽道:“就算是有点小病,弹成现在这样,琴氏一族的琴名也算是毁在这小子手里了!”
此时台上,闫子敬的琴音越逼越急,双鹤隐隐招架不住。
突然,琴竹云手下音律中断,好似卡住了一般,闫子敬口角一勾,立时发动攻击。
只一锤!
那小鬼便将两只纤弱的鸟儿给锤的稀碎。
众人见状,皆有些叹息摇头,质疑指责之声不时冒出。
云穆直觉不对,赶紧上前探琴竹云的脉,却没有探及明显异常。
琴竹云也不回应众人的质疑,只是继续呆坐在原地。
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他是否身体有恙,是否病了,他也仍是不回,只是孤傲的坐着,加上眼神无法转动,看着就像不想搭理任何人。
见他如此爱答不理,几个与琴氏有过交往的前辈有些生气,拂袖道:“琴竹云,你父亲和祖父在世时尚不敢对我们如此傲慢!你也配!”
其实他此刻有苦难言,正四肢酸软,头晕眼花,丝毫动弹不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偏偏外人什么都瞧不出来,只以为他是因为弹奏失手正在难受。
闫子敬突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插话道:“诸位长辈还请息怒。想来琴兄是因为弹奏失利,失了家传至宝而难过。不过琴兄,我得说道你两句,昔日你家长辈曾经称你为琴氏之光,可这些年你虽历经劫难,也不该荒疏了技艺,不然他们泉下有知,岂不是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何况琴氏只修琴道,本就难以抗衡其他仙门,若再如此懈怠,莫说振兴家族,只怕自己翻身都难!小弟说话虽然不好听,但我是真心替你急啊!”
云引不满道:“知道自己说话难听,就不用说了!”
闫子敬身旁一人促狭一笑:“难听?若换作是我这样一事无成,活着无用,还不如死了算了,省的丢人现眼,辱没了家门名声。”
云引怒道:“你够了!他今日不舒服,你敢等他好了再比么!”
世间怎会有这么讨嫌的人。
人群中也有爱看热闹的激将道:“是啊,再比一次呗!”
闫子敬轻蔑哼道:“输了就耍赖,琴氏的名声也真是毁了。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同我再比试一次,你敢么!”
云引赶紧拉拉琴竹云想让他回句话,可他仍是呆坐无法应答,加上眼神不能转动,无人知晓他到底何意。
闫子敬似乎早有预料,嘲笑道:“胆小鬼,既如此,那便是我赢了!”说着便挥手让仆从将玉鹤舞抱上台来,“今日诸君辛苦前来,小弟便让诸位饱饱眼福,看看这玉鹤舞到底美不美!”
雷琰咬牙可惜道:“诶呀,这厮的琴艺无法激起琴灵,必会用灵力催逼,非得毁了不可!”
“我同你比!”云穆的声音突然传出,低沉,有力。
闫子敬一看,心中顿时发虚,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故作镇静道:“神惠君,您这算什么意思?今日是我与琴竹云的比试,他已输,您又何必强出头!”
云穆脸色一沉,起身道:“他中了毒。”
人群中顿时又起了议论,刚刚斥责琴竹云的人,此刻纷纷改换了意见。毕竟神惠君的威望搁那摆着,他可不会无中生有,既这么说那必定是真的。
闫子敬狡辩道:“你胡说!你怎么证明他中毒了?”
云穆并没有答话,只是让云赫云朗把琴竹云搬至一旁,自己径直在他位子上坐下了。他虽已判断出琴竹云中毒,但中的什么毒,怎么下的毒他暂时还没有头绪,因此并不想做口舌争辩,只想先把琴赢回来再说。
闫子敬看云穆不答话,本想继续咄咄相逼,却见他随手将案上的香炉拿开,突然脸色一青,兀自挺立道:“此处为飞羽城,并非你云阿!今日是我与琴氏斗琴,想来碍不着神惠君的事,神惠君莫要管的太宽,欺人太甚!若说他中毒,请拿出证据!”
雷琰奇道:“你敢不敢等几天,待琴竹云的毒解了再比?况且我们只是说他中了毒,你就如此急切,莫非是你做的手脚?”
闫子敬怒道:“无稽之谈,他分明是技不如人,羞愧胆怯,才无法动弹,雷二公子可莫要血口喷人。”
雷琰又奇道:“你又怎知他无法动弹?”
“我,我刚刚看你们搬动他,他,他没有反应,所以······推断!”闫子敬仍自狡辩着。
门外突然传来一年青男子的声音:“既不敢比,那你就认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