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门四君2
芸室后面不远处便是云穆的琴庐。
为了照顾云引，云晏命人在琴庐和芸室之间专门建造了一间小靖庐供云引居住。
为此云引还是很感动的，但是不到半个月这靖庐就建好了，完工如此迅捷，云引直觉这房屋的质量估计不行。
果不其然！
搬去的当天，云引便心中绝望，若非四面有墙，墙上有镂窗，这靖庐完全可以被称为亭子！所挂之帷幔屏风极为清简，屋里连个有靠背的家具都没有。
云引不禁心中充满忐忑地想：这家人新房子竟造成这样，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穷？
接下来几日，云引更是悲伤地发现：这家人穷归穷，偏偏还很讲究。
日常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有着严格而详细的规定，大到几月更换冬夏的衾被，几号剪修花木，哪个节气做新衣，哪个日子买配饰，小到几点吃饭，几点睡觉，什么时候休沐，什么时候做功课，都一一安排到位。
好在，云引有一颗什么都能将就的心，她乐观的安慰自己：这样起码能省去许多选择的苦恼。
只是将就没几天，云引就有点吃不消了。
这家人一日只吃朝食和餔食两顿饭，顿顿都是清汤寡水，碗里一片惨绿，根本就没见过肉，其他什么好吃的也一概都没有，至于零食就更别想了。
本来长辈们偶尔还会赏些点心，但云穆说云引资质差，练功本就困难，要是再胖了，根本就无法练成，云晏一听索性知会各房再赏吃食就不要算云引的份了······
今日休沐，云引正躺倒在席子上，为了吃不饱的问题而烦心。
云朗抱着一个小匣子带着云赫一起来到靖庐，成为了靖庐的第一位和第二位客人：“这是华阳帝君走前留下的，本来说是让师尊和神惠君看着使，但师尊让我送来给你。”
一听此言，云引心想可能是华阳良心未泯给留了点钱，赶紧欣喜地爬了起来，掀开一看，却失望地发现里面全是些不太好看的珠子。颜色很杂，有透明的，有不透明的，形状质地也并不规则，有的像骨头，有的又像石头，反正怎么看都没有珍珠那种光滑值钱的样子，于是又勉为其难地合上了：“送我一匣石头干嘛？又不能吃，留着还占地儿，不要！”
云朗叫道：“这些可是全都是灵珠啊，任何一颗在玄门中都能要价千金呢！”
“千金？千金值多少钱，能在你们这买多少东西？”云引不以为然，她觉得生在穷人之家的云朗肯定没见过什么世面，容易高估东西的价值，再说了倘若真值钱，大哥早就自己留下了。
云朗认真估计道：“大概可以买下几间房吧！”
云引半信半疑：“能买房？那看来你们这房不贵啊！”
云朗不服：“谁说不贵，我们云阿的房子比别的城都贵呢！”
云引不信：“是么？那你说说别的城房子都怎么卖？”
眼见两人聊偏了，云赫赶紧打断道：“重点不是它值多少钱，而是这些灵珠都是千年灵兽身上剥下来的，能提升修为！”
云引被打断，有点不悦：“为了买房，就剥人家的灵珠，这也太残忍了！”
云赫一踉跄，扶额支撑道：“帝君的灵珠想必大多都是由各城奉祀所得，不用自己亲自剥。”
奉祀所得？这么说来，倒真的有可能是值点钱的，云引立刻同意把珠子留下了。
为了表示对第一位和第二位客人的重视，云引要亲自送他们回去，路上却忍不住抱怨道：“你们家怎么这么······”
云朗不满：“什么你们家，咱们家！”这口气竟跟云晏一模一样。
云引看了他一眼：“好，咱们家！你们说咱们家为什么这么清苦？要修仙都是这样的，那可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云赫奇道：“清苦······哪里清苦？”
云引：“我来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吃饭时有酒肉！还不清苦么？”
云赫一愣解释道：“饮酒大醉会攻溃五脏，惊振魂魄，以致邪魔入形，所以除了祭祀，咱家族人大多不饮酒。至于肉食则是因为咱家法门追求至洁至净，啖食肉类会使浊气充于脏腑，真气扰于灵门，难登玉清之境，所以虽然不禁，但大家也几乎都不吃，况且万物有情，众生不易，咱家家训不可妄杀。”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但云引不信：“难道不是因为买不起么？”
“买不起？”云朗奇道，“菜可比肉贵！要吃肉随便山上河里就能抓，可是菜要专门雇人种呢！而且玄门世家多以吃素为风尚！”
云引脸上依旧写满不信，继又问道：“那为何房里连个倚靠的凭几都没有？”
云赫苦笑：“虽然咱家守上丹田，元神经由眉间出入，但习武修行者腰腹的一把力是万万不能懈的，所以家训禁绝子弟随便坐卧、倚靠。除了千岁以上体弱的长老外，旁人不准使用这类物件。”
云朗插嘴道：“你难道没发现，咱家人不论多大年纪，风仪都很好，腰腹都是板直的，丝毫没有赘肉！”
穷就穷吧，理由还多，云引索性挑明，恳切道：“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们就跟我说个实话吧，咱家是不是真的很穷？”
“啊？”云赫云朗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家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证明不穷。
愣了一会儿，云赫回过神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云引轻叹一口道：“咱们家的男子吧，整天不是求仙问道，就是搞文艺，可这都不是挣钱的营生，似这样一点养家的觉悟都没有，是很危险的······”
云朗闭上愣着的大嘴道：“可我们不需要有啊！”
云引白了他一眼：“那咱家做什么营生？”
云朗和云赫又愣了，他们真没操心过这个。
云引突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压低了声音沉着脸问道：“坏了，你们都挺能打架的，莫非做的不是正行？”
云朗哭笑不得：“修道之人保一方安宁怎么不是正行！”
“少蒙我，从没听过行侠仗义能发财的，老实交代，咱家是不是收黑钱？”
云赫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咱家从不收钱，还常常倒贴呢！”
云朗总算听明白了，拉住着急的云赫道：“咱家有地有商铺，这附近好多家族都靠我们照拂，连云阿的城主都是咱家的旁支，才不用收那昧心钱呢！”
云赫赶紧点头道：“云朗说的没错，咱家外门修士很多，他们学成后若不想成道，就回城帮忙打理俗务，只是内门弟子有祖训，大多不出云庭之境罢了。”
云引蹙眉，脸上仍旧挂着不信两个字。
正在此时，景溪领着一个褐袍的中年人从云庭往外走，那人一边走一边感激地对着景溪拜礼：“此次，真是多谢橘杏君了，幸亏云氏肯借我一年粮钱渡灾，不然我蕲城怕是要饿殍遍地了。”
景溪道：“宋宗主言重了，济世救人本就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份。”
“不瞒云兄，我一路从西北求过来，但各城都找理由推脱，无奈之下才到的云阿，没想到咱们两家交谊虽不算深厚，但云宗主依旧肯出资救我城中百姓。”
景溪道：“宋兄不必挂怀，能帮则帮，略尽绵力罢了。”
“我也知道一年之粮数目不小，但蕲城土地贫瘠，气候恶劣，每年只有一次收成机会，还望橘杏君为我美言几句，容我后面慢慢筹措。”
景溪笑道：“所贷之资不着急还，宋宗主先渡过眼下的危机再说。这边请······”
看着两人的背影，云引愣了一会儿，问道：“一整座城的口粮得不少钱吧？”
云朗道：“还行吧。”
“说借就借？”
云朗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咱家又不缺这点！”······
午后，附近的山民为感谢云氏帮着除了山鬼，送了一些猎物来。云氏虽然以素食为主，但也并不完全禁忌食肉，加上山民们没什么可送的，只能辛苦打些野味。这好歹是他们的一番心意，云晏不忍推辞，便收下令灶房烤了给大家分分。几位长辈都不太吃，所以大半都分给了小辈们。
餔食时，云引拖拖拉拉，皱眉坐下，却突然看见今天居然有肉，顿时两眼放光，专心吃肉，别的什么都不要，最后连烤肉剩下的汤汁都一点不剩，全拌了饭。
云晏看她这吃相，不禁愣了一下，继而若有所思。
晚间，书怀来请安。
云晏苦恼道：“今日餔食，引儿一心只想着把一整块肉塞进肚子里，我真怕她吃坏了。”
书怀道：“流浪久了的小猫在刚被收养时都是猛吃的，过阵子就好了！”
云晏摇摇头：“我不是怕她撑坏了，那些肉食野物漫山都是，并不值什么，可菜蔬都是家里专雇农户精耕细作的，她却分不出好坏，竟不知道爱惜自己理应挑些好的吃，对此我甚感担忧。”
书怀点头道：“想来她原本的生活一定很是艰苦，没有见过好的食物，只能整日以肉食填饱肚子。即便现在回来了，仍旧舍不得吃新鲜的菜蔬，不过，只要咱们多多疼她，使她衣食无忧，必定可以令她捐弃旧习，多吃菜蔬。”
云晏点点头，但依旧愁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