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娃娃
柳仕芳骇得痴傻了般,僵着手接过王贵妃递过的鞭子,怔了良久,才鼓足勇气抬眼看向小凡。
到底是日夜思盼的人儿,看他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柳仕芳心头骤痛,眼睛便红了。
“贱奴儿,你、你快些招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本是想说几句无用的废话,将行刑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却不想,虚弱的小凡竟缓慢地点了点头。
柳仕芳大喜,忙掏出他口中帕子,劝道:“这就对了!快说吧!”
却见小凡吃力地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地看过来,即使饱受桎梏摧残,看向柳仕芳的眼神却还明显的鄙夷不懈,像是用了仅剩的余力,抬起嘴角,轻蔑地笑着。
“哼,癞蛤;蟆。”
“你、你说什么?”
“癞蛤;蟆,告诉你的新主子,坤华已经死了。”
王贵妃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讥笑道:“柳大人,本宫还以为你是多能耐的人,原来一直给这个贱奴儿差遣,末了儿,他都这副德性了,还敢骂你呢。”
柳仕芳被王贵妃的话激得尊严受挫,顿时心头怒火喷涌,更恨小凡一直以来对他轻慢疏远,便举起鞭子,肆意地抽打。
竟是比专门施刑的牢吏还要凶残,小凡的身体随着每一下鞭落,都跟着不受控制地痉挛,他像片狂风中飘摇的红叶一般,双手上捆绑的铁链都随着他被迫的扭动而铿铛作响。
暴风骤雨一般,柳仕芳已疲累不支,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敢不敢骂我了?你还敢不敢看不起我了?”
小凡已经虚脱,连支撑着脖颈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柳仕芳缓过气来,咬牙喊叫:“快说!”
“我、说。”
小凡发出喑哑而微弱的声音,柳仕芳又是一惊,王彦听了,忙上前推开柳仕芳,向小凡好意相劝。
“实不相瞒,你的罪名本无可推卸,我本无需给你用刑,关着你等我哥哥回京处置便可。你也听到了,我妹妹她虽然公报私仇,但也一直在给你机会,只要你说出坤华在哪儿,我便不再折磨你。”
王贵妃在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王彦回首怒斥:“你给我收敛一点!你这样他就更不会说了!”
小凡凄惨地笑了,道:“王大人,你做得了令妹的主么?即使我说了,也得不着好死了。”
王彦急道:“这么说,你当真知道坤华的下落?”
小凡心中冷笑,这三个姓王的,没有见到半年前龙脉山上的惨状,不知道皇帝老儿表面愚庸实则狠戾。坤华确是死了,他们却不知为何非要查明坤华下落。
左右得不着好死,便绝不让他们好过!
思及此处,小凡拼了全力扬声大笑:“是了,坤华确是没有死,他被我囚禁在一个地方,可是,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说完,还冲着王彦的脸上吐出一口血痰,惊得王贵妃大叫,王渊瞠目结舌。
王彦缓慢地掏出帕子,擦净脸上的污物,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凡看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地走到一堆炭火前,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
“啊……”柳仕芳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腿脚一软,跪在地上。
王贵妃都骇得连咽唾沫,叫道:“哥哥,烫坏了怪可惜的。”
王彦举着烙铁,嘴角一挑,笑得阴森,慢慢踱步到小凡近前,小凡早已吓得颤栗,盯着那烙铁,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
王彦将那冒烟的烙铁举到小凡眼前,小凡失声痛哭起来,将脸别过去躲避那股热气。
“说,坤华在哪儿?”
小凡抽泣着说:“他真的、真的已经死了!”
可是之前的气话已收不回来了,王彦只道是小凡嘴硬,冷笑一声,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将那烙铁按在了小凡的胸脯上。
“啊——啊——”
小凡仰头大哭,柳仕芳在他凄惨的叫喊声中抱头痛哭起来。
“将军——将军救我——”
王彦又将烙铁在小凡胸口狠狠地捻了几下,小凡痛到昏死了过去。
“哥哥啊,我、我虽是也想折磨死他,可这烙铁……烫伤了皮肉,太恶心了吧。”
王彦将烙铁扔回炭炉,冷声道:“折磨还是要的,但不能叫他死,你没听他说吗?他知道坤华在哪儿。妹妹,他就交给你处置了,记着,别光顾着玩儿他,定是要问出正事来。”
王贵妃展颜一笑:“哼,这你就交给我吧,我有的是招数,叫他生不如死。”
深夜,小凡躺在牢房里的草席上,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但痛感却令他不停地呻吟。那声音就连看守的牢吏都不忍卒听,纷纷摇头避走。
“啊……将军……原来你、你也这般绝情……”小凡痛苦之中说起了糊话,闭着眼睛流泪不止。
就在此时,漆黑的角落里闪出一抹金黄的影子。
金坏坏眨着眼睛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小凡,走过去蹲下,伸手抚摸起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啊……不、不要再打了……饶了我吧……”
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痛得小凡又是一阵哭喊。
金坏坏却是高兴极了,搓着手道:“哎呀哎呀,这个小哥也很适合做‘娃娃’哦!”
尖长的指甲在腰上一排瓶瓶罐罐上扫了一遍,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最终,手指停留在其中的一个。
金坏坏将瓶中粉末倒在掌心,猴儿急地涂在小凡胸口那块烫伤上。
强烈的痛感如惊涛骇浪一般直冲头顶,小凡猛然惊醒,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发出压抑的闷叫。
另一只手仍急促地在他胸口上涂抹,小凡痛得睁大了眼,双手握住捂在他嘴上的手臂,用尽全力地挣扎。
深夜里,小凡的眼前是一个金灿灿、脸上浓墨重彩的男人,加之那在胸口上粗暴涂抹的手,剧痛连连,他直觉得是下了阴曹地府,眼前是罗刹鬼在折磨他。
“呜——呜——”
小凡惊恐万分,只得拼命挣扎。
金坏坏忙用嘴连发出几个嘘声,示意小凡安静,没奈何,只得压着声音劝道:“你忍一忍,金坏坏给你涂了药,就长出新皮肉啦!”
打扮如此诡异的一个人,说起话来竟似童蒙般透着天真,小凡惊恐稍减,也确是没了力气,便放下双手,由着他在身上涂抹。
“啊……疼……为什么……这么疼?”
金坏坏得意道:“金坏坏的金疮药,就算皮肉溃烂三尺,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涂了,三天之内皮肤便能光滑如新。不过,会痛得你有如扒皮退骨。”
小凡听着这话极其耳熟,仔细想想,猛然叫道:“你和百里斩……”
金坏坏情急之下又去捂他嘴,口中连发嘘声,小凡点头示意他不再喊叫,他便将手移开。
金坏坏喜道:“小哥,你也认识百里斩吗?”
小凡怯怯点头。
金坏坏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撅着嘴沮丧道:“百里斩没良心,学了金坏坏的巫术就跑了。”
小凡心中转了转,没错了,他记得百里斩刑审坤华的时候,为了不在坤华身上留下伤痕,也是用了一种极神奇的金疮药,彼时百里斩说那是他的独门,原来是从这个怪人那里讨得的药方。
小凡压底声音问道:“你叫金坏坏,对吗?”
金坏坏点头道:“嗯,百里斩管金坏坏叫坏坏,金坏坏便是金坏坏了。”
小凡明白了,这个名字定是百里斩给他起的,那么百里斩与他的关系应当不一般。
小凡又问道:“你是来这里找百里斩的吗?”
金坏坏垂头丧气:“金坏坏在西山见到了百里斩,本想将他抓回巫斋山做‘娃娃’,可他身边有个大块头,金坏坏打不过。”
小凡猜到金坏坏口中的大块头该是蒙千寒,可不明白所谓的“娃娃”是何物。
“娃娃?什么娃娃?”
金坏坏登时来了精神,眼中精光闪闪:“人偶娃娃啊!”
小凡见他疯魔模样,吓得口齿不清:“你、你要百里斩,帮你、帮你做娃娃?”
“不是不是!”金坏坏有如童蒙般摇了摇头,认真道,“不必百里斩帮金坏坏,金坏坏会把百里斩做成人偶娃娃!”
“啊?”小凡心中大骇,下意识地向后挪动身体,本能地要远离这怪人。
却被金坏坏一把按住,像是强迫与人分享极快乐的事:“金坏坏看到百里斩施展通灵术,真的好美啊,当真是出类拔萃的男人!他已然把通灵术施展自如,把他做成人偶娃娃,也就不难了!”
忽而又想起百里斩身边那个威猛男人,金坏坏瞬间垂头丧气。
小凡骇得滑动喉结连连吞咽,可太过惊惶,口中干涩异常,已无津液可咽,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人偶、人偶娃娃,到底要、要怎么做?”
金坏坏又来了兴致,似是与人分享得意玩具的孩童:“金坏坏在巫斋山洞里设了极乐十二宫,依次让百里斩进去承受一番,每一宫历时七日,八十四日后出宫,届时百里斩便会完全失去心智,成为仅留一口气的活死人。”
小凡怯怯地问:“既是极乐,该是极其享受的过程吧,为何、为何出宫后,变得心智全失呢?”
金坏坏笑得开怀:“极乐是对金坏坏而言啊!”
“那百里斩呢?”
“金坏坏的极乐,便是别人的极苦啊。”
“极苦?”
“金坏坏最爱看人痛得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
“你可听说过地狱十八层?金坏坏的极乐十二宫,便是人间地狱。金坏坏找过几个骨骼清奇的,可他们都熬不过去,不等变成活死人,便都死在十二宫里了,做不成娃娃,做不成的。”
“那、那为什么百里斩就……”
“世上细皮嫩肉的,大多是熬不住痛的。难得百里斩长得绝顶清秀又性子坚毅。百里斩曾求金坏坏教诲巫术,相处两年,金坏坏知道百里斩求生欲强。只有这样的人才挺得过极乐十二宫,不至于半途丧命。”
金坏坏摇头晃脑,越说越起劲:“若要做个人偶娃娃,关键就是那人出了极乐十二宫后,达到心智全无的活死人境界,百里斩又学会了通灵术,那便极容易了。”
金坏坏又自说自划地讲了一通,小凡就彻底明白了。
极乐十二宫,就是变着花样的酷刑,令人生不如死,如若那人意志不够坚毅,便会在中途被折磨至死;如若他始终保有一丝求生欲望,那便能熬过八十四天。
可即便熬过去了,求生的欲望仅存在心智深处,成了那游丝一般的念想,彼时那人早已被活活逼疯,彻底地放弃自我,心智全失。
仅留一丝生力的活死人,便是人偶娃娃的坯子。
巫师再施用收拢心智的药物,对那心智全无的人进行催眠,那便是想让他变作谁的人偶,就令他去感受谁人的召唤,待那活死人再被唤醒,他便从此与那人心意相通、举止一致。
说白了,就是成了那人的人偶,那人的影子。
小凡早已冷汗涟涟,强撑着冷静道:“巫师法术高明,那便快去找百里斩吧。”
金坏坏右拳捶在左掌上,气恼道:“百里斩没良心,七年前说是只要金坏坏教他巫术,他便自愿进那极乐十二宫,做金坏坏的娃娃,可他学足了巫术就偷跑了。”
小凡心道,当真是个走火入魔的男巫,这样的话也会信,妖男不过是与他学艺便谎诺罢了,谁会甘心进那能把意志坚定之人活活逼疯的十二宫?
面上却笑得亲切,哄孩子般道:“现在去找他也不迟啊。”
金坏坏怒道:“迟了迟了!金坏坏见百里斩的通灵术出神入化,又意志不减当年,如若进了极乐十二宫,本是万无一失便会达到心智全无境界,可他身边那个大块头与他形影不离,金坏坏打不过,打不过。”
小凡心跳突突:“那、那你来这里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