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抓药
林言秋回头，见一个衣衫破破烂烂的男人站在一旁。
男人见她看过去，立刻躬身行礼：“大夫，我随你进城去抓药，这病我们看。”
他声音暗哑，可说话却是斩钉截铁一般。
林言秋点头：“确实该好好看，药要吃，饭也要吃。你家孩子才这般大，如今是难了些，可咬咬牙总能熬过去得。”
后面的话，自然是劝玉娘的。
玉娘看着自家男人，半晌才点头：“好，我努力熬过去！”
男人背起了玉娘，带着小乞儿跟上他们。
一路上，端王问了对方不少问题。知道男人姓吕，是蕲州柏杨县人，妻子姓马，他们的孩子没大名，日常都是大宝大宝的叫着。
“家里就在县城外没多远的吕家村，原本还有十几亩田，只是前年闹饥荒时这孩子病了，我就狠心把地卖了看病。”结果后来情况越来越差，他就拿着那点钱带着妻儿跑出来了。
吕大郎说起往事木然的脸上多少还是带了些苦涩，还伸手摸了摸一旁小乞儿吕大宝的脑袋。
“就是让孩子跟着我们吃苦了。”
吕大宝抬头看了看，咬着唇没说话。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雾州城外一处地方，据吕大郎说，那边都是他们那附近几个村一起逃荒的人。这样在一起，多少也有个照应。
林言秋上辈子并未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排低矮的茅草屋零落散落，也没有什么路，只有人用双脚踩出来的泥泞又弯曲的小道。
偶尔有人从茅草屋里出来，也是神色木然，看到他们这些外来人眼中还带着警惕。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子微微往端王身后躲了躲。
端王扬眉，瞥了她一眼后才挪动了下调整姿势对吕大郎道：“我们就在此处等你好了。”
吕大郎并不强求，只留下吕大宝陪同他们。
“林大夫，我以后也想当个大夫。”吕大宝目送爹娘进去，说话的时候头也不回：“当大夫就能治好我娘的病了，还能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林言秋低头看着吕大宝，想了想还是没有随意给出鼓励：“想要学医并不容易，医馆里收学徒什么的，都是有讲究的。你想要学医，哪怕顺利进了医馆，也得从学徒做起，那最起码就要十年。这十年间，你能学会多少，全凭自己。
“要是有天赋，就会被某位大夫看中收为弟子。再学上十年，这才有可能出诊。”
这并非是林言秋吓唬人，当今学医就是如此漫长的过程。在医馆当学徒的时候，甚至没有工钱可能，医馆最多也就是管两顿饭。
她当初学医，一则是收到了几本医书，二则是有县令夫人的名头，这才少走了许多弯路。
“我不怕吃苦的！”吕大宝用力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吕大郎匆匆回来。他扭头看向林言秋：“林大夫，我能当你的学徒吗？”
“我？”林言秋忍不住指了指自己，有些错愕：“我不行，我自己都还是半吊子的水准，只会治一些常见病症。”
这还是上辈子拿大量的病人练出来的。
乡间小地方，百姓贫苦，小病靠熬，大病看命。她学医主要是为了让叶书明治下百姓不至于小病熬成大病，就比如今日所见马玉娘这样。
可收徒教学，她自觉学识浅薄，并不敢误人子弟。
吕大郎恰好挑着两大捆干柴过来。她并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只嘱咐吕大宝照顾好马玉娘。
“你要是有空就去捡些干柴。”他吩咐道：“这些我拿去城中卖了，给你娘换要钱。”
雾州城内，一捆干柴大约能换两文钱，吕大郎挑出来的这些能分成十捆左右，可以抵一副药钱。
“如今干柴便宜，等天气再冷些，城里烧柴取暖的人家多了，价格会高些。”吕大郎在路上跟两人解释：“进城一趟要一文钱呢，我们一般都是攒够了一批干柴这才挑去卖。运气好的话，也会遇到出城收干柴的人，价格虽然便宜些，却省了不少时间。”
而且京城还会帮街坊四邻带一些要买的东西，这样才更节省。
林言秋听得认真。
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过的是什么生活了，只是被卖给叶家当童养媳之前，那一对夫妇也并非是她的亲生父母。
但是她不记得自己是被亲生的父母卖给他们的，还是被人拐走卖给他们的了。
那对夫妇常年四处走动，收拢一些或大或小的女孩，再转卖到各处。林言秋被养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就被卖到了叶家当童养媳。
到叶家之后，她日子过得也并不算艰难。虽然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打扫院子，洗衣做饭，可在叶家吃得饱。
叶家在叶家坳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加之那些年风调雨顺，所以林言秋从来不知道在天灾面前人命有多低贱，想要活下去又有多难。
而上辈子嫁给叶书明之后，她日子过得也顺遂。虽然知道民生多艰，可她从来不知道入城的一文钱会把那么多人拦在城外。
叶书明也不曾收过这样的入城费。
吕大郎所说的，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林言秋借了医馆的纸笔给吕大郎写了药方，一旁的大夫看着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病人脉象如何？这药方看着，调养为主，清热排毒。”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言秋：“姑娘这药方，是家传？”
“并非家传，是我斟酌着开的方子。”林言秋倒是不藏私，直接把药方递给大夫，又说了一下马玉娘的脉象。
大夫听着连连点头，半响才道：“若是把这一味益母草换成西红花……”他说到这里一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吕大郎，改口道：“姑娘这药方已经很好了。”
吕大郎却有些不懂，事关妻子身体，他忍不住上前问道：“西红花是什么药材，换成西红花会更好吗？林大夫，这药方……”
林言秋道：“西红花自然是好的，只是一副药里所用西红花的价格比这现在这一副药都要贵。”她要真的这么开，马玉娘怕是真的吃不起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