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锋利的心
红衣人李蹊离开时,留给刘一四二十四把大大小小的刀,
都是用刘一四心的碎片炼成。
刀很粗糙,斩不了妖除不了魔,甚至切不开太老的萝卜白菜。
李蹊说,这些刀是剑坯,用来藏心。
刘一四的心与魂已被铸在其中一把之内。
有一天,会有一个329的人取走那把刀,炼成切金断玉的神刃。
这神刃,就是刘一四的心。
每颗心都是锋利的,世人却不知磨洗,只有极少数人把心炼成了可斩天下一切愚蛮虚妄的慧剑。
持有神刃之人,也必生出剑气。
李蹊走后的二十多年,刘一四游历四方,赊刀卖艺,大大小小赊出十六柄刀,却无一人回来。
每夜他都会登上高台望气于四野,却始终看不到一缕剑气。
他又用竹枝、骷髅和附魂术,催动数十个头戴面衣的红衣傀儡,同时在各个箕斗区寻找线索。
直到前不久,他发现有一些329的人在找自己。
而且,红衣人少了一个。
虽然刘一四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找自己,但他能感到,那一天近了。
终于在他赊出第十七柄刀后,看到了杨六一那缕湛清的剑气。
刘一四通过望气观察到,这道剑气的主人,总是在夜间进入箕斗区。
精通十二重天术的刘一四,几乎是立即就看清楚了杨六一运筹的手法——是典型的329风格。
刘易斯也在寻找杨六一的同时,杨六一也在寻找刘易斯。
执意互相寻找的人,总会相遇。
于是,刘一四布下这个充满花香的夜晚安静等待;而杨六一也循着罗槱的线索,走进了这个黑夜。
“我的心。”刘一四说出这三个字时,惊呆的小伙伴杨六一正在愣神——到底有几个李蹊?
“肯定是我吗?”
“除了剑气,329的身份,和你在找我之外,”刘一四说:“你有她的眼睛。”
夜色平静而安详,馥郁的花气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没有杀气。
杨六一看着刘一四褐色的眼睛,片刻才点点头,说:“开心。”
刘一四一瞬间错愕,随即答道:“我也很开心认识…”忽然就住了口。
他看到杨六一的脑后出现一簇湛清的光。
一片晶莹碧绿的小剑,从杨六一的后脑缓缓升起,轻轻飘浮在两人中间的空气中,把两人的脸映照出一团绿色。
刘一四颤抖的伸出双手,慢慢合拢。
剑光苏然而灭,轻盈的落入他的掌心。
杨六一松了一口气。
灵剑识主,若刘一四是在编故事,开心会立刻刺入他的身体。
看来这片剑坯确实出自刘一四。
一切皆有缘法,此剑名为开心,正因剑坯是从刘一四心中所出——原来“开心”也并不是自己取的,是剑魂影响了自己。
看着刘一四将剑收入自己的左臂,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灰褐色的革囊。
杨六一打开,取出一根五寸长的黑色石条,石条的一端如锥。
“质如石,乌如墨腚,状类大羽之镞,饰以金篆,曰:莫。以刃格之有赤焰。”
杨六一拔出匕首,在石条上用力一击。
数道如细蛇般的火焰,缠绕游走于石纹之间,须臾又隐入石条。
杨六一收起革囊,说:“一四哥,谢谢。”
刘一四好像说累了,摆摆手。
“还有一件事,”杨六一说:“我见过你的剑,你还有一柄。”
刘一四歪头看着杨六片刻,狡黠一笑:“原来是你挡了那一剑。难怪我没有从剑上嗅出血气。”
“那孩子是我师弟,气盛鲁莽,我替他给您配个不是。”杨六一躬身打了个稽首。
“你娃娃不简单嘛,”刘一四摆摆手,交给杨六一一张黑纸:“一会把这道符在船上焚了,用六丁六甲诀和先天罡步。快去嘛,晚了你两个朋友就醒不过来了。”
“莫怪老汉手重,在这里待久了,手轻活不下来。”刘一四忽转身:“你妈手就重。”
说罢摆摆手,疾步隐没在树林中:“阿曼阿曼阿曼…”(阿曼即平安)声音一下就远了。
杨六一不敢停留,也转身飞奔而去。
到九层楼船时,船舷上的红衣人都不见了。
两只黑色的头盔依旧扔在岸上,杨六一抓起头盔迅速蹿上了楼船。
彩楼的第九层是一座空旷的观景台,伍二零与管六六静静的凭栏而立。
杨六一轻轻拍了几下,两人毫无反应。
此时杨六一忽然发现,地板和红柱正在生起一些袅袅的青烟。
他们的脚下正涌起一片片细密的气泡。
烟气从雕梁画栋之间丝丝缕缕的飘出,整艘楼船正在缓缓变得柔软透明。
杨六一没有迟疑,燃起黑色符篆,踏步掐诀。
符纸的烟气呛得像十年没打扫过的公厕。
杨六一忍住恶心和咳嗽,飞快摘下头盔,扔在地上,学着两人的样子站在他们身旁。
管六六先清醒了,他咳嗽了几声,检查了一下自己,然后立刻推了伍二零一把。
随后伍二零和管六六又叫“醒”了杨六一。
管六六说:“中招了,快撤!”
三人扣上头盔连滚带爬的冲下了楼船。
跳下跳板的瞬间,无数的白色的眼珠从草丛树林中熙熙攘攘的拥到了船边,重新托举起楼船,向水中滑去。
入水须臾,楼船就像来时一样,无声消失在黑暗中。
大片的荷花,忽然委顿下去,化为无数的河灯,明灭黯淡,顺水飘散。
一切就像是倒放的电影。
三人好像刚进入箕斗区,静静站在水边,只是没有了花香。
“你们也看到了吗?”杨六一故意问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也…看到那辆满员的公交车了?…”管六六顿了一下:“你呢,二零哥?”
“我刚才在看一场不插电音乐会,全是我喜欢的歌…”伍二零表情有点懊丧。
“我看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杨六一说:“他叫刘易斯。”
两人转头看向杨六一。
杨六一苦笑道:“看来我们进入了一个贪痴结界,每个人都沉溺在自己渴望的想象里。”
伍二零点点头,转向管六六:“六六老师,你为什么看到公交车?”
管六六尴尬的搓着手:“…少不更事…混过几天佛爷…”
佛爷就是扒手。
杨六一立刻明白了织毛衣对管六六的意义。
与外科医生柳双双一样,佛爷也需要灵活的手指。
杨六一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衣袋——革囊还在。
伍二零像自语:“咱们怎么醒的?”
三人茫然对视,窝囊写在了脸上。
管六六说:“接着怎么办。”
“继续,”伍二零啪地盖上了风挡说:“小心点,肯定被盯上了。”
一开始的惬意和散漫心情,此刻早烟消云散。
刘一四好强大的术法,郭一口没看错——杨六一想着,一边跟了上去。
风硬了,树叶在风中迅速枯萎,落得漫天飞舞,三人忽然走进了暮秋之夜。
三束雪亮的头灯四处晃动,巨大的光圈之中,一切都变成了明亮的银灰色。
杨六一觉得自己像一张纸,怀里的太虚之钥沉甸甸的,像一团火。
他总觉的有目光在自己身上轻轻扫过,痒痒的毛毛的。
杨六一不时向四周张望,除了落叶和黑暗,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