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地火
眼前黑得太久，所以当黑夜里冒出第一个火苗时，三个人都以为是幻觉。
第一簇光，像有人划着了一根火柴。
伍二零举起手示意警戒，三人随即分散矮身蹲下。
第二簇，第三簇，第四簇…五六七八…
耳麦中，管六六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二零…后面…”
三人转头，后面已经亮起了一片灯海。
每一簇火苗一跃一跃，缓缓靠近。
火光下，一张张僵硬陌生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是人群。
就像在街上随处可见的芸芸众生贩夫走卒，忽然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起看向你。
接着左面，右面都出现了火把群。
果然被盯上了。
被几个人盯上是一回事，被几百人注视是另一回事。
目光也可以杀死人。
伍二零的刀已经抽出，声音波澜不惊：“六六设围，六一布阵。”
话音未落，管六六已经蹿出去了。
他如一只灵巧的蝇虎，三两纵，就在三人周围竖起三根细长的竹竿，拉起三角形彩色的线网。
杨六一紧跟着在网上，挂上很多的符咒。
四面八方的人群已经走到了毛线网外。
一个人举着火把走出人群，用火把燎了燎横七竖八的线。
毛线无声泛起一片金色的涟漪，火把碎为数块，纷纷而落。
“啧啧，鬼蛛丝。”
这人穿长衫，脸瘦长如尺，眼珠和颧骨一样凸起，一样黄。
“那我们只能求你了。”他振臂一挥，呼啦啦，几百号人纷纷跪下。
呼声混杂着各种口音，冰冷高亢：“潜龙门众，乞归鸟驿三队赐太虚之钥！”
潜龙门？杨六一脑子嗡了一声。
“你是谁？”伍二零冷冷问。
“潜龙门护法，竹先生。”瘦脸男一揖到地。
三队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三个字：竹老四。
因为此人在潜龙门排名第四。
索婆子排第十。
管六六似乎有点紧张，他看了一眼杨六一说：“我…我们没有。”
一片火把噼噼啪啪的轻响着。黑压压的人群盯着三人，没有人站起来。
竹先生直起身，死死盯向杨六一，瞳孔缩成了针尖。
杨六一的后脑的剑狠狠震动了一下。
“先礼后兵，竹某得罪。”竹先生说罢，所有人都站起身，黑压压一片。
人群分开，十几人扛着旋风铲走过来，一言不发用力插入地面。
草木的碎片和泥土飞溅，空气中立刻充满了浓重的土腥味。
伍二零缓缓退到网中心，迅速掐诀行术，
“金身天铸，道法神传，驱尔魑魅，斫尽邪魔，九天雷音普化天尊，急急如律令！…”
天地之间忽然亮了几下。
一声沉闷遥远的雷声从天边隐隐滚过。
挖土的人忽然直起腰停手，莫名其妙的摸自己的头，
因为所有人的头发忽然都竖了起来，长长短短，黑黑白白，像竖起一片奇怪的草原。
竹先生突然举起手，飞快做了一个动作，
他的指尖刷地向四方射出无数金色细线，画出长长的弧线，插入地下，像一个细密编织的笼子罩住所有人头顶。
竹先生发出竹子干裂的笑声：“区区雷火，能奈我何。”
数道雷电击落，一道道紫色电光，被竹先生顶上的金丝分散，引开，注入地面，化为万千细细的光流，消弭于无形。
竹先生迟于伍二零行术，却先设置好，这种后发而先至，已分出了高下。
管六六设置的鬼蛛网的周围，潜龙门人已经打出一圈深深的沟壕，很多人已经擎着火把钻进去，或者蹲伏在壕边准备下去。
竹先生的长脸上挂着冷笑，左手高举，那些细细的金光从他的指尖，缓缓流淌向周围，把雷火稳稳的挡在外面。
三个人木然的看着枉然而落的电光，头盔风挡上一闪一闪，反射着那些强光。
杨六一突然重重跪下，弓腰垂首，一拳接一拳捶打地面，外面的人虽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能感到那种绝望。
人群中发出稀稀落落的笑声，慢慢变成哄笑，人们纷纷把火把举得更高。
更多人疾步从竹先生身边超过，跃进壕沟。
鬼蛛网内的泥土已经开始拱起，旋风铲的尖偶尔从圈内的地面，歘地冒出。
杨六一依旧在捶打地面，只有竹先生看到杨六一手里忽然多出一张符，砰地砸向地面。
竹先生的惊讶还没变成声音，他的脸就被映得火红。
一圈明亮的火焰从挖好的沟壕中喷涌腾起，化为一道数丈的火墙。
旋即热浪带着烤肉味与嚎叫声腾空而起。
一些燃烧的身影，跑出十数步，就化为一抔焦土。
“天雷…” 竹先生喃喃道：“勾地火…”
伍二零行的五雷术只是掩护，杨六一的十方地火咒才是杀招。
合并天雷威力的地火，所及之处，瞬间汽化。
这是三队的底牌和绝杀。
此刻三人呈三角，互相形背靠背，静静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被冲天的火焰逼退数十步。
顷刻，天上纷纷扬扬的飘落下起黑色白色的灰烬，是织物碎片和细碎的骨灰。
雷声渐停，火势已尽。
鬼蛛网闪着诡异色彩，杨六一想起那句“城外人想冲进去，城里人想冲出来”的话。
他们手里的五雷符，还有四张——不至于输，却也轻易走不了。
竹先生也明白，只要前仆后继的进攻，保持人数优势，轮流进入箕斗区，这几个329外勤就撑不下去——不论是雷符数量，还是他们在箕斗区的驻留极限——总有一个会先耗尽。
但是，竹先生不想这么费劲。
一定有更简单的办法。
潜龙门早已得到太虚之钥出现的信息，但如果潜龙门介入搜索，就势必因与329发竞争，而产生伤亡。
所以潜龙门一直没有出手，他们在观察和等待，直至确认329拿到了钥匙，才会出手截取。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潜龙门在背后静静的编织好一张巨大的网，守株待兔。
结网与织毛衣类似，都是用复杂的过程，换取简单实用的结果。
竹先生现在要的，是一个简单的结果。
他的左臂依然高举着，表情冷漠，右手轻轻一挥。
第二人批提着旋风铲，默默超过他，走向深深的沟壕。
伍二零也毫不犹豫的再次行起五雷术。
杨六一这边，十方地火咒的手诀立也立即动了起来。
“金身天铸，道法神传，驱尔魑魅…”
突然伍二零的诵咒声戛然而止，伍二零一头栽倒。
他的手艰难的摸向自己的后背，那里插着一柄雁翎刀。
杨六一回头望去，一时搞不清状况。
当一缕鬼蛛丝缠住杨六一脖子时，他才看懂的蛛丝后面管六六冰冷的眼神。
“六六…？”杨六一不敢相信。
管六六说：“给竹先生。”
杨六一说：“管六六！”
“你怀里的东西，”管六六拽紧鬼蛛丝：“之前没有。”
贼中高手，一眼就能从衣褶起伏中判断囊中之物；
再隔衣一触，就知道是一沓钱还是一部手机，以及手机品牌。
“伍二零！”杨六一喊。
伍二零没有回应，他扭成奇怪的姿势，身下黑糊糊的一滩，头盔没有打开，看不到脸，只有手指还在轻轻抽动。
杨六一的看着管六六，说：“傻逼，那是巧克力，不信你自己看！”
又一道蛛丝无声从后面飞来，勒住杨六一的双臂。
管六六走过来，掀掉杨六一的头盔，
他低着头，不看杨六一的眼睛，用手指捏住衣服拉锁，猛地向下一扯。
嗤的一声轻响。
杨六一的脸瞬间变成了红色。
那些红色顺着杨六一的下巴滴下来，连成一条线。
腥甜的血气，充满空气。
管六六的头颅还在地上滚动着。
他眼珠转动，吃惊的看着杨六一；看着自己无头尸身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