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幻术师

    很快他就看到了端着奶茶的耿十七，也在人群中缓缓走着。

    药飞蓬在用一根草棍，向四周指指点点。

    是风狸杖。

    风狸是一种南方深山里的小兽，像狨猴，眉毛长，好食鸟。这种异兽会寻找一种特殊的草茎做成风狸杖，大约一尺长，用草棍指向树上的鸟，鸟就会一头栽下。风狸非常机敏，很难找到，而且风狸一旦发现猎人，第一件事就是把风狸杖毁掉。

    人若夺下这种草棍，用来指自己想要的东西，无不应手而得。

    不过，风狸杖，只对出现在视线中的东西有效。

    杨六一咧嘴笑了，看来药飞蓬的能力远不止唐诗。

    杨六一从冲锋衣袖上揭下一道寻踪符，准备行术。

    忽然余光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闪，隐没在人群中。

    杨六一心里说：这下热闹了。

    ……

    仅凭寻踪符，不会有什么作用。

    杨六一明白这点，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辨了下方向，定下宫位，踏宫位掐诀行术。

    “去！”

    随着杨六一低喝，抛向半空的寻踪符瞬间化为齑粉，散做一道暗红色的烟气，向四方散去。

    片刻之后，杨六一又捏起另外一套手诀，立时，很多方向的半空中出现了一抹细碎的金色，如焰火的尾声。

    “这么多？” 杨六一疑惑的看着那些被金色粉末标记出来的地方。

    但还是选了一处比较近的方向，跨上车，躲避着那些迎面而来的怪物游客，向寻踪符指引的方向追去。

    对329的老手外勤来说，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只不过如少见的水果——没人会害怕水果，即便他们再诡异妖艳。

    杨六一没想到游乐场这么大，他开了二十几分钟才到达第一个标记。

    他的眼前，停着一辆卖饮料的车，各色饮料七彩斑斓，散发着可疑的香气。

    杨六一再次看了一眼饮料车上空渐渐散去的金色粉末，没错，是这。

    摊主是一个红润的胖子。

    胖子看起来往往很快乐。

    “喝点什么？”他的笑容果然很喜兴。

    “刘易斯？”杨六一看着胖子的眼睛问。

    “好嘞~”胖子欢快的转身。

    然后，一瓶碧绿色的饮料冒着热气，砰地戳在杨六一面前。

    包装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有意思。

    杨六一没有说话，调转车头开向下一个标记。

    最后，他见到了很多种饮料和零食——柳一丝、牛易撕、六亿思、优益思…

    这次杨六一在准备装备时，带了不少寻踪、指路、听风一类的符篆，都是找人找物的。

    现在，他的衣服上已经没剩下几张。

    找不到倒也在意料之中，但时间也没多少了。

    杨六一刚联系过药飞蓬和耿十七，也都是毫无收获。

    从耿十七的口气里听不出失望。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绝望的人。

    而药飞蓬的声音像第一次旅行的学生。

    杨六一更喜欢药飞蓬这种对一切都兴致勃勃的性格。

    特别是在329晦暗的工作环境中，药飞蓬，安四两，李十三这一类人，总能如一道道照进沉闷梦境的阳光，让他偶尔轻松。

    那一刻，杨六一忽然想起沈落葵明媚的眼睛，这让他惊讶——杨六一以为，自己本该想起龙溪澜。

    世界总是用黑暗和光明两根手指揉捏着每个人，把他变成另一副样子。

    “孩儿们，四十分钟后撤离。”是耿十七置身事外的声音。

    杨六一收了元神，他也想尽早结束这个无聊的任务。

    ……

    在最后一个被寻踪符标记的小吃摊前，杨六一刚转身准备离开。

    一片嘘声从忽然自身侧响起。

    那是一个杂耍卖艺的圈子，聚了不少人，刚才路过时，杨六一看到一个鱼头正在那里喷火，把自己做成鱼头泡饼。

    杨六一刚想走，却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还有三十分钟离场。

    杨六一缓缓走进了人群。

    人墙的中心是小一块的空场，一个鬓发斑驳的老人正在竭力嘶吼着什么，身旁是一个被粗绳捆着的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

    篝火燃得很旺，女孩脸上有橘红色的光。

    老者的胡须很浓密，高鼻深目，深邃的眼眸中闪着光。

    而杨六一一直盯着的是自己的右前方，那里有一个穿蓝白校服的身影。

    罗槱，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对祖孙。

    “说这么久，到底演不演？”旁边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这也是人群发出嘘声的原因吧。

    “演，马上演。”老者的摸了摸女孩的朝天辫，慢慢攥紧。

    然后，从后背抽出一把雪亮的剔骨刀。

    女孩吃惊的扭头看向老者，说：“爷爷，你要干嘛？”

    然后她的声音就变成了一串咯咯声，像有痰吐不出。

    因为剔骨刀已经插进了女孩纤细的脖颈。

    当女孩的头颅被扔到地上时，她的眼睛还在转动，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跪地不倒的身体，像失去支撑的娃娃，渐渐委顿下去。

    几秒的寂静后，围观者们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一些闪亮的钱币扔向圈内。

    老者端着一个破锣，从地上和女孩的血泊中拾起硬币，笑着道谢。

    硬币不多，勉强盖住了破锣的底。

    老者望向围观的人群，用沙哑的声音说：“这些钱，还差一点，各位看官大爷再赏几个，帮小老儿拿去贿赂无常，取回孙女的命。”

    又有几枚硬币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几声。

    之后，人群像一块冷漠的海绵，再也挤不出任何东西。

    老者叹了口气，道：也罢，再给掐起手诀，踏起罡步，暴喝一声：起！

    女孩的尸身忽然起身，拿起自己头颅戴到脖颈上，向观众鞠躬。

    这一次，围观者们并不是很兴奋，只发出一真带着遗憾的叫好。

    似乎人们最喜闻乐见的，是喷溅出的红色。

    杨六一没觉得意外。

    江湖幻术，老白也会。

    就像手劈板砖和手劈花岗岩，虽然功力完全天壤之别，可通常人们给出的最高评价，也不过是：“我操，可以。”

    但是，斩首与复生的间隔不能太久。

    因为这种幻术，需要女孩真的失去一部分血。

    若隔得太久，女孩会死于失血过多。

    地上的血迹仍未干。

    老人和女孩勉强捡了半铜锣的零钱。

    “再来一次！”人群里有人高喊。

    老者看了看小女孩有点苍白的脸。

    小女孩微微点点头。

    一切重演的时候，杨六一没有兴趣再看。

    此刻，他站在罗槱的左后方，可以看到罗槱年轻的面庞，被火光映照无比兴奋。

    看着罗槱，杨六一就像看着以前的杨如果，他明白，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被生死震撼。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杂乱的惊呼。

    杨六一转回视线，看到女孩已经身首异处。

    地上的血泊正在慢慢散开。

    但这一次，女孩跪倒的尸身，已经瘫倒于地。

    有些围观者交头接耳：“这…怎么没活过来？”

    原来这次老者行术之后，女孩没有复活。

    杨六一皱了皱眉，耽搁久了，女孩就真完了。

    老者的皱纹堆垒的脸开始颤抖着，眼神有些惊慌。

    老者躬身向围观的人群打了一圈稽首，道：

    “不知高人在此！老朽学艺不精，但求高手抬抬手，小老儿再不敢来此献丑！”

    围观者面面相觑，不知道老者是不是还在演戏。

    说罢，老者再次起身行术。

    然而，在他喝出“起”字后，女孩依旧一动不动。

    这一次，老人突然双膝跪地，以头抢地，咚咚的向着围观者叩拜。

    “求高人快住手，放过我们祖孙，老朽愿拜高人为师！”

    老者苍老的声音在抖，花白的须发如败草般凌乱。

    他不停的叩首，使额头上已经见了红。

    而女孩脖颈上的刀口，正在汩汩流出鲜血，在篝火跳动的光中，艳红诡异。

    依旧无人回应。

    老者慢慢起身，眼睛已变成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