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虚之钥
那一单结束后。
任务进入评估过程，通常是五天。
第六天时，冷观、杨六一和安四两都通过了评估。
而安四两是第七天出现的不适——呕吐，嗜睡。
他的胸前多出了一个青灰色的掌印。
岐黄部的诊断结果是，安四两中了一种失传已久的掌法——含沙八手。
安四两所中的，不止是内伤，还有中毒。
因为练习含沙八手，需要用八种毒药，据说可以打散人的三魂。
岐黄部的立刻调取了329掌握的秘方和解药，尽皆失败。
十四天后，安四两失去了表达能力。
二十八日后，两百三十斤的安四两死在岐黄部的病榻上，只剩下八十六斤。
杨六一经常去探望安四两，他亲眼看到了那张红彤彤的圆脸，迅速衰败，枯瘦。
安四两咽气时，尿出一滩血尿。他的脸在一瞬间，变为铁青。
而杨六一被降级的评语是：面对危急情况时，处置失据，未能合理控制私人情感，贻误战机，直接导致小组伤亡。
杨六一和冷观比安四两幸运，他俩捱的是拳，不是掌。
而安四两致命的那一掌，本该打在杨六一的身上。
安四两，这个浓眉大眼，永远笑呵呵的蒙古汉子，永远被定格在了黑白的2寸照片内。
所有这些生死，杨六一虽已看淡，却并未变得无情。
反而使他更加痛彻心扉。
所以，杨六一没有做任何争辩。
活着，已属幸运。
对于那个老者，329评估的结论是，很可能并不是一个老人，只能确认是潜龙门泾川卢家的一位术士。
泾川卢家的传人行踪诡秘，目前没有确切得到任何卢家发丧的消息。
而那名红衣女子，是这位卢家术士豢养的傀儡，与卢爇不同的是，这个不知名的术士，已经修炼到更高的级别，他豢养的傀儡已不只是具备简单的模仿能力，而是可以与主人同步参与行动的分形替身。
杨六一也传信问过白无妄，小青带回来的消息是，老白也不知道卢家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那么，他是谁？
至于卢爇，在冷观下杀手后，杨六一的元神感觉到了卢爇生气的消失，应该是死透了。
之后威胁邓斯诺的，多半是卢家人在报复。
而最让杨六一惊讶的是，潜龙门这么快就开始用如此具有针对性的战术，来截杀自己和外调来的冷观，说明归鸟驿的所有行动，在对手眼中近乎透明。
在这个世界上，“答案”这两个字，往往都是与混乱、繁琐或危险联系在一起的。
所以，杨六一叹了口气：“真相。”——这是白无妄和杨大有让他寻找的；
现在的杨六一，嗅到一种细微而晕眩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是真相的味道，还是危险的味道？
……
329会为每个殉职人员准备一场非常小型的追思会，没有讲话，也没有鲜花和鸣枪。
只有一炷柏香一杯清酒，和三鞠躬。
会后，安四两的骨灰被制成一面小小的牌子，送回到内蒙的独石驿。
杨六一找刘五八和伍二零去了一个蒙古包餐厅，三人给安四两摆了碗筷，默默喝到深夜。
回到宿舍时，杨六一看到烧烤摊边上的沈落葵。
沈落葵也带着酒菜，已经等了他很久。
杨六一点点头，两人回到宿舍继续吃到凌晨。
杨六一的酒量本不小，但也很快就醉了。
他梦见安四两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笑着说：“六一安达，明天起我又可以去放羊了。”安四两在草原上越跑越远，杨六一追不上，他的胸口很闷，想喊却发不出声。
睁开眼时，沈落葵正伏在他的胸口，睫毛浓密，呼吸均匀。
两人合衣而卧。
杨六一心里的某处一热，有什么东西醒了，不是脑子。
窗外还是黑夜，月光照进来清澈如水。
整个房间如水底般柔软，没人会不爱此刻的世界。
杨六一揉了揉太阳穴，轻轻起身，把沈落葵摆好，盖上被子。
他洗了把脸，轻轻关上门。
下楼后，杨六一的心念忽然动了一下，他停下四处张望了一下，只看到长街寂寂，灯火阑珊，几乎没有行人。
集训班开始以来，杨六一身边减少十六个人。这些鲜活生动的面孔变成了一张张两寸黑白照片或一小块骨灰牌。
他们被送回自己长大的地方，无声无息；就像他们当初被选中，安静的消失在亲友的视野中。
在凉爽的夏夜里，杨六一漫无目的的走着，有一瞬间，很想找个人聊聊，或者只是一起安静的待一会。
沈落葵不行，她太漂亮了。
……
这个夏夜，没有风，还有两个人无非法入睡。
一个是冷观，他远远的看着杨六一的宿舍窗口，身上被蚊子叮咬了很多红点，但他一动不动，那扇窗子后面的灯光熄灭后，冷观眼睛里的光也熄灭了。
他转身，回到黑暗中。
他离开不久，杨六一走了出来，他停下四处张望了片刻，走进了灯火长街。
另一个人，是丁九。
丁九坐在归鸟驿宽大的会议室里，重新点燃戒了五年的烟。
凌晨，他从329带回来一个新的指令——所有驿站进入二级战备。
因为三天前，329收到了太虚之门钥匙的信息。
发件人叫张往来。
这个奇怪的名字查不到任何相关信息。
可这份消息的内容震动了329最高层，全国驿丞被紧急召集到燕北，并在一整天的会议后，连夜赶回。
消息不长，也很明清晰：
太虚之钥丢了。
而且，早已丢失多年。
消息中最后提供了一条模糊的线索——钥匙被藏在燕北地区。
太虚天要求329帮助找回钥匙，并送归太虚天。
……
丁九觉得这事太特么扯了。
老白和老周全白死了，还有杨大有。
就像认认真真玩了五年的游戏，认认真真的买装备，找攻略，死队友…你以为事情稳了，最后特喵游戏公司没了——五年了，玩了个寂寞。
不止329，如果潜龙门如果知道了，他们也会“拔剑四顾茫然”吧。
丁九揉着眉头，点燃了另一根烟。
但让他最烦躁的是——如何证实这条消息的真伪。
如果是潜龙门发出的假消息呢？
会上，329高层否定了这一推测。
329决策层认为，潜龙门使用与“七日之雅”同样的计谋消灭329的可能性很小；同时，329也不会再掉进同一个坑里。
如果是为了消耗329，也不可能，
因为面对329这种规模的机构，消耗必须是持续性的。
329的背后，是国家级别的强大支持。这五年多，在驿站数量和人员数量方面，已非七日之雅事件之前可比。
仅靠一两次计谋，无法再对329造成毁灭性伤害。
329真正缺少的，是老白和老周那种沉稳狠辣的老手。
这两个一肚子坏水的老头，给整个329的注入了一种强健的念力。
烟草的苦味弥漫了丁九的口腔。
他想起了杨大有，这个连牺牲都那么诡秘的家伙；还有那个愣头青杨六一。
第三单回来后，好像老了十几岁，稳了些，也有些看不透了。
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