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荒院
在一团黑雾中,邓斯诺孱弱的身影,孑然蹒跚。
赤脚,松垮苍白的睡袍,长长的白色的腰带拖在地上。
邓斯诺畏缩的望向周围,他知道这是梦,一个不祥梦;
所有的不祥,都来自黑雾中那些似是而非的声音,像脚步又像低语。
一只手从黑雾中伸出,搭在邓斯诺颤抖的肩上,他惨叫一声直接跪了。
“不要客气的嘛。”一条高大的人影走出黑雾,拽起邓斯诺,浓眉大眼的红脸瓮声瓮气的说:“我叫安四两。”
邓斯诺没说话,已经昏过去了。
安四两摇摇头,扛起他走进了黑雾。
……
冷观站在破败的山门外,看着门内那个空旷黑暗的寺院。
冷观摸了摸自己的面具,那是一条龙首面具,盖上头盔风挡,一道雪亮的灯光从盔顶射向门内。
然后,他缓缓跨过了山门的门槛。
一片树影在灯光漫射中,显得诡异扭曲;冷观穿过齐腰的荒草,一步步向里面。
不一会,他就隐没在黑暗中。
几分钟后,杨六一也站在了山门外,他没有看到本应等待他汇合的冷观。
几遍呼叫毫无回应之后,杨六一想了想,打了个短促尖利的呼哨。
黑漆漆的空中,传来两声短促的鸟啼。
那是小青的回复,冷观已经进去了。
杨六一叹了口气,在左臂终端上按了几下,也跨进了山门。
扛着邓斯诺赶路的安四两忽然停下,他左臂的终端轻轻显示出一行字:我们进去了。
三人最初的分工是,安四两护送邓斯诺到达目标地点;
冷观与杨六一会提前到达目标地点,清理掉危险,等待安四两汇合。
杨六一现在心里有点没底,并不是因为冷观独自提前行动,而是因为他在这座荒废的院子中,没有感觉到冷观的存在。
却感到有一道目光在静静的看着自己。
杨六一没有打开盔顶灯,也没有翻下风挡,他只是一直向前走着。
黑暗中,没有虫鸣,只有草叶窸窸窣窣的摩擦着他的衣服,草木潮湿的味道越来越重,杨六一能感觉到头盔上开始凝结的露水。
空气变得冰冷了。
当杨六一的右腿跨进第二重院时,忽然听到一声钟鸣,声音悠长而暗沉。
院子里忽然就亮了起来,所有的廊柱和檐下,忽然出现了很多明亮的灯笼。
白纸灯笼。
金黄色的光线充满了周围,杨六一发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四面都是回廊的院子,空荡的院子中央,摆着华美的筵席。
空旷寂静的灯光里,只有一个带着头盔的人静静坐在桌旁。
“冷观?”杨六一疑惑的唤了一声。
那人看了看杨六一,朝他扬了扬手,示意他过来坐在旁边。
这个院子有一个足球场大小,杨六一距离那张桌子,大约四五十米。
杨六一走到一半时,有一个人影,从院子另一端的廊柱后,一闪而出。
那个人也戴着头盔,一身黑色的冲锋衣。
杨六一站住了。
院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谲阴沉。
三个穿着一样的人,一个坐在院子中心的筵席上,两个人在院子两端,三人都静静的互相打量着。
杨六一打开头盔通讯:“我是杨六一,在第二重院,冷观,安四两,报告位置。”
“六一安达,我在路上,还有一小时。”这是安四两气喘吁吁的声音。
一两秒轻微的白噪音后,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冷观,在你对面。”
杨六一立刻看向自己对面方向的人影道:“我先?”同时,手伸向了雁翎刀。
耳机里又是几声白噪音。
“我是冷观,坐在院子中央,我看到你了。”
杨六一的手停住了——两个冷观?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头顶,心念一动,他迅速退回到黑暗中。
冠冠鸟轻轻出现到他的头顶半空。
杨六一仰脸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冠冠鸟又消失在黑暗中。
黑暗中,杨六一谨慎的看着另外两个冷观。
他无法分辨真伪,也无法行动。
左前方一闪,又一条人影,缓缓从廊柱后走出,同样的黑衣黑盔。
四个人无声的站着,安静的突兀。
对面的冷观第一个行动了,他迈出一步,慢慢走向端坐筵席的冷观;
几乎是同时,左前方的人也缓缓走向筵席;
两个人边走,边摘下了头盔。
杨六一看清了两个冷观之外的第三个人,竟然是自己。
杨六一慢慢的抽出了一道破幻符,扣在掌心。
“别动。” 冷观寒冷的声音从耳麦中响起。
“六一,破幻!”是另一个冷观的声音。
“冷观,我先。”这一句竟然是自己的声音。
看着自己的高仿品,没有人会舒适,杨六一也是人。
杨六一狠狠的又抽出一张破幻符。
但是他并没有动,因为他分得清自己的真伪,却还分不清冷观的。
对面的冷观,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缓缓坐下。
两个冷观面对面坐着,头盔都放在各自身旁。
“我要脸。”冷观淡淡的说。
“难道我不要脸么。”
“邓斯诺的脸。”
第一个冷观笑了,他低下头说“哦。” 突然桌子下寒光一闪。
冷观的后腰,出现一截雪亮的剑锋。
一柄剑洞穿了冷观。
杨六一远远看着他们好像在说话,听不太清楚,
当他看到刺穿冷观的那缕寒光时,杨六一立刻看向另一个杨六一。
被刺中的冷观,一动不动,但是,他的脸瞬间布满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洞,每个黑洞里都窜出了火焰。
剩下的冷观面色随之一变,他一跃而起,像一阵风扑向假杨六一。
几乎同时,杨六一向空中拍出了两道破幻符。
“破!”随着杨六一两声低叱。
半空中的冷观突然化为一具雪白的枯骨,接着散作一团飘散的灰烬。
假杨六一却没有动,他正在低头看自己的胸前,那里也出现了一段剑锋。
只是,剑锋上正滴下殷红的血。
他的背后的持剑人,戴着黑盔黑衣。
黑衣人打开头盔风挡,冷冷的说:“泾川卢家。”
风挡后面,是杨六一今天看到的第三张冷观的脸。
假杨六一的脸开始抽搐,他向前走了两步,生生从剑锋上拔出了自己。
他的脸开始模糊,一张一张的变换着不同的脸,最终,停留在一张苍白的少年脸庞,嘴角涌出醒目的红色。
少年叫卢爇。
泾川卢家,善傀儡术与换脸术。
与易容术不同的是,换脸术是夺走活人的脸,换到自己脸上,与生人无异。
少年卢爇本是想泾川卢家的异类,家族的术法让他提不起兴趣,他本想进演艺圈。
但演技的缺乏使这条路屡屡挫败,终于,在受到邓斯诺的羞辱之后,他开始偏执的相信颜值即是正义。
于是他开始重新审视家传的术法,换脸术是帮助自己封神演艺圈的最佳手段。
据329查证,邓斯诺并不是第一个丢脸的人,卢爇已经夺走了大约十张面孔。
这十人中,疯了3个,3个自杀,3人失踪。
只有邓斯诺尚在。
邓斯诺的父母,卖掉了矿业的大部分股份,用尽人脉,最终有术士替他们把单子下到了329。
钱可驱鬼,财却不可通神。
因为对一个人的不公,就是对所有人的威胁。
神只会在站在世事的终点,看着所有的贪婪破散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