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要脸
桌上的信封已经被拆开，一张任务单寂寞的摊开在冷观，杨六一和安四两眼前，每个人都在暗自咬牙。
这次，他们要找回一张脸。
邓斯诺的脸丢了，他要脸。
半年前，有人夺走了他的帅脸。
那个午后沉闷而悠长。
美容是邓斯诺每天下午工作的一部分。
在日常工作中，邓斯诺最喜欢这项，高强度的身不由己，使邓斯诺经常失眠，美容师能让他好好睡一会。
美容师是公司签了保密协议的，除技术沟通外，全程禁止与邓斯诺聊天。
邓斯诺感到那双细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脸和身体，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梦里他来到花园，一个少年在花丛中对他说：“把你的脸给我吧。”
邓斯诺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然后他就醒了。
此时，皮肤营养与按摩已经完成。
他听见美容师轻轻的说：“您好，接下来是纳米换肤。”
邓斯诺闭着眼应了一声，并未觉得有异。
这些美容公司总是喜欢用一些夸大的命名来描述美容效果。
他觉得脸上被覆盖了一层清冷的东西，如羽毛轻柔舒适。
邓斯诺再次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时，房间静悄悄的，光线已经变暗，并没有开灯。
美容师已经离开。
邓斯诺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自己巨大的盥洗室。
柔和的灯光立刻感应开启，邓斯诺洗了把脸，习惯性的抬头望向一整面墙大小的智能镜。
接着，他感到浑身每一根毛发都竖起来了。
镜子中是是一张平凡无趣的脸庞，黝黑瘦削。
他短促的惊叫了一声，以为梦境还没有结束。
他慌乱的打开手机自拍，每个角度都是一张平凡的脸。
这次，他开始嚎叫了。
随即他冲到街上所有有镜子的商店，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自己的脸被换掉了。
邓斯诺的脸丢了。
第二天清晨，公司高层和经纪人，在清远花园别墅区a12栋中，静静的围观着邓斯诺。
经过测试，眼前这个人确实是邓斯诺。
接下来的问题是，脸是怎么丢的。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邓斯诺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忽然意识到，这张新脸，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机会么。
于是他向公司提出了转型的计划。
董事们难以理解的看了他一会，轻轻拍着斯诺的肩，说：你放心你放心，都好说都好说。
接下来的时间，公司确实为邓斯诺做了努力。
邓斯诺为了证明实力自毁帅脸的新闻在头条上霸了三天，之后就被其他绯闻打沉了。
粉丝们开始也是力挺，但在邓斯诺的新脸曝光后，粉丝团忽然就集体陷入了静默，随即作鸟兽散。
之后一个黑粉团成立了，黑粉对他的称呼从诺诺，变成了“斯诺登”。
在无人收留这件事上，邓斯诺和斯诺登同病相怜。
之后的数月，邓斯诺找遍了所有的剧组和综艺，最后几乎是免费出演，也只接到一两个没有台词的路人甲角色。
最先跟他翻脸的是经纪人，那个一直比儿子还孝顺的经纪人，冷冷的对邓斯诺说：“您有钱可以不要脸，可我还要吃饭。”
邓斯诺无言以对，
仅三个月后，邓斯诺就崩溃了，从经济崩到心态；他开始变卖财产，甚至出卖那个圈子的各种秘密。
换来的是公司迅雷不及掩耳的雪藏了他。
邓斯诺变成一根普通的废柴，他终于明白，脸虽然不一定是正义，却是老天赏的。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而自己关于天才的种种，叫幻想，叫给脸不要。
邓斯诺无数次在深夜被自己蠢醒，他彻底后悔了。
他开始想念那些作为花瓶的日子，
想念那些丧尸一样毫无理智的粉丝，
想念那张帅得像机关枪一样的脸，只需眼光流转，就能一扫一大片，百米之内，理智横飞，全是尖叫。
好在邓斯诺的家里真的有矿。
他回到了父母家，父母在震惊之后，通过亲子鉴定和一些儿时的事，确认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是邓斯诺。
此后，邓斯诺躲在房间里不再出门。
直到那天，一封快件出现在他寂寞的门口。
快件是一张字条，内容只有三个字：
“脸还你。”
下面是一行地址和时间。
邓斯诺几乎没有犹豫，简单收拾了一下，不顾父母的询问冲出了家门。
那是燕北山区的一座破败的庙宇。
手脚不全的神像身残志坚的挺立在灰尘中，斑驳陈旧。
天近黄昏，落日桔红色的余辉把邓斯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他站在昏暗的大殿中，恍若孤魂。
残阳没入西山的一瞬间，大殿暗了下去，一个人影从佛像后面缓缓绕出。
他走过一根根的大柱，脸一直淹没在暗影之中。
邓斯诺此时才感到恐惧从脚下升起，直到那个人走到他的面前，昏沉的光线中，他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邓斯诺的尖叫声像被推开的破旧山门，沙哑而压抑。
邓斯诺面前，正是他自己的从前的脸。
那人交给邓斯诺一张纸，冷冷道：“十分钟内钟一字不差背下来，脸还给你。”
那上面有一百五十字的台词，
邓斯诺绝望的看着那张纸，觉得上面的字在乱跑。
他的眼睛抓不住那些字，脑子也控制不住眼睛。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认真读过什么了。
十分钟后，他失败了。
那张曾经属于自己的脸贴近邓斯诺，眼睛里全是黑暗：“跪下。”
浑身颤抖的邓斯诺应声而跪。
他发现自己会下意识的服从这张脸。
“你只说数字就能拿到我一辈子赚不到的钱，而我背错一个字，不仅没有饭吃，还要下跪，只因为你有这样一张脸。”那人走到邓斯诺背后说：“世界应该是这样吗？”
“你是……”邓斯诺终于想起了那个下跪的少年群演，他抖成了一团。
邓斯诺的后背的衣服被撕开，他听到啪的一声空气被撕裂的脆响，随即巨大的疼痛，让他的嚎叫声响彻云霄。
当邓斯诺浑猛然坐起来时，发现父母正在惊恐的看着他，他浑身汗水，卧室里的灯光黯淡如梦里的黄昏。
母亲走过来，轻轻拍着邓斯诺的后背，他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让母亲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邓斯诺的背后，有十九条鞭痕，那是他背错剧本的次数。
……
从此，邓斯诺拒绝入睡。
杨六一见到邓斯诺时，邓斯诺脸色已近翠绿，正缩在床角，捂着酸臭的被子发呆，嘴里小声咕哝着什么。
杨六一偶尔也看电视，见过屏幕上玉树临风的邓斯诺，和眼前这个人完全对不上号。
他叹了口气，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具。
邓斯诺的眼睛立刻有了一点光，他盯着面具，突然跪下，缓缓伸出了手，眼中涌出这辈子最真实的眼泪。
戴上面具的邓斯诺，很快就睡着了。
杨六一不知道是面具里涂的催眠药物起了作用，还是邓斯诺真的困了。
杨六一转身嘱咐守在门口的邓斯诺父母，一小时内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进来。
最后，他锁上了房门，在邓斯诺的额头上贴上一张画着符篆的黄纸，遮住了他整张脸；又点燃一丸柯梦丹，然后他对了一下时间，盘膝坐在房间正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