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旁听生

    那一单后，很快，杨六一在归鸟驿正式开始了十二重天术集训。

    329以往的十二重天术培训，是沿用的是旧式师徒模式，一个师傅带一个徒弟，或者多个师傅带一个徒弟。

    白无妄牺牲后，329上层开始推行改革，但受到很多白无妄徒弟的反对，直到最近，才正式开始试行，归鸟驿被选为试点单位。

    329从全国驿站遴选最佳人选，集中到燕北市归鸟驿，进行全面培训，据说是在为未来的新建的驿站培养干部人选。

    刚转正的杨六一，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规格的集训班，但归鸟驿人手一直不够，办集训班之外，再抽不出其他人单独带他，于是他以全班唯一一个旁听生的身份，进入了集训班。

    这个班一共有十八人，来自全国各地的驿站。

    入学成绩第一的学生叫冷观。

    冷观高大帅气，头发蓬乱，目光冷峭如雪峰上飘过的云，帅得俯视众生。

    在冷观眼里，这个班只有三个学生：冷观，沈落葵，杨六一。

    沈落葵是个明媚女孩，短发，漂亮，是那种看一眼雨就会停下来的漂亮，入学成绩第二。

    相比之下，那个丸子头的第三名杨六一，资质平常，只是晴空一样干净明亮。

    不过，在冷观眼里，杨六一和剩下的学生只能算一个人，或者一类人——注定的失败者。

    观为卦象，是异卦，德化天下。冷观来自朝天驿运筹部；

    落葵为药，性寒，凉血解毒。沈落葵来自榴花驿岐黄部。

    一个月平静的过去了，初夏的风已经吹绿了街头所有的树，性急的蝉已经在婆娑的叶底嘶鸣。

    人间又是一年。

    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另一个世界，所以，每个人的一年也一定不一样长。

    这一年中，杨六一度过了十一年。

    但时间未曾令他眼睛里的光黯淡。

    当一个人真正想隐藏自己时，一定并不是为了羞辱别人。

    而是为了杀伐。

    杨六一准时上课，认真做着笔记和练习，作出一副勤能补拙的样子，除了隐藏真实的自己之外，是因为他喜欢这种学习带来的安宁感，明亮的教室和桌椅，让他有一种回归校园的放松。

    这天，午饭时，杨六一把攒够的钱转给了罗槱。

    那晚，小青用白无妄的声音讲的话，让他对这个孩子有了些不一样的认识。

    郭一口是白无妄的师弟。

    白无妄有很多师兄弟，却没有一个在八十年内重逢过。

    道途多舛，故求道之人多凉薄。

    世人又何尝不是，君子交淡，小人交甘。所以只有君子才能求同存异，群而不党。

    旧时，修道的人是按照自身根基不同，由师傅为之选择修炼方向，所谓丹，武，医，卜，典；即丹术，武术，医术，占卜，科律。

    这五大门类再细分，还有音律，工巧，双修，祝由，厌胜等六十四门。

    万法归宗，皆可入大道。

    郭一口本名郭易，与白无妄不同，白无妄修丹道，而郭一口因没有仙骨，吕师让他修占卜。

    郭易十八岁入道，二十六岁就已经做到“一言神断”，不止能断准福祸，更能说出发生的准确时辰。他因此名满天下，江湖上都知道神算郭一口，忘记了郭易。

    但是，郭一口最喜欢的那一口，却是武道。

    于是年轻气盛的郭师叔，开始偷拳，而且偷得很刻苦。刻苦到为了看到白无妄夜间习拳，把自己捆在树上一整夜——山里的腊月，鸟兽都经常会冻死。

    白无妄把他背下来时，郭一口眉毛头发都白了——霜。

    郭一口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是：“昨夜得履卦，履虎尾，不咥人。亨。”

    这一卦意为：有惊无险。

    从那以后白无妄开始偷偷传拳给这个小师弟。

    郭一口意识到自己不是练武的材料时，白无妄已经下山云游十年了。

    当时连年的战乱，使两人失去了音信。

    这些年，白无妄听到很多江湖传闻，与郭一口的神算齐名的是他的爱财。

    毫无进展的武技，让郭一口逐渐由清醒转为现实，这种现实，是对钱的热爱。

    另一方面，对习武的遗憾，使郭一口对继承人极为挑剔，他发誓要找到一个既能继承自己的占卜神技，又有仙骨根基，还能成为武林至尊的徒弟。

    道门收徒，往往是师傅找徒弟，而非徒弟找师傅。

    最终，他找到了的罗槱。

    这世间唯有“变”才是“不变”的道理。

    白无妄告诉杨六一，多年未见，郭一口已经改变了很多，让杨六一与之打交道时，应“相机而动，不可全抛一片心。”

    “世间人各有缘法，这也是郭师弟入道之途。”小青嘴里的白无妄，长叹一声，结束了这段信息。

    老一辈的是非纠葛，早已属于过去。

    杨六一视野中的，是罗槱。这个孩子十六岁，是个高中生。

    他想去会会这个小财迷。

    ……

    身前的饭桌上忽然被敲了敲，杨六一抬起头，冷观和沈落葵正端着餐盘，在自己对面坐下。

    “想女盆友呐？”沈落葵笑得像春光。

    杨六一笑了笑。

    冷观只淡淡的扬了扬下巴。

    这是他最大的友善。

    冷观和沈落葵，永远占据着班级排名的前两名，杨六一和其他人轮流做第三。

    “下个月就要开始外勤实操了，六一你紧张不。”沈落葵觉得给杨六一夹了一筷子菜。

    冷观瞥了一眼杨六一，把饭嚼得咬肌鼓起。

    杨六一笑道：“特紧张。”

    “虚伪，你们归鸟驿可是329第一驿，不然也不会把我们送到这来。”沈落葵撇了下嘴角。

    杨六一知道，眼前这一对金童玉女，是从329全国驿站中，经过苛刻的海选和考核，层层遴选出来的，人尖中的人尖。

    开朗明媚的沈落葵，除了掌握祝由术之外，还使的一手好峨眉刺。她上大学的四年，也蝉联了四年大学生运动会全能武术冠军。

    而冷观，出身术士世家，十四岁以魔术师身份出道，他诡异而无法破解的魔术曾多次被送上头条，无人知道他表演的本就不是魔术，是幻术。但实际上，他最擅长的，却是奇门遁甲。

    这两个具备上佳根基的天选之子，在大三时，就已被招募进入329。

    他们的未来早就被标注上了“不凡”两字。

    而杨六一早就发现冷观把自己当做了主要竞争对手。

    因为冷观看沈落葵的眼神里，充满无法隐藏的光芒，这个年轻帅气的术士，正在对沈落葵展开另一种征服。

    有些人天生就是赢家。

    可杨六一不是这种人，也并不想做驿丞。

    因为他经历过生死。

    若他是一把刀，他折断过。

    所以，他期待的是锋利，而非刀鞘的华丽。

    这个夏天的中午，日光在窗外徜徉，温暖洁净的餐厅里，这三个年青人，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惨烈而无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