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落花
329没有体育课或者搏击课，只有搏杀课，老师是丁九，329从不避讳本质。
每次搏杀课上，杨六一都会被冷观花式摔打，再被沈落葵打翻几次。
丁九曾经私下找杨六一谈过：“你爹到底教你什么了！？。”
“他连家长会都没给我开过，你觉得他能有多少时间教我拳？”杨六一平静的看着丁九。
丁九想了想说：你课后找我。
那之后，杨六一开始学形意十二形。
运筹课和术法课的老师是汉八和丁九。
汉八是329副局。杨六一听马叔和李叔提过这位严厉——或者说“多事”的——八爷。
汉八还是329的另一个传奇，丁九说他是白无妄之后，329最强的术士——丁九服气的人不多。
而且副局的职位，也表明汉八的运筹谋划能力更在术法之上。
汉八爷曾一人独战潜龙门三十余人的围攻，不仅完成了派送，还全身而退；汉八既是白无妄登堂入室的大弟子，也唯一一个修为最接近白无妄的人，白无妄生前对他的评价是：不世奇才。
这个留着长发的中年人，目光清澈，带着爽朗的笑容，在白无妄牺牲后的几年内，成为329所有新人的偶像。
而运筹，也是冷观的专擅之技，冷观到达终点的平均成绩是四级跳；沈落葵的平均成绩是五级跳；而杨六一最好的成绩是四级跳，大部分时候是六级跳。
所以，八爷看冷观的眼神就像当年白无妄看汉八一样炽热。
岐黄课是沈落葵的主场，杨六一被各种奇花异草和花鸟鱼虫的功效折磨得九死一生，他终于明白了神农的伟大，换了自己，半天都活不到。
尽管每次被打倒后，倒地的杨六一都会在心里无数次的跟白无妄直系亲属以不同姿态发生各种扭曲的关系，但他站起来后，依旧会笑着说：“再来！请尽情的虐我吧。”
无论是冷观还是沈落葵，每次都会用行动满足他：“既然这么贱的请求你都说的出口…”
入伏，实操课开始了。
十八人的班被分为三组，冷观与沈落葵分别为甲乙两队组长；杨六一所在的丙组，组长叫伍二零。
三个组的任务各不同。但都会轮上取，送，禁，等任务。
每组的成员都随着不同的任务而轮换，以考察每个成员在各种情形下的能力，与配合度。
伍二零是个沉默的人，杨六一还是杨如果时，试用期的第二单是伍二零带的他【番外三至五】。
杨六一第一次见到伍二零时，觉得他明显还是个孩子。瘦削精悍，浓密卷曲的阿福罗头从毛线帽和一副大耳机旁边膨胀出来。
他身上的冲锋衣像是借来的，远大于他的身材，裤脚盖过鞋，上衣颓废的盖着屁股。一副白框眼镜后面是冷淡的目光。
杨六一问过丁九：“329还收高中生？”
丁九说：“十九了，童颜而已。”
集训班中，杨六一和伍二零有些像，这个来自沙漠的少年，话少，活儿好，不粘人。
求道之人应如猫科动物，特立独行，生死有命，身边只有奴，没有谁是他的王。
对他们来说，世界很简单，只有应该做的和不该做的。
只要是该做的，无论对方强与不强，他都会拔出刀默默走上去，不问生死。
所以，与伍二零这种人为伍，让人踏实。
入伏那天，这十八个人都换上了贴满了符篆的黑色冲锋衣。有的人头盔上也画了符咒。
十八盏淡紫色的车灯惊散了箕斗区的黑气，他们像三支走进黑暗的蒸汽朋克乐队，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中。
杨六一没有想到，会再次遇到小财迷罗槱。
……
张翔坐在车上，萎靡的看着这条西双市最繁华的街道。
当年他沿着一条难于上青天的路离开家乡时，还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但凭着酒量和狠毒，他从一个木匠成为了包工头，在工地之间厮杀多年，人脉渐宽，他加入了潜龙门。
在三十五岁时，潜龙门帮他赶走了欠款的开发商，张翔取而代之。
之后顺了好几年，张翔挥霍了几年，遍历吃喝嫖赌，最终找到了人生的极乐之源。
所以，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毒贩。
他开始以贩养吸，不再关心工地，渐渐蜕变成西南地区不大不小的一个分销商。
终于有一天，骨瘦如柴的张翔在女人身上失去了意识，软塌塌的滑下来时，在迷幻中看到了自己的终点，他明白，自己等不到集体飞升那天了。
他决定戒毒，然而，来不及了。
张翔认为，秦始皇和自己并无不同。这世界只有富人才配贪生畏死。
于是张翔重金找到一些术士高手，为他单独炼制药物。
在术士开列出的清单中，有一样东西他一直找不到，白玉杵。
花了好几年，他终于找到一个术士答应想办法去太虚天找。
作为潜龙门人，张翔并不坚定，他只相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他没有直接找329下单，是因为潜龙门得罪不起。
这世间，有人信神，有人信邪；而张翔信利。
有利可图，他可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那个替张翔下单的术士，叫郭一口，
张翔相信郭一口，是因为某种意义上讲，他们都是生意人。
……
郭一口下单时，心里有些不安。
前几年他听说白无妄死了的时候，醉了好几天。
各方面都强大到自己只能仰望的白无妄，竟然也死了。
若白无妄没有仙骨，潜龙门也不至于非要杀他；
自己没有仙骨，却得以全身。
人生大醉三万六千场，每醒一次，就应该更清醒些，而不该更糊涂。
宿醉之后，郭一口又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离开离尘宗。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第二件是，从那天起，自己在红尘中再没有朋友了。
当这个世界只有生意时，会很乏味。
所以生意必须足够刺激，郭一口才有兴趣。
而张翔给的价格，很刺激。
……
此刻，穿过黑雾的丙组，眼前是一片高大缤纷的花树。
满枝巨大的花朵随风摇曳，每一簇花蕊都是一颗人头。
成千上万的花在风中摇曳，
成千上万的人头，徐徐睁开眼睛，
俯瞰着林中缓缓滑行的六辆车。
忽然，所有的花都开始笑，
所有男女老幼面孔，次第展开了笑颜，
风声，树叶声，混合着咯咯的笑声。
最后一辆车开始减速，停住。那名队员，抬头看着那些花，慢慢摘下了头盔，他的眼中结满了痴迷。
第一朵花，似乎是被风吹落的。
她打着旋，咯咯笑着，轻得像一片羽毛，柔软得像情人的怀抱。
随之，无数的花开始飘落，如一场花雨，
丙组的天空飘荡着无数的人头。
“动手，全速通过！”
伍二零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头盔内响起时，已经晚了。
又一个队员停下了车，他仰望着花雨，头盔无声落在厚实的枯叶中。
每一个飘落的人头，都张开了嘴，细碎尖利的牙齿白得发光。
杨六一从背后抽出了一柄雁翎刀，伏身，加速。
车窜出去的同时，杨六一挥出了三刀，三道猩红的血痕喷溅得很远。
银铃般的轻笑声中，剩下的四辆车，飞速穿过无数飞舞的头颅；刀光闪闪，笑靥绽开，残红漫天。
又一个队员的头盔被落花包裹住，人车在树干上撞碎，火光瞬间明灭，耳机中没有惨呼，没有遗言。
在活着的队员视线中，他只是回到了本来的样子：一道随时会消散的流光。
每个人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