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另眼相待3
她不肯上床榻,不允他以唇相就送她欢愉。
周秉钧内心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顺势枕上她的软腰,他双臂照样拢紧她,与她一横一竖地卧倒在暖榻里。
含着三分酒意的凤眼,斜斜睨向明明意动了的她,他蹭蹭依然附在自己下颌的手。
“三春……不喜欢么?”
他哑声自嘲似地笑。
她极缓慢极缓慢地摇头。
若是他再枕得靠上一些,她急促的心跳定然瞒不过他的耳朵。
“你情我愿,自然无有不可。”
她的声音比他哑得不逞多让。
仿似软绵的喉咙里浸了甜稠的花蜜,连气息都含着几缕化不开的甘。
只是。
只是。
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他清瘦的下颌,她有些怔地望着墨色的屋顶,想说的话在心底萦绕了无数回,却终究是不能说给他听。
“只是,陶三春再如何喜欢,也不能折辱了周直臣。”
末了,她如此低声道。
原本,他终于听她喊了他不再是“先生”的直臣两字,正要开心,转瞬却又诧异。
折辱?
他不在乎地含糊一笑。
他心悦她,情之所至,想取悦她乃是自然之举。
“三春刚刚也说了,你情我愿,如何会是折辱?”
她闻言沉默一刻,却终究是摇摇头,拿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在张太师夫人寿宴上当众说的那些话,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心悦一人。
爱她敬她。
想做她的良人。
不料这个“她”,却竟然是她陶三春。
她受过情伤,虽最终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却终究是一朝被蛇咬,对于情爱,早已看淡看薄。
男女之间,于她来说,什么刻骨铭心的爱,也不如互有所求来得关系稳固。
他对自己有着所求,她对他更是起着别样心思,她付出他给予,不是很好吗。
干什么非要再进一步,用婚姻来束缚住彼此的自由呢。
婚姻。
于她来说,不仅仅意味着美好与期待,更是对自己的一种责任。
对自己,负责任。
她现在对他,有着欣赏,有着所求,若说没有心动,自然是假。
但她,却真的还没达到心悦的程度。
更不敢做他的良人。
所以,她不想上代表婚姻的床榻。
她更不想他为着她的愉悦,而俯首以唇相就。
真心尚不能分辨,情意远未曾对等。
他的屈意承欢,对于她来说,就是对他的折辱。
她宁愿她与他之间,就是坦坦荡荡的相互欣赏、男女欲/望。
不附带任何的目的。
“周直臣啊。”
她如此轻轻唤他,“我们只要你情我愿,可否?”
……只建立在性上的你情我愿,不附带任何的目的。
他没说话,只狠劲一甩头挣脱了她的手,眯起的眸子里瞬间冷了刚刚的情动。
“陶三春,若如此的你情我愿,才真的是折辱。”
……天时地利人和,最终却是不欢而散。
夜已深,更鼓响过三轮,屋子外淅淅沥沥的夜雨扰人不得安眠。
他固执地依然枕在她的腰上,不肯离去。
不声不语,眼神冷漠,周身甚至萦绕一股肃杀之气。
满室的酒醉旖旎,因着那一句折辱,消散得点滴不剩。
陶三春腿下背后,被两只铁臂一直硌着,这滋味着实难受。
可她是理亏之人,实在是不敢开口请人挪挪。
想把自己挪开,腰腹间的重压,让她更是一动不能。
这是非要逼她,给他一个说法吗。
她哀叹一声,头疼极了。
抬手与他顺一顺头上的发,她只当在与他顺毛一样,小心地与他打个商量。
“周直臣,你不是说要好好说会子话么?”
他这样耍赖一般地爬在榻上,毫不顾忌形象地与她纠缠,如何算是“好好”?
“不想了,没心思了,因为被气死了。”
他不肯望她,只对着她腰腹喷气,竟如此道。
陶三春……
叹口气,她忍住想敲开他脑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被人换了芯子的冲动,和和气气地继续与他顺毛。
“我倒是有好多想听你解释解释的。”
“解释什么?”
他冷冷哼一声。
“除夕那晚,你……”
她再遮住他双眼,忍着脸上快要起火的热,低声问。
“你说你的清白——”
剩下的几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想逼你负责啊,不然这样的事我哪里会说出口。”
这时候,他倒是很干脆地说出口了。
“可你,可你——”
忆起他那娴熟的以唇相就,她脸上更烫。
滚滚热气几乎化作了红彤彤的云雾。
可是,作为这异乡的古板人物,于情之一事上,他着实奔放大胆得让她吃惊。
“我在军中滚爬摸打了多少年啊,什么样的荤段子我没听过?”
他倒是忍不住噗嗤笑了,满脸寒霜肃杀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陶三春,你偷偷摸摸买的那些话本子,有什么看头?
“你若真想看着消遣,我随手给你寻一屋子的春画出来——
“你莫不是因为我——”
他忽地抬起头,懒洋洋地往她颈子旁一挪一枕,双唇一张一合,几乎贴住她耳上的软肉。
“市井里有句俚语听过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她一侧首,啪地伸手盖住他的嘴巴。
……他一定是给换了芯子了,一定是!
向来温润的谦谦君子,如何会说出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浪荡话来!
他闷在她的掌心,笑到浑身发颤。
一双铁臂慢慢上移,不动声色地将她紧拥住。
“三春,我既然在师母面前,说了我要做你的良人,便一定会做你的良人。”
他嘴唇开开合合,轻轻蹭着她的掌心,第一次对着她,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周秉钧心悦陶三春。”
她的心阵阵发颤。
空空旷旷却又满满当当,莫名的感觉充斥进心底,让她疼得想打颤。
……她无法给予他同等分量的回应。
即便到最终,她依然寻不到回家乡的路,只能埋骨这异乡他地,却依然无法保证,能还他同样的情意。
因为,她无法做到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如同无法分辨他这一句“心悦”里,夹杂着他多少的“为国为民”。
他想绑定她,想让她死心塌地。
到底有几分是真正的私心呢。
她阖眸,掩住眼眶里无法抑止的潮气。
突然发狠地扯住他衣襟,用力往下一拽。
他不是想欢愉吗。
好啊,来啊。
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陶三春。”
他狠劲握住她胡乱摩挲的手,冷声在她耳边道:“你不肯上床榻,我同样也不会在这里与你成就夫妻之实!”
“刚刚是谁在这里非要以唇相就!”
她侧首躲开他,用力扯回自己的手,也有些恼了。
你有你的道德标准。
我难道就不能坚持我的道德底线了?
反正——
“我就是不想上床榻!”
“那你也休想我在这里同你——”
他忽地一声闷哼,埋首在她肩窝,再不能动,更挤不出一字一语来。
“春风玉露,良宵既至,君子怒目昂昂,可容小女子以手抚之赏之焉?”
她哼一声,手指慢吞吞地拨弄他的昂昂怒目,不屑于同他再小孩子斗嘴下去。
鱼水之欢,可不仅仅只能是夫妻之实了才能享受。
她不仅看过猪跑,更吃过猪肉,比起他的随手一屋子春画,她所知道的,可不知多到天涯海角哪里去。
既然他不认为是折辱,那就不算折辱好了。
只是上床榻的事,他还是不要想。
“陶三春——”
他双臂紧紧箍住她,在她耳边嘶嘶喘息,额头青筋高高贲起,迟来的飘然醉意让他凤眸里染起无尽春潮。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直臣做……弄臣。
二月细雨,滴滴答答落了一整晚。
天色未明,终于酒醒的周秉钧狠狠捏了怀里呼呼沉睡的某人一把。
“先生想睁眼无情?”
被烦醒的陶三春没什么好脸色地拍掉自己脸颊上的手,满是血丝的眼眸斜睨着紧盯自己的人。
“还是先生食髓知——”
她的嘴巴又被捂住了。
“陶三春,你若……还不想成婚,我可以耐心等你。”
他眉头难得皱得死紧,望着她欲言又止。
“你的小印我都收了两枚了,另外,如今襄王府外不知怎么传你我呢,我还能出了你的手掌心不成?”
她慵懒地打个哈欠,挪开他的手,合眼想继续睡。
“你也知外头会如何传言,做什么就是不肯嫁我。”
他沉沉看着她,实在不懂她的心思。
“你若担心元哥儿——我若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如何会当众说我心悦——”
“那麻烦先生去把府外的传言给灭了吧。”她合着眼胡乱推他赶他走。
“成不成亲,也妨碍不着先生你的清白交代在我手里,我一定对你负责,行了吧?”
周秉钧……
他恨恨地、毫不留情地咬她这讨厌的嘴巴一口,就算她哀哀叫着讨饶,也不肯心软。
……混蛋陶三春。
别人设计了她,她却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阴狠的寒意从眸底倏地闪过。
他有些眷眷地松开她的双唇,拇指揉揉被自己咬出的印子,忽然低低笑了。
罢了,她如今的确已被他缠在了他的襄王府里,想脱身是万万不能了。
她抱怨的也对。
他且先去把对她不利的流言消了去。
于是数天后,陶三春在去户部的路上,再一次听到了市井里的最新流言版本。
当今皇帝陛下和他的亲皇叔,不知为了什么事关朝廷的重要政事。
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决定比武定输赢。
……皇帝陛下被揍得鼻青脸肿,皇叔殿下则赢走了西山的一大片皇家园林。
据说皇叔殿下要好好将这一片园林重新修造。
等修好了,他要在此迎娶他心悦的娘子,做她一生一世的良人。
……
陶三春……
原来周先生也会迁怒啊。
她一时不查被一个小孩子设计了。
然后,为了给她出气,小孩子的爹被正大光明地揍了。
……还附赠了赔罪的礼。
“娘子,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您呢!”
打探了小道消息在路上与她解闷的岁姑,啧啧地伸出大拇指。
再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流言来污蔑她们娘子了。
陶娘子,绝对是襄王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