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三年后。
三年以来,我是被事情推着过日子的。
白日里,每一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朝事,遇到大事,还得听内阁的七位老顽固们争吵,左右为难的裁决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不仅如此,北边顿珠公主三天两头来一封信,不是要这要那就是告奚国一个侵扰边境的状,我还得绞尽脑汁两头平衡,不胜其烦。
我巴不得萧楠能一夜长到十六岁亲政。
锦屏死后,陶焕大受打击,一个人浪迹天涯去了。每年只有锦屏忌日那天回一趟京城呆上几天。看到他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的样子,我就想到我父亲。惴惴不安。
可怜廖林生宫里、陶府、宋府,三头跑照顾。
夜间,好不容易睡着,时不时的一安总会被跳动的烛光吓醒哭上一回。
我的头时常疼,太医说是气血俱虚,风邪伤于阳经,入于脑中。每天开一堆的补药,我从来也懒怠喝,总会趁壁玉不注意倒进花盆里。
总之,日子过得焦头烂额…
这一日,内阁又吵了起来。
这回是宋老太傅跟我叫板。起因是我任命廖林生为翰林院掌院院士,统管大梁学士。
宋老太傅不同意。说是廖林生太年轻,资历不足,不合适。扯啊扯的,扯到最后还含沙射影明针暗指的说我徇私情,顾念家仆之情,同门之谊,还谏廖林生频繁入宫,要我注意与外臣相处的分寸。一番话把我气着了。
近几年来我的脾气也见长,一生气,说话也尖酸刻薄起来:“我徇私情?我要是徇私情就该让我焕哥哥去统管军部,或者把他召进内阁,至少现在他还能替我跟您老人家吵吵。任命廖林生为翰林院掌院院士是因为他才华出众,且沉稳有治世之材,颇有您老人家的风采。而且去年他建议推行三试改革,取消门第限制,得到广大学生拥护,在年轻学子中威望甚高。年轻点怎么了,翰林院选拔人才何时有年龄限制了?哀家选用人才不会任人唯亲,可也不会任人避亲,哀家行的正,就自然不怕你们议论。长江后浪推前浪,尔等前浪不要因为怕被拍就打压欺负年轻人不许人家上进!”
宋老太傅觉得受了侮辱,气的横眉怒目:“什么被拍,什么打压欺负年轻人——”
我打断,“您别不承认,以前,是不是您时常夸赞廖林生是好徒弟,聪明懂事胸有乾坤。怎么我一任用他您就变脸了呢?还有,是哪个混账嚼舌根说什么廖林生常进宫影响不好的混账话的!他进宫是小公主要见他。别人不知道,您难道不知道吗?以后谁再说这样的话,哀家一定赏他两耳光!”
“老臣夸他是夸他,他虽有些小聪明,还不配上统领天下学士的位置。纵观我大梁历届翰林院掌院学士,没哪一个是如此年轻的,难以服众。”
“他不配,难道只有您配?要不您上?”
宋老太傅被我气得没话说。
我转而问一旁看笑话的煜老王爷,“煜老王爷,您觉得呢?”
煜老王爷清咳了一声,道:“老臣觉得,廖林生后生可畏,不防一用。翰林院内有的是老学士看着,又有宋老太傅耳提面命,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差池。何不用用看。万一不合适,再换人也不迟吗。我们这些老后浪要给后辈一些机会,总不能自己走不动了还挡着后辈们的道。”
虽然有些酸,勉强算支持我了。
“你们其他几个呢,都说一说嘛。”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煜老王爷说得对。”
我颇欣慰,没白吵一番。
“如果没其他人反对,这项任命就生效了。”我揉了揉脑袋,“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就散了吧。”
煜老王爷:“还有个小事。”
“什么事?”
“太后头疼症总不见好,太医院张太医准备拔选一批新人入宫,其中有一个民间郎中,听说是医术高超,医治头痛症很有些建树。但因此人面目不周整,太医院颇有些争吵。”
“怎么不周整了?”
“瞎了只眼,不合入宫标准。本是一件小事,但此人入京后在城中大行善举,无偿医治了不少穷苦病人,因此在民间颇有些好名声,若是依宫规拒其入职太医院,恐在民间引发非议。若是招揽进宫,又恐他模样不端,吓着太后和公主。是以,太医院颇为为难,还请太后定夺。”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争吵的。哀家和公主又不是纸糊的,那么容易被吓到。人不可貌相,既有才,召进宫便是。”
回到寿和宫,刚进门就听到一安哇哇在哭。
“她又怎么了?”
紫砚:“跟皇上打起来了。”
“萧楠还能把她打哭了?”
“那倒没有。俩人爬树上玩,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就打了起来,公主把皇上从树上推了下来,皇上门牙都磕掉了一颗。”
我急忙上前检查萧楠的牙,果真上边门牙掉了一颗,嘴里还在流血。
这要是叫内阁知道了还了得。
我瞪向一安:“你把他牙都磕掉一颗,他没哭,你哭什么!”
一安指着萧楠哭道:“他说他是皇上我得听他的,他是哪门子皇上,我父皇才是皇上!”
我头疼。
三年了,一安还是不能接受萧楠是皇上的事实。
管不了一安。
我决定给萧楠找个师父学武。至少下次一安再打他他能自我防备保护自己。
我拉过萧楠,“很疼吧。”
萧楠点头。
“这么疼你也没哭,真是好孩子。母后问你,你想学武吗?”
“想。”
“那母后给你找个最厉害的师父。”
萧楠欣然同意,“好啊。”
萧麒不在以后,他的暗卫都听命于我了。叶眉说过,暗卫里,除了刘安,最厉害的要属柒夜了。
我决定让柒夜教萧楠些功夫。
我的帝王培养计划不能像陶太后那么变态,但也不能把萧楠给培养废了。
我摸了摸萧楠脑袋,“母后有个事与你商量一下。明日上朝,大臣若问你牙怎么了,你不能说是一安姐姐把你从树上推下来磕的,那样的话,他们会惩罚一安的。”
萧楠聪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我就说,是换牙,自己掉的。”
“好孩子!”
我让一安过来给萧楠道歉,一安昂着头不肯。萧楠小大人一样摆手,“算了,朕不与小丫头计较。”
我颇欣慰。
从小教导萧楠的郁妃,曾是在山上修行过的,耳濡目染之下,萧楠性子也大度宽厚。
但我望着一安有些担心。
她越发骄纵,越发固执,小小年纪渐有偏执之状。我害怕她会变得像锦屏,可我也不知道怎么管教她。每每想要训斥她,她一哭,我就想到锦屏,不忍再斥责。
晚上,紫砚给我卸妆梳头时,忽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
紫砚支支吾吾,“没什么。”
“你是不是拔我头发了,刚才一阵疼。”
紫砚愁眉苦脸摊开掌心,“太后,怎么办,你都长了白头发了。”
我捏起那根白了一半的头发丝仔细看了好一会,“正常人二十四都会长白头发吗?”
紫砚摸了摸自己脑袋,“我反正没长。”
“死丫头,你是在故意气我吗。”
“不是不是。我倒希望我能替小姐你长白发。”
我叹了口气,“谁也替不了我。当这个劳什子太后,不长白头发才有鬼了。”
紫砚:“小姐你一定是操劳国事累的。”
我喃喃:“以前萧麒也操劳,他怎么没长白头发呢。”
紫砚:“说不定也长了,偷偷给拔掉了。”
我脑子浮现紫砚说的萧麒一根一根偷偷拔掉白头发的画面,画面太滑稽,我忍不住笑出来。
笑后又觉得心酸。
我捏着白发到烛火上烧掉。
我躺到床上默默的想,三年了,我派范更和花刀叶眉出去找了三年了,也没有任何萧麒的消息。
大约,他是真的死了。
从前我一度巴不得他死,可他真的死了,不知为何,我心里好像空了一样,万事提不起兴致。
一旁一安拿着夜明珠在玩。
一安又问我:“母后,父皇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跟你说了几百遍了,你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可我已经长大了,我都六岁了!”
“还不够大。”
“得长多大父皇才能回来啊?”
我有些不耐烦,“也许他不会回来了。”
“咚”的一声,夜明珠滚落在地板上。接着,“哇”的一声,一安开始哭。
哭得我头更疼了。
我下床捡起夜明珠,哄了半天也没用。我愈发伤心,翻过身,也开始哭。
我一哭,一安安静了下来。
她拿小手戳我后肩,抽泣道:“母后,你怎么了?”
我哭道:“头疼。”
“是因为我不听话吗?”
我点头,“我求你以后别动不动就哭了,把我也哭走了,你真就一个人了。”
一安泪眼婆娑:“父皇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转过身,不忍打击她,“你要是相信他没死,他就没死。”
“那母后相信父皇没死吗?”
我叹了口气,“我信。”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哄一安还是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