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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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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后,东郊,白云寺。

    熟悉的经乐和诵经声,我望着面前高高在上巨大的六臂金佛愣神,几日前我还在佛像下发过誓,以后再也不会来这晦气的地方。

    才不过七日,我又来了。

    这一次我没有哭。

    心里空落落的,但没有悲伤。

    我绝不信萧麒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还活着,在某一个角落。

    我想找萧麒。

    可根本没有时间。

    每一天各种各种的人堵着我问各种各样的事。别人我可以推,可煜老王爷和宋老太傅,我不见,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就直愣愣在门外站着候着。

    我头疼的要死。一想事情就疼。

    城南庙爆炸,我用敷衍的理由解释萧麒之死:无名悍匪绑架皇子公主,皇帝萧麒微解救皇子公主不幸身亡。

    奇怪的是,没有人追问。

    连皇族长老煜老王爷都不曾追究。

    朝堂上下好像把萧麒的死当做是理所当然。陶焕说,大臣们私下里普遍的声音是,国之大凶,失之,未尝不幸。

    有萧麒留下的诏书,萧楠很快继任皇位,而我,成了大梁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今日,煜老王爷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先帝走的突然,新帝年幼,朝纲不稳,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首当其冲的是,要尽快确定辅佐幼帝的内阁,以稳固人心。

    所谓内阁,大梁祖制,幼帝登基,须设七位佐政大臣共商国之大事,即为辅政内阁。

    “煜老王爷和宋老太傅德高望重,自然要不辞辛苦占二席,剩下五席,两位可有推荐?”

    煜老王爷先交了一份名单上来,“这是臣草拟的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品质卓然信得过的,请太后定夺。”

    我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上面竟然有陶焕。

    论资历论才学论断事本事,陶焕根本没有那个资格。我知道,煜老王爷这是在试探我。

    试探我会做一个什么样的太后,是任人唯亲,还是任人唯贤。

    我问一旁的宋老太傅,“宋太傅呢?”

    宋老太傅也递上一份名单,名单上有三人与煜老王爷名单上的人重合。

    “朝堂上的官员我也不甚了解,但太尉周正参,尚书令王智之,参议杜云中,此三人既然能得到煜老王爷和宋老太傅共同举荐,想必定是可靠之人。”

    煜老王爷:“那,另外两位?”

    我头疼的厉害,揉着脑袋道:“既然已定了三人,你们找他们三人共同商议,商议好了人选再做抉择。”

    “如此,也好。既然太后贵体不适,老臣等先告退。”

    “等一下,宋太傅留下,我有事商议。”

    煜老王爷走后,宋太傅:“太后要与老臣商议何事?”

    “有件事,我必须得——”

    宋老太傅打断我,“恕老臣无礼,太后,您已贵为太后,更是先帝钦定的辅帝人选,言语间该当自重。我,这样的自称,显然是不合适的。”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从前,宋老太傅又开始说教了。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

    宋老太傅还是板着脸,我改口:“哀家知道了,哀家以后会注意的。”

    “不知太后找老臣何事?”

    “关于锦屏的事,我得跟你商议商议。”

    宋老太傅又板起脸:“她已被先帝驱逐出大梁,太后不必徇私情。”

    “她回来了。”

    宋老太傅显然还不知情,很是恼怒,“孽障大胆,先帝刚走就敢回来!她在哪,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我眼眶一红,“你怕是打不到她了,她已经,没了。”

    宋老太傅怔住。

    我看老太傅身子止不住颤抖,急忙上前扶住。太傅颤颤问:“何时没的,怎么没的?”

    我没敢与他说锦屏谋划与萧麒同归于尽的事,老太傅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疯。

    “说是去年在奚国战乱中没的。我已经命人将她接了回来,可,要把她葬在哪里,还得请教老太傅。我想,她大抵还是希望能回宋家的。”

    宋老太傅良久不说话,老泪盈眶。

    我哽咽道:“老太傅,你也不必为难,要是你觉得她败坏家风不愿意把她葬入宋家,那我可以把葬到镇江,葬到我林家。来世,我和她就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姐妹,不染皇族,不沾权势。”

    “罢了。宋家的姑娘还是葬入我宋家吧。”

    “如此,甚好。我会让陶焕送锦屏去太傅府。等墓落成,我会带着一安去看她的。老太傅,你节哀。”

    宋太傅走后,我命壁玉关上院门,“谁来也不见,我要睡觉。”

    我很累,七八天以来没有一天能睡好。可越想睡就越睡不着。眼前不断晃着锦屏和萧麒的影子,我只能靠太医开的安神药入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心里空的发慌。要不是旁边还躺着熟睡的一安,我几乎无法忍受这死一样的沉寂。

    一安近来也很不好。天天哭,要父王,要哥哥,还害怕看见火光,连烛光都害怕起来。

    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糟心。

    壁玉见我醒了,过来为我披了件外衣。

    “凤鸾宫那边来报,说是顿珠公主醒了。我叫了太医去看过了,太医说,已无大碍。”

    我起身,“去看看吧。”

    来了凤鸾宫,顿珠正在摔东西,一屋子的人拦也拦不住。

    见我来了,顿珠朝门口扔过来一个瓷瓶,我偏头闪过。

    顿珠怒道:“这是你和宋锦屏那个贱人商量好的是不是?”

    “要是我们商量好的,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毒杀我,又施救,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毒杀你的是锦屏,施救的是我。她杀你,是为我,我救你,是因为我善良。”

    顿珠:“好一个善良。歹毒的萧麒死了,歹毒的宋锦屏死了,善良的你却得了天下,真是可笑。我看,你才是最歹毒的那一个,就像是沙漠里最会伪装的毒蛇,用一张无害的脸去接近别人,然后趁别人不防备一口咬死。没错,你就是这样的人!连萧麒宋锦屏那么绝世聪明的人都被你骗了,你何其高明!”

    “随你怎么说吧。我来是要问你,你想不想回北狄?”

    顿珠很意外,“回北狄?你会那么好心让我回北狄?”

    “没错。”

    “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都浑被你杀了,现下北狄群龙无首内讧不断,长此以往,你猜离被奚国灭国,还有多远。”

    顿珠脸色很不好看:“所以呢?”

    “所以,北狄现在很需要你。如果你愿意,我马上送你回北狄,并且,我保证,大梁日后可以是北狄的依靠。”

    “你凭什么帮我?你不是很恨我、很恨北狄吗?”

    “我从来没恨过你。从你第一次踏进景安王府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如果不是你我之间有这么些仇怨,我甚至愿意当你一起喝酒的朋友。至于北狄,我也不恨北狄。我恨的是你父亲,他用卑劣手段逼杀我舅父。”

    “纵使你不恨我不恨北狄,你又有什么理由帮我帮北狄?”

    “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帮北狄。我是为了大梁。”

    “为大梁?”

    “对。大梁不需要一个强大的北狄,也不需要一个强大的奚国。任何一个强国都会威胁大梁与北境的和平。这是大梁边境大策。萧麒不在位了,可大梁国策不变。所以,我要扶持北狄,我希望,你我可以是大梁和北狄友好睦邻的桥梁。”

    顿珠不语,皱着眉头思考。

    我起身,“不急,你好好考虑吧,想好了来寿和宫找我。”

    我还未走出门,身后顿珠喊住,“我答应你,送我回北狄吧,越快越好。”

    “好。我会尽快安排。”

    “等一下。”

    我转身,“还有什么事?”

    顿珠:“萧麒,他真的死了吗?”

    我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这个问题我每天问自己一万遍,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可我就是没办法相信。

    回去的路上,从前种种涌进脑子里,从我认识萧麒开始,到十四岁嫁给他,到他打了胜仗回来,镇江之行,我与他之间有过的那么一段蜜月期,到后来反目成仇,到他当了皇帝后如何优宠我,一幕一幕,怎么也抹不掉。

    走着走着,不觉间走来了三省殿。

    萧楠还小,暂住寿和宫,并未入住三省殿。这里一片漆黑,静的有些渗人。我一扇一扇推开各个房门,隐隐希望,能有一扇门里坐着萧麒,哪怕像鬼一样出现,吓唬吓唬我也好。

    可每个房间都是空的。

    我觉得虚脱一样的累。

    我躺在萧麒从前睡过的龙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被子上还隐隐有龙涎香的味道。枕头底下什么硌的慌,我掀开枕头,底下是那颗夜明珠。

    我拿着夜明珠忽然泪流满面。

    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夜那么黑,没有夜明珠,他夜里睡得安稳吗?

    我躲在被窝里哭,越想眼泪越多。

    想他萧麒一生,何其可怜。幼时遭万婉和尹淑元忌讳,被陶太后那么养怪物一样养大。他恨锦屏,千防万防着锦屏,可最终还是死在锦屏手里,他该多多不甘心啊。短短二十几载,他只喜欢了我这么一个姑娘,可我爱他的时间那么短,细算下来,似乎只有镇江之行那半个来月。从此后就只有仇恨和算计。我甚至还伤人伤己杀了我和他的孩子。

    即便我杀了他的孩子,他也原谅了我。他还做了那么事补偿我,可我从来没领过情。

    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都是吵架结束的。

    想到此,我哭得不能自已。

    这是我第二次为他哭。头一次是从丽江回来的路上,他为我挡了毒箭差点死掉。这一次,他好像真的死了。我算来算去,怎算,都好像是我欠他更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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