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初九这日，我早早起了床。
我唤来壁玉，“当年我让你藏过一只绣花鞋子，还在吧。”
“在的。”
“找出来吧，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吃过早饭，我跟萧麒带着一平和一安来到太傅府。
宋老太傅和廖林生早已在门口候着。
老太傅请的都是些他昔日的学生，约莫十来人，其中还有蟹师兄。
蟹师兄过来朝我行礼，我笑道：“蟹师兄，还没入秋，今年你怎么提前来了。”
“回皇贵妃，师父七十大寿，我特意赶来的。”
宋太傅：“我的这些个学生里，他不是最聪明的，但属实是最孝顺我的，虽只做了个小小县官，但兢兢业业一言一行皆以圣律圣德为准，从不越规矩，是最让我省心的学生。”
我尴尬笑了下：“惭愧，我当年在师父手下，没少让师父操心。”
宋太傅脸上写着“你知道就好”但嘴上仍规规矩矩：“教导过皇贵妃，是老臣的荣幸。”
众人一番参拜寒暄，一安等不及了：“我要看杂耍，我要看杂耍！”
萧麒：“老太傅准备了杂耍？”
“回皇上，内人听闻小公主喜欢杂耍，便派人请了街头的杂耍团进府表演。”
萧麒：“甚好。请上来吧，朕也见识见识。”
乔夫人在院子里备了酒席，众人入座后，一众演杂耍的陆续上台表演。
一安坐在萧麒怀中兴奋的拍手叫好。
坐我旁边的一安也看的入神。
我偷偷从袖口刮了点提前准备好的巴豆粉，端起水杯，指尖的巴豆粉融入水中，我将水杯送到一安口中。
“看把戏就看把戏，你喊什么。喝口水润润嗓子。”
一安喝了水，没多久，便皱着眉头凑到萧麒耳旁小声的说了什么。
萧麒望向我，“你带她去趟茅房。”
我拉着一安离席。
后院廖林生早已等着我。
“人在她以前的房间里。”
我进了锦屏以前的房间。
她就坐在床边。我激动上前，喊了一声，“锦屏。”
三年多不见，锦屏似乎变了，哪里变了我一时说不上来。她并没有如我一般激动，只微微一笑：“你来了。”
“我来了。这几年你过的好吗，你怎么成了颜王妃了？”
锦屏：“时间不多，我们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我冒险来大梁找你，是有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
“什么事？”
锦屏：“八国联盟即将对北狄发起总攻，可依我看，联盟未必有十全的胜算。有一个人，若攻下，联军必胜。”
“谁？”
锦屏：“你埋下的人，何必明知故问。”
“你是说都浑王？”
“不错。”
“你是怎么知道我与都浑王的事的？”
锦屏：“一年前，都浑王被奚国国军俘获，我私下里见了他，生死未卜之际，他竟对着只鞋子魂牵梦绕。那只鞋子，竟是中原女子的鞋子。我明里暗里的追问，问出是他在顿珠皇后大婚之日在大梁后宫里遇到一绝色女子。大梁境内，能让都浑王念念不忘的绝色，除了你，还能是谁。”
“所以，你此番前来，是来找我说服都浑王与你们里应外合。我问你，你跟他，是不是早已私下合谋了，莫黎王子的死，是不是你们谋划的？”
锦屏：“不错。他被俘，是我私下放了他，条件是借他之手，帮我杀了莫黎。”
锦屏说的坦然，我听得心惊。
“你怎么能这样，那是元华公主的孩子！”
锦屏：“他必须死。”
“为什么？”
“因为他不满他父王偏宠我，一直在追查我。他已经查到蟹师兄姐夫在奚国的朋友那里了，再查下去，我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屏：“梦梵，如今局势大好，有朝一日，我掌控奚国，都浑王掌控北狄，一平就有整个北境的势力支持，他——”
“那萧麒就更不可能让他上位了。”
“让不让，由不得他。现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拿下涅荣。杀涅荣为你舅父报仇也是你的愿望不是吗，要不然你也不会放下清高去勾引都浑王。”
她说的没错，可我还是觉得堵得慌。
锦屏：“你在犹豫什么？莫不是这些年萧麒对你柔情蜜意，你放下仇恨，重新爱上他了？”
“我没有！”
“没有就好。”锦屏喃喃道，“没有就好，你若爱上他，我会很为难的。”
“为难什么？”
锦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夺子的仇人，我是必要报仇，必要让他跟我一样生不如死的。你若爱上他，我自然很为难。”
我忍不住道：“这些年，他对孩子，还算好。”
锦屏忽然面目狰狞：“那是因为他爱你！若不是为讨你欢心，只怕他早杀了一平一安了！那是我的孩子，你知道那日果铺子里我眼睁睁看着一平一安却不能相认，听着一安说她父皇如何如何，我心里是何滋味吗？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心烦意乱不想与她争论这些，转移话题：“上个月，陶焕去了杭州。你知道他去杭州干嘛吗，他去找你。他做梦梦到你在西湖边等他，他就跟个傻子一样跑到杭州——”
“好了梦梵，我们别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现下——”
“这无关紧要吗？你知道陶焕有多想你多担心你，在你心里，这些现在都无关紧要了吗？如果今天不是我对你有用，我是不是也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锦屏：“我对你们，初心不改。只是，现在有了更重要的。梦梵，一平一安是我的希望，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你以为我愿意去嫁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子，你以为我很喜欢在异族人身下献媚讨宠吗？！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想想，我被你的夫君抢了孩子，被他驱逐出境，孤身一人在异国，除了两个孩子，我还能有什么希望？我必须不折手段。只有一平成了未来国君，我才能有重回大梁的一天，你懂吗！”
我答不上话。
锦屏冷道：“你嫌弃我了，你觉得我肮脏了，觉得我不配你跟陶焕了，是吗？”
我摇头，“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就帮我！”
我长叹了口气，那出怀里藏着的那只鞋子，“给你。你拿给他，跟他说，他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另嫁他人了。”
锦屏接过鞋子，一笑，“我知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们都不会抛弃我的。我们从小说过，不离不弃。梦梵，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你有你的计划，我也有我的。”
锦屏：“我知道，你要杀涅荣为你舅父报仇，我会帮你的。”
“我不需要你帮。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
“你怎么报？”
“很快，涅荣会来大梁。他一走，会是都浑王最好的夺权时机。杀人不如诛心，我要让涅荣再也回不去他的北狄。”
锦屏意外：“涅荣会来大梁？不可能，现下战事胶着，他不会轻易离开战场的。”
“他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要亲自来与我盟约。”
“你跟涅荣盟约？”锦屏很意外的样子，“他为什么要跟你盟约？”
“因为他要杀萧麒，只有我能做到。”
“他为什么要杀萧麒？”
“因为萧麒不愿意帮北狄。他觉得萧麒死了，扶一位小皇子上位，顿珠幕后主政，是最好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帮他？他也是你的仇人。”
“因为我想要他们自相残杀。而且，顿珠说了，如果我能杀了萧麒，她会支持我扶持一平上位。”
锦屏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这样的局面固然是好。但杀萧麒风险太大。”
“我没打算杀萧麒。我虽然恨萧麒，但还不至于把私仇凌驾国家利益之上。我怎么会让北狄幕后主管我大梁，舅父若泉下有知岂非痛心疾首。你爹知道了恐怕也要扔下笔拿刀砍我。”
锦屏：“那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把涅荣骗到大梁来而已。他离开，都浑王才有机会，不是吗。”
锦屏望了我好一会，“我从前说的没错，你很聪明，只是不爱算计。一旦你认真算计起来，只怕我都要甘拜下风。”
“我只算计我的仇人。”
锦屏：“对，对。你跟我，跟尹皇后，跟萧麒，都不一样，你。你的算计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你还是陶老将军的好外甥女，还是我爹的好学生，还是清高自持的林梦梵。不像我，我已经是深潭淤泥里的一条烂鱼，再无上岸可能。”
我心有不忍，“你别这么说自己。”
锦屏：“你帮我了大忙了。等我回去我就找都浑王，涅荣的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
“就这一两日。我得赶回去，把握时机。”
“你别回去了好吗，一想到你跟了淮信王我心里就堵得慌。我没办法接受！要是陶焕知道了，他得多伤心啊，你宁愿选择一个六旬老头子都不选择他！我求你了，你别回去了，大梁这么大，以你的聪明，藏身并不难。你可以跟陶焕一起去杭州啊。你忘了以前我们很憧憬烟雨江南的。”
锦屏摇头，“别傻了。我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就此作罢。我已身处地狱，定也要将萧麒拉入地狱方解我心头之恨。你不必替我惋惜，没什么大不了的，仇恨和希望，是我余生动力，我愿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也不惜我和陶焕吗？”
锦屏：“你们也会与我为敌吗？”
“如果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我的人生就彻底没救了。我可能会杀了我自己吧。”
我心下感动，正欲开口宽慰，锦屏又道：“也可能会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