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趟航班
“好久不见阿烬，”先开口的是郑非池，“这都快一年了吧。”
林岁昭锁了手机屏幕，觉得好久不见还真是一个使用频率极高的问候词。去年她没去郑家过年，但知道郑非池当时在国外，并没有回来。
“好久不见。”陈烬年低沉的声音简短又熟稔。
林岁昭坐在他们中间听人寒暄，虽然两个人对她来说都不是陌生人，但还是感觉，挺不自在的。
投影仪被人打开，前方墙壁上投射出mv，有人拿着话筒“喂喂”几声在试音，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在空荡的房间里传开。
林岁昭微俯身抬起重新抬起了那杯橙汁。
“岁岁，我给你介绍一下，你旁边这位帅哥叫陈烬年，是我朋友，你喊三哥就行，他也在你们京大。”
郑非池为人处世给林岁昭最大的映像就是妥帖，他爷爷因为要护着他，所以尖锐又时常阴阳怪气，郑非池身上却从来不会流露出任何刺人的气质。
甚至有时会觉得大方得过分——他完全可以装作不认识林岁昭，现在却磊落地介绍陈烬年给她认识。
“阿烬，这是我妹妹林岁昭，以后得请你多多关照了。”
郑非池最后一句话用了开玩笑的语气。
“哎池子，这就是你妹妹啊？”郑非池旁边的男人听到他们说话插了一句，语气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唏嘘。
林岁昭把口中那一小口橙汁咽下去，极力往下压住心里冒出来的某些情绪。
虽然陈烬年已经知道自己和郑家的关系，但这样说出来，她其实还是会感觉到难为情，要是往深处、再矫情一点去想，她甚至会因为郑非池那句开玩笑一样的嘱托陈烬年多多关照她而觉得理亏，就好像是，自己又要占尽郑家的人脉便宜的那种理亏。
但这些不识好歹又不合时宜的想法只是在林岁昭心头冒出小小一点尖就被她往下压，只有很短一瞬间，她把橙汁重新放回桌子，借着这点时间思考，到底是要装作真的是第一次很陈烬年见面，还是用别的什么语气。
郑非池回旁边那个男人：“对”
“我才需要她多多关照。”
郑非池的话才说出一个字，陈烬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他刚才介绍两个人认识的话题。
距离隔得这么近，陈烬年的声音像是落在她的耳廓上。
林岁昭转头看他，等着陈烬年说出下一句自己是他房东之类的话。
但他只是倾身开了瓶酒，慢条斯理往玻璃杯里倒，浅褐的酒液被四周闪烁的灯光偶尔折射出一点光柱，像是不知道这话对其他人来说是有多值得震惊。
陈烬年抿了一口酒，靠回沙发椅背上，察觉到林岁昭的目光，对着她轻挑眉梢，似乎是不解。
林岁昭佯装镇定，收回视线，借着伸手整理右边头发的动作遮住自己微微发红的耳根，倒是一下子顾不上什么妹妹不妹妹的话题了。
她咬了咬嘴里的软肉，只感觉橙汁的味儿后知后觉爆上舌尖，绽放出十足的甜味，腻得有些厉害。
林岁昭伸手拿了瓶桌上的矿泉水，拧了一下，没有开，她皱了皱眉，使劲再拧了一下，还是没有开。
她看了眼瓶身，是自己没喝过的矿泉水品牌，不确定是不是每一瓶都这么难开，也不好再换一瓶。
“拧不开？”
林岁昭正准备放下来，听到身边的陈烬年问。
有人换了一首歌来唱，这边灯光不知道被换成什么模式，一下子昏暗下来。
林岁昭不太能适应这样的昏暗，看不清旁边的陈烬年，只下意识回答他：“这个有点难拧。”
“比可乐还难开啊？”
他饶有兴致问。
林岁昭也想起上次陈烬年替自己拧开的那瓶可乐，虽然看不清，还是转向他的方向，语气里含着笑，说：“好像是啊。”
最后一个字是和陈烬年一样的语气助词，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气。
还真是小姑娘。
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陈烬年放了酒杯，厚厚的玻璃底碰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挺清脆的响，一瞬间被音响里发出的鬼哭狼嚎盖住，mv画面突然切成一片黑。
陈烬年伸手，准备去拿那瓶水，触到一片温热。
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是林岁昭还没来得及手回去的手。
周围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林岁昭听不见人声或者别的嘈杂声，全世界都停顿在此刻，万籁俱寂下，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掌心带着薄薄的茧子，好像心脏在被砂纸磨砺一样。
五感骤然回归。
林岁昭先反应过来，很快地抽出手，坐回到椅子上。
“抱歉。”陈烬年轻咳一声，顿了一下，拿过来在灼热的手掌里显得冰凉的矿泉水，很轻松地拧开又旋转合上，递给她。
“谢谢。”林岁昭声音轻轻的，接过水来抿了一口。
感觉更腻了。
mv上的画面恢复，大片潮湿的热带雨林代替了满屏黑幕，光照得角落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林岁昭无意识地旋上瓶盖，又因为觉得没什么事可做重新拧开，连着抿了几口水。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找陈烬年喝酒交谈，一个人沉默总是要比两个人一起沉默好。
人多的场合总是有些混乱，不同种类的香烟和香水味混在一起，林岁昭渐渐觉得有些闷，心不在焉划拉着消消乐游戏里的动物方块，想着通过这关就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次还没等她纠结要什么时候用道具，林素馨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林岁昭看着手里不停闪烁的来电人显示，寻着空子出了包厢。
下午她和华黎是提前来的，场子空的只有侍应生，这会儿却是完全不同，推开门，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的叫喊扑面而来。
林岁昭皱了皱眉，小心地踩着只有贴地灯条的楼梯下楼。
林岁昭出了门，绕到安静点的角落重新给林素馨打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林素馨那边难得安静，声音也就显得有些冷硬。
林岁昭含糊过去：“刚从图书馆回来。”
“这样啊，确实是该好好学习的”
林素馨只喃喃道，没再继续往后说，不太对劲的状态。
电流杂音嗡嗡，林岁昭疑惑：“怎么了吗？”
“啊？”林素馨像是终于被她喊回神，“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忙不忙”
“嗯，就还跟以前一样。”
“那你最近应该是抽得出空的吧？”
夜晚凉风阵阵，两边绿化带的树叶被吹得扑簌。
林岁昭以为林素馨要让自己过去过中秋，下意识拒绝道：“明天有舍友过生日，晚上说好了要聚会，不去不太好。”
这个借口其实不用细想就觉得拙劣，这么长的假期，即使是外地的舍友也回得去，本地的就更不可能在中秋约着人聚什么生日会了。
但在林素馨这里，再拙劣的理由也是有用的，听林岁昭这么说，她只是喃喃道：“听说今晚乔家的女儿也是生日呢，郑非池也不知道带你去混个脸熟”
“嗯？”林岁昭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没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后天周五你郑叔叔的助理来接你，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林岁昭浅意识就想拒绝：“我后天也和朋友约好了”
她这话却反而一下子让林素馨底气足了起来，仿佛一下子找回了母亲的角色代入感：“你才刚开学几天，能有什么真朋友，人家说不定就是知道你有钱，特意来哄着你罢了。再说了，就算真是朋友，以后出了社会也帮不了你，客气客气就得了，谁家小孩像你似的一个假期都在外面野！”
林岁昭眉头紧紧皱起来：“妈，你别这么说。”
林岁昭平时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说话轻轻柔柔，又因为幼时在南方待了好些年，说话带着江南烟雨里特有的软，刚开始宿舍其他人都猜不出她是京都人。
也因为如此，林岁昭生气时语气的细微变化也会格外明显。
林素馨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格，语气软了些，继续道：“妈妈也不是这个意思，还不是想着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吗？”
林岁昭把头发拢到脑后，听电话那头继续说。
“你开学那会儿我又忙，没能来送你，也没请你舍友吃过饭，妈妈会有误会也是正常啊？再说了，你见过哪家母女是这样的”
林岁昭深深呼出一口气，知道这次拒绝不了：“你把地址给我，到时候我自己过去，不用麻烦谁来接”
林素馨目的达到，也没再和她挣扎怎么去这回事儿，只高兴道：“那你到时候记得化个妆，别太浓的，裙子也得体一点，对了，钱还够用吗？”
手机隐隐发热，林岁昭的手心被熏出薄薄一层汗，安静听着林素馨在那边各种叮嘱。
电话临到该挂断的时候，那头的林素馨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林岁昭说中秋不过去了，赶紧最后补充上几句：“岁岁，你中秋真不过来和妈妈一起啊？我还想着带你做月饼呢。”
“嗯，答应舍友了，不好临时反悔。”
林岁昭挂断电话，捏紧了手机，突然就觉得疲惫得厉害。
怎么会有演技这么拙劣的母亲呢？
怎么会有需要演技才能维持下去的母女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