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休养
到后面阙宁已经没有知觉了,不管是消毒还是直接缝合伤口,她身体一直都处于紧绷的状况,浑身上下的伤痕也都跟着在疼,最后是被宁慕韶和白悦一同抬到床榻上的。
送走白悦,宁慕韶又回来,洗了净布给她擦身子,除了私密的地方全都擦了个编,擦完才坐到床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笑着看她,柔声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来打搅你!”
阙宁被痛觉所支配,整个人已然疲惫不堪,眼皮子重逾千斤,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
“谢,谢谢你!”
“同我还要这般客气吗?快睡吧!”
阙宁再也撑不住,在宁慕韶温柔的声音中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陷入睡梦中之后,宁慕韶守了一会儿,才关门出去,去书房寻了一本书看起来。
只是还没看一会儿小喜又过来了。
“小姐,老爷派了人过来,唤您过去!”
“我知道了!”宁慕韶将书收好,回房换了身衣服,又到床前查看了一下阙宁的情况,给她拽了拽被子,然后才出门,朝父亲书房的小院而去。
“父亲,您叫我?”
宁慕韶到的时候,宁正影正负手站在窗前,已经发灰的发丝间夹杂着几根白发,侧脸色细纹似乎又增添了几道,让宁慕韶看的深深叹了口气。
“姑娘,你过来啦,来,坐!”
父女两人相对而坐,烫好了茶水,宁慕韶才开口问起。
“父亲,您唤我来何事?”
宁正影没说话,只是将一张纸推到了她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是官署那边送来的消息,上面还盖了刺史的印章,大意就是,粮食明日就能到,徐州危急可解,希望各家商贾可以集体出力,由官府出资,征调各家车马,送两州百姓踏上归家的路。
“父亲这是好事啊,这段时间因灾民问题,咱家中的生意停滞了将近一个月,当务之急必须要协助官府早日把灾民妥善安置,家里生意早点开门营业!”
宁正影点头,脸上只有些微的欣慰,更多的是凝重,手下又推过来两张纸道:
“你再看看这些!”
宁慕韶不解,充满疑惑的拿起纸张,一个是宁家所经营的医馆传来的消息,一个是世交陈家递过来的消息。
宁家医馆的纸上写的是:近日发热导致忽然昏厥的患者增多,前日收治3名,昨日收治5名,今日收治7名,具为同一症状,疑似灾后瘟疫,望家主早做防范!
陈家递过来的消息同样是医馆病人收治情况:同德医馆近日收治发热昏厥患者较多,截止今日已收治病人21名,济医医馆截止今日收治发热昏厥病人25名,广云医馆截止今日收治发热昏厥病人20名……
宁慕韶脸色瞬间煞白,她忽然响起了阙宁曾经说过的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句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竟真的被她说中了!
“父亲,我之前曾吩咐人屯了不少的药材,应该可以帮上不少忙!瘟疫不似洪灾,没粮食我们可以想办法,可若是染上了疫病,可真就是九死一生了!”
“所以如今我有两个选择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父亲您说!”
宁正影站起身形,再次踱步到窗前,望着院子正中间的一棵樟树,轻轻叹了口气。
“去京城……或者留下!”
宁慕韶沉默了,起身来到宁正影身边,同他一起望向窗外,望向那颗高高大大的香樟树,那是宁韶童三岁的时候与宁正影一同种下的。
种这棵树的时候,宁韶童正是牙牙学语之龄,宁慕韶记得清楚,种好之后,宁慕童拍着小书的树干,说:“树……树树,一同长大!”
时光悠然而过,一眨眼数十载光阴已然称为了回忆,树还在,父亲长姐也还在,宁慕童却已经化成了一撮黄土。
“父亲,你……是不是想到了弟弟,想到了他在京城打拼的产业?所以才想迁往京城的?”
宁正影转头望着宁慕韶,没有躲闪,眼角微红。
“也是也不是,这次疫病确实来势汹汹,不走,留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我也的确想你弟弟了,阿童走的时候,还未满20岁,我们甚至都没有在他们身边,他留下的东西,我想守好。”
“更重要的一点是,现在世道不好,却也是家族崛起最好的机遇,去京城,我们宁家就有可能抓住机会一跃成为上渝第一商家,甚至有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富商!”
宁慕韶望着父亲脸上的皱纹,父亲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早年发扬家族,如今又痛失爱子,打击如斯,两鬓已然斑白,都是愁苦所致,即便这样,还在想着祖父留下来的期盼,发扬宁家,父亲这年岁还有豪情壮志,她作为人女又怎么能拖后腿呢?
“那便去吧!父亲,只是阙宁伤重,能否缓和两日等她伤好一些再走?”
宁正影笑了,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欣慰于自己姑娘的懂事,
“本来就要等两日,毕竟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只是这次疫病来势汹汹,我们不能多等些日子,不然就可以等他伤好以后再走了,这次他表现不错,刺史大人都给我来信夸他了,说若是没有他这燃眉之急也解不了!好好照顾他,出发的时候给他带够药材!”
“好,那您要她跪祠堂的事……”
宁正影红着眼睛哈哈大笑,笑的阙宁红了脸颊,在她快要爆发之际才止住笑意,带了些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子,慈祥道:
“好罢好罢,那便不跪了,都说女孩子家外向,我这闺女,才成亲几天啊,这便向着外人了!”
“父亲!我哪有向着外人,她毕竟是我夫君,也是您半个儿子,我不向着她,您也是会心疼的啊!”
“就你嘴甜!”
父女俩说说笑笑的回到书桌前,宁慕韶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又惦记着要去京城,这里的东西有很多需要收拾交代的,便准备离开,开门之际又被宁正影叫住了。
“父亲,还有何事?”
宁正影略略沉吟,望向宁慕韶道:
“你母亲近日准备给我纳小妾的事,你可知?”
宁慕韶闻言睁大了眼睛,眼中倒是塞满了惊讶,这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之前从未听过母亲漏过半点风声,她也从没想过母亲会动这种心思,毕竟母亲对父亲的心思,一点都不比父亲对她逊色。
“从未听母亲说过,母亲是怎么想的?”刚问完她就后悔了,还能是怎么想的,能让母亲退让的,定然是宁家后代的问题。
果不其然,只听父亲说:
“是阿童的死对你母亲打击太大了,自从你弟弟去了之后,她便日日后悔垂泪,总是自责没有照顾好我们,更后悔没有多给宁家添几个子女!”
宁慕韶眉头拧紧,“我日日去给母亲请安,却从未见母亲露出半点不快的样子,我以为是好了的,却没想到母亲一直都是在强忍!”
“许多次,我都撞见了她偷偷垂泪,最近又在偷偷摸摸的为我物色小妾,想要我与那小妾再生一个,前两日期期艾艾的才与我说了,此事告诉你也不是让你胡乱想的,就是想你没事了多陪陪你的母亲!”
“我明白了父亲,以后我会注意,多找些时间开解母亲的,您也不必太过操心了,母亲只是伤心过度,多些时间便好了!”
宁正影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没准去了京城换个环境就好了,迁往京城的各项交接事宜,你也不必操心了,我来吧,毕竟你接管家族时日尚短,现在就好好照顾阿宁,和多陪陪你母亲,等到京城以后,我再将事务交还给你!”
“我明白了,父亲!”
宁慕韶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小院,心头悬着不少事情。
踏进小院发现阙宁已经醒了,一个人一步一顿的扶着院墙正在缓慢散步,狗娃已经会踉踉跄跄的跟人了,现在正在阙宁脚下三步一摔的跟着跑的欢快,一个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就站在一旁,想扶又不敢的样子,畏畏缩缩的。
“你怎么起来了?你伤势这般严重,应该好好躺着的!”
宁慕韶最近连阙宁的名字都很少叫了,叫全名显得陌生,这个人又没有字,只能你你你的称呼,对下人或者外人就称作相公。
阙宁抬头看向她,苍白的脸上勾了一个轻松的笑容,状态很好的样子,笑道:
“你回来啦,我没什么事,只是胳膊伤了,又不是整个人都废了,适当运动有助于血液再生,伤口恢复,你不用担心!”
宁慕韶看着这个嘴硬的人,实在是不理解,这人额头上全都是渗出来的冷汗,还在这说着没事,也不戳穿她,抽出帕子一手扶了她没受伤的胳膊,轻轻的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两个人靠的有多近。
阙宁就不一样了,她现在完全被宁慕韶身上的那股清香淡雅的味道包裹,那味道很是清新,似乎有种提神的作用,有点类似薄荷的味道,但阙宁此时却有些晕,像是要醉在这味道里。
在宁慕韶为她擦汗的时候,她微微低头,视线向下,眼睛顿时就虚了,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宁慕韶察觉到她身子晃了一下,怕她跌倒,急忙更加贴近的扶住她。
“你怎么了?头晕吗?”
阙宁木木愣愣的无意识回答了一句:“好大……”
声音有点小,宁慕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啊,我是说,扶我坐一下吧,再不坐下,我就要流鼻血了!”
“流鼻血?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找人去把白大夫叫来?”
“不……不不,没什么事,我就是运动过量,歇一会儿就好了!”
阙宁耳尖都红了,眼睛不敢再乱漂,直直的盯着前方,在宁慕韶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向树下支起来的那张桌子。
狗娃已经满月了,胎毛基本不见了,短短的毛趴在身上,浑身雪白,配上三步一摔的步调,显得可可爱爱的,看见两个主人离它而去,因为追不上还使劲嗷嗷喊了两嗓子,看谁都不理它,便只能埋头狂追。
两个主人这会儿自然是没时间理它的,一个心怀鬼胎,一个担心不已。
扶着阙宁坐好,再次确认了一下她没什么问题之后,宁慕韶才坐到她对面,倒了杯水递给她。
“先喝杯水润润嗓子,你出了很多汗,行走过程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是很痛的吧?”
“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只是青青紫紫的看着吓人罢了!”阙宁接过杯子掩饰着自己脸颊上的红晕。
她是有系统的人,她的身体状况什么样她一清二楚。
“对了,方才父亲叫我过去,与我商量了一些事情,我们过些日子就要搬家了!”
“嗯,搬家!嗯?搬,搬家!”阙宁一时没回过身来,有些惊愕。
“要搬去哪?你们这么大个家说搬就搬了?”
“搬去京城,宁家只是看着大,其实家人也就父亲母亲,还有我而已!”
“不是吧,咱俩成亲那天,你家可是来了许多家族中人呢!有一个白发苍苍都佝偻了的一个老头子,那天父亲还让我叫他族叔来着!”
宁慕韶听了这话露出些不屑,眸中恢复了寡淡,有几分不屑与这些人为伍的傲气。
“什么族叔,血脉淡薄至极,他是我祖父的堂弟,仗着这点寡淡的联系趴在我们身上吸血而已,尊敬他时叫声族叔,不愿理他时,那便什么都不是!”
来了来了,阙宁之前见过的那种气势又来了,眼神冷冷漠漠,脸也沉了下来,其气场直逼某些杀伐果断的冰山霸总,御人一脸,阙宁眼神儿又开始虚了,她好像被这个样子的宁慕韶迷住了。
统统:这人莫不是个隐藏的抖m吧?
阙宁:滚!
“阙宁?阙宁?你可还好?”宁慕韶等不来阙宁的接话,便朝她看去,结果就看到这人,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眼神却是虚的,出了神。
“啊,没事没事,既然要搬去京城的话,那你家这些产业该怎么办?宁家的根毕竟是在这里的!”
“就是因为根在这里,才能放心走,那些掌柜都是跟了宁家多年的老掌柜了很多事都能自己处理,基本都不用操心了!”
阙宁愣了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宁家在京城也有生意的?”
“自然有,徐州是天下第一富州,宁家是徐州首富,货卖四方,自然不仅局限于徐州这一州之地,阿童接手宁府这些年将生意扩散出去不少,整个上渝国每个州府都有我宁家的生意,我父亲准备去了经常将生意进一步扩大,目标是整个上渝每个县镇都能有我宁家招牌!”
嘶……
阙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目标不可谓不小,只是奔着天下第一富商去的,她从没想到那个耍赖把自己强留下的岳父竟然有这么宏大的愿望。
“这个……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这会儿听到阙宁这话的宁慕韶又笑的开怀,好像方才那个高傲冷漠的人不是她一样,转变的极快。
“自然是不容易,目标只是一个目标,行动自然是要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要走扎实了!”
“如果这两天要搬家的话,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吧?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宁慕韶望着阙宁的伤处,笑而不语。
阙宁顺着她的目光抽了抽,明白了她的意图,挑了挑眉头问她:
“看来你是不想我帮忙了?”
“自然,你身上有伤,出发前把伤养到最好,也算帮了我的忙了!”
“啧,可是搬家这么大的事,我却闲着,怎么都不太好啊!”
宁慕韶站起身,走到阙宁面前,伸手戳了戳她的伤口,看着她因疼儿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笑起来。
“你自己有什么需要带的,整理好,之后就安心养伤,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说完就脚步轻快的朝书房走去了,边走边吩咐小喜找些箱子来。
阙宁起身跟着走近书房,坐在圆桌旁看着她收拾,趁小喜不在的时候提醒她:“千万别忘了藏好计算器!”
“嗯,我晓得,我刚想了一下,或许我真的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阙宁很是积极:“嗯,你说!”
宁慕韶把她母亲想要给她父亲找小妾传宗接代的事说了,想要阙宁再帮忙想几道好的吃食,做好给母亲,想着或许能缓解她的情绪。
“这个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去小厨房,顺便把咱们的伙食也改一改!”
“不用太勉强着急,再过两三日咱们就出发了,到了京城再想也不迟!”
阙宁心中一惊:“这么急?”
“嗯!”宁慕韶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下,还是把瘟疫四起的事跟她说了。
阙宁沉默了,再也没了之前轻快的气氛了,她想过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极其落后,根本就没有防范意识,当初城下灾民又和死人在一起,不起疫病才怪,现在应验了,她有点难受,却也没办法。
宁慕韶边收拾边瞥了几眼阙宁,见她沉默不语,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她:“想什么呢?又想身先士卒的去帮忙吗?”
阙宁摇头。
“不,我不懂医,去了反而是添麻烦,这次的事,我无能为力咯!”
“嗯?你师父不是通药石之术么?你没学到半点?”
阙宁没法儿接,只能接着编瞎话。
“没有,当初觉得学医很是麻烦,所以很是抵触,就没学!”
这句话倒是把宁慕韶逗笑了,她发现阙宁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当初让自己传话给刺史抹消自己的功劳就是觉得麻烦,如今没学医也是也是觉得麻烦,别人都是恨不得自己通晓所有本领,这个人倒好,守着一位名师却嫌弃学本事麻烦,奇怪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