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戚郎情重
“在吴城主的心中，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今日犯了错你便对我百般辱骂，我十几年安分守己，甚至到了被府里下人随意欺辱的地步，你可曾了解？妹妹被你捧在手上宠着，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呢？这些年你可曾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名为吴童！”吴童的语气并不强烈，只是冷，像冰锥子一般要扎到听者的心里去。
一旁被提到的吴悦神色不变，只是安静站着听。
吴毅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冷漠的眼，仍是冷哼：“你如何能与悦儿相比，她是我的正妻所出，不像你，是那个贱人的种！”
“那你当初为何不让你口中的贱人将我打掉，你以为我就想要来到这世上吗！你以为我就想要当你的女儿吗！若是嫌弃我就不要把我生下来啊，她不过是你的小妾，你让她将孩子打掉很难吗！你们两个人造的孽，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奇怪，明明觉得冷，眼睛还是流出了泪，十几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现在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那么委屈？吴童歇斯底里地吼着，什么母亲？不过是想要用女儿稳固自己在吴毅心中地位的女人罢了；什么父亲？不过是对她的所有事毫不过问的城主罢了。
吴毅哑了，不知应该说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口中的贱人将孩子打掉，不就是因为他那时没有孩子吗？但是后来有了吴悦，一切都变了。
“我不想讲什么孝道，吴大城主和所谓母亲也不过是给了我生命罢了，这十几年里我和孤儿没有分毫区别！你一直觉得我的出生提醒着你背叛过你的妻子，将你所有的罪恶感推在你口中的贱人身上，她死了，你便觉得‘母债女偿’，将一切的过错算在我的身上。我做错了什么？除了我的出生我做错了什么？而你，吴大城主觉得把过错算在我的头上便心里好受了，其实也不过是欺骗自己，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多么高尚多么忠贞的人！”
“呵，‘母债女偿？’，我呸，母亲是我怕黑时会抱着我哄我入睡的人，是我受伤时会关心我的人，是我委屈时可以依靠哭泣的人；父亲，是在外面顶天立地在家里温柔的人，是会关心我有没有被人欺负的人，是会给我撑腰的人，吴城主，在妹妹那里你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但是在我这里，你根本不配称为一位父亲，我不想再当你的女儿。”说罢，吴童一把夺过戚莫昀身上带着的匕首，转过头看着戚莫昀问道，“若是我身上再多一道伤疤，你可还要我？”
戚莫昀猜不准吴童想要做什么，但是迎着吴童认真的眼神，坚定地点头说道：“要！”
吴童嘴角勾起，微微一笑，用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任由鲜血从伤口流出，对着吴毅说道：“我将你给我的血还你了，从今往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吴城主。”
戚莫昀看着吴童逐渐苍白的脸色，连忙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一片布料，给吴童包扎伤口。包扎完伤口之后，戚莫昀一把将吴童抱起，向着吴毅微微弯腰算是行礼：“现在童儿失血太多，今日侄儿惹下的祸，改日再登门道歉，先告辞了。”语罢，抱着吴童转身离开。
虚弱的吴童靠着戚莫昀的胸口，心底终于有一点暖意泛起。这城主府啊，别人看着多么恢宏大气，在吴童眼里却是阴森森的，和地狱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供人驱使，被人欺辱，在哪里都一样。其实方才她问戚莫昀要不要她时便有了打算，若是戚莫昀要她，那么不管戚莫昀要去哪里她都跟着，若是戚莫昀不要她，那么那一刀就不是划在手臂上，而是划在她的脖子上。这城主府，她不想再呆着了，一个被欺负久了的人，一点点关心和温暖都会让她十分感动珍惜，戚莫昀让她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这种滋味太过美好，让她愿意拿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交换。
难以想象吧？不过是爱而已，这种谁都会有的感情，让一个女孩甘心拿所有来换，但是这样的事就是存在着，当爱不再是奢望，而是可以得到的东西，吴童愿意付出所有的勇气和决心，去抓住她的爱。
吴毅不知是不是被骂得有些懵了，竟然没有派人拦着戚莫昀和吴童，手还气得发抖，几度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萧百川目送着戚莫昀和吴童走出城主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身侧吴悦的神情，只见吴悦面上心平气和，云淡风轻，不记得有多少情绪波动。
吴毅终于平稳了气息，看到亲爱的女儿带着一个陌生少年等在正堂外，回想起吴童说到的那些事，面上有些挂不住，正想要开口时，吴悦主动说道：“这少年说是远道而来，前来拜访父亲，女儿正好遇到了，顺便带他过来。”说完也不停留，转身就走。
萧百川和吴毅面面相觑，总觉得吴悦这一走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将少年引入正堂，说了一通场面话之后，萧百川打算切入主题了，只是原先他有些疑问是不想问的，今日早晨看到这出热闹，又想要问了。
“晚辈虽来自卡尔维亚一个小家族，但是也曾听闻吴城主信奉‘众生平等’，晚辈正好有一个问题便和这个有关，正好请教一下吴城主。”萧百川说着，心头有些异样，后知后觉他前头撞见吴毅对府中的两个女儿区别对待，现在说这“众生平等”，总有些讽刺人的意味。
吴毅也是尴尬，但是见少年似是无意讽刺他，还是回道：“你且问，若我能帮助你，自然会为你解答。”
“晚辈从卡尔维亚一路北上，来到此处之前已经去过几座城市，见到富贵者衣食富足，贫困者饥寒交迫；奴隶者任人羞辱，达贵者趾高气昂，这世道待人并不平等，不知吴城主为何会信众生平等？”萧百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谦恭一些。
“众生平等自然说的不是天下人没有贫富之差，也没有身份之差；这世上总需要有人来当领袖，也有人只适合跟随他人，如此便有了身份的差距；有人勤奋劳作，有人懒惰偷闲，如此便有了贫富之分，然而所谓的众生平等，是指天下众生生命一般可贵，气节尊严一般可贵。”吴毅对这少年有了兴趣，这些年来拜访他的少年不多，问的也不多是关乎修炼或是官场沉浮之事，扯“众生平等”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有什么用？偏偏就是因为这问题，吴毅对这少年另眼相看。
“按照吴城主所说，一个乞丐的尊严和一个武者的尊严，一个奴隶的生命和一个将军的生命并没有区别，然而晚辈这一路走来，武者受到人们尊敬，路边乞丐却不见多少人敬重，将军战死，一城之人为之缅怀，奴隶被杀，尸首只是扔在乱葬岗，晚辈不解。”
“尊严自然是生而就有的，但是有些人并不珍惜，乞丐之所以为乞丐，奴隶之所以为奴隶，便是因为他们丢掉了自己的尊严；武者和将军受人尊敬，便在于他们有能力，可以保护他人，自然会受到别人的追随和尊敬。”
萧百川不置可否，心中疑惑未解，也试探出了吴毅所言不可尽信，现在看来，有些疑惑还是要去问别人：“晚辈还有一问，吴城主身为谷耀城城主，为一城百姓俯首甘为孺子牛，受到了一城百姓的拥护，晚辈想问，是您为一城百姓付出在先而后百姓拥护您，还是百姓拥护您，您才为谷耀城的百姓付出？”
吴毅被问得一愣，不明白这少年为何突然间问这般犀利的问题，沉默片刻才回答：“那自然是我有能力担任这城主之位，又肯为百姓考虑，才得到了一城百姓的拥护。”
“且不提众生是否平等，单单是在谷耀城内，是否所有人在吴城主眼中都是平等的？即便是路边讨钱生活的乞丐，您也会尊重他？”萧百川险些忍不住冷笑。
“先前我已经说过，众生平等并非身份平等，生命的平等在乱世并没有用，而路边的乞丐，已经沦落为乞丐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尊严，我如何尊重他？”吴毅皱起眉，不愿再说，“方才府中出了荒唐事，我还需花时间处理，便不留你了，请吧。”
萧百川本也不打算再待下去，谈论一会儿萧百川便知道这吴毅和他并不是同路人，再聊下去对他的问题并没有帮助，至于处理吴童的事，自然只是一个推辞，方才不处理，而是先接见他，便可以看出吴童在吴毅心中的地位了，现在重提也只是作为送客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