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家之人
朱央央素来任性,差人去向朱故才说一声,晚膳也不和他一同吃了,直接让人送到她的房间,堆满了整张桌子。
许山河原以为这般多的菜肴,必然是多人同吃,却在朱央央吃罢饭之后,猛然间意识到只有他二人享用这些菜肴,眉头皱起,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吃得慢一些,再加上朱央央中了药,现在的胃口并不好,吃罢饭便撑着桌子看他,许山河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虽然吧,你是我表哥奴隶场的小奴隶,但是现在他把你给了我,你长得又好,这次还救了我,不如你嫁给我吧,以后我也不把你当作奴隶来看了。”朱央央这般话若是让其他奴隶听来,必然是天大的恩赐,偏偏许山河本就不是奴隶,对朱央央也没有好感,当下没有答话。
朱央央大小姐脾气,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许山河开口,这还能惯着他?小手猛地一拍桌子,把认真吃饭的许山河吓了一跳,见他有所反应,朱央央嗔道:“回话,你应还是不应?”说来奇怪,以前都是直接抢人的,哪里还会有这般客气询问意见的?朱央央自己都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这嫁人当然是顶重要的事,问一下意见是情理之内,只是许山河应不应并不能影响到她的决定,这般想,朱央央又有了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心下颇为受用。
许山河摸了一下肚子,约摸也有七分饱,应该也是够了,便回道:“我师父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哟,小奴隶还有师父啊。”朱央央觉得有意思,追着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奴隶场,是你那师父欠了钱,把你卖到了奴隶场抵债吗?”
许山河“腾”地站起来,像是被触及逆鳞,看着朱央央的眼神颇为冰冷:“我师父高风亮节,岂能让你这般羞辱?”好想骂人啊,可惜许山河平日里武道修行更重,口舌练的不多,若是可以动手,这会儿朱央央的脸上已然开花,但是此间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相比于许山河,朱央央的口齿自然更为犀利,听到许山河反驳,她皱起眉,脸上闪过不悦的神色,显然不喜欢有人和她作对,即使只是在话语上:“你师父即便真的高风亮节,但你是我在奴隶场要来的总不会有错,要么就是你看错了你师父,要么就是你师父根本就不关心你。”
许山河哑口无语,记得他也是和大师兄说好了要共患难的,但是出事时毕达把他推进了祭坛的暗室,只要祭坛不倒,外面的人便伤不到许山河,可是他不想提起这件事,即使说出来他便可以反驳朱央央,却也意味着他要再次回味那种被人护在身后,无能为力的感觉;对于任何一个武者而言,这种感觉都是诛心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胡乱揣度?”许山河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朱央央也气了,相比于曾经,她现在已经是很平和的在说话了,偏偏许山河这个家伙不识时务,她气不过,怒吼一声:“你站住!”
许山河依言停步,回过头眼里还是气愤,他想看看这朱央央叫住他,又能把他怎么样!
朱央央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了许山河的衣襟,正当许山河打算动手时,朱央央的唇就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脑子懵了片刻,想要把朱央央推开时,朱央央却主动松开了他,明明身高差的不多,却还是让许山河有一种被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现在我亲过你了,你便是我的了。”
后退了几步,确保朱央央没有机会再往前几步亲他,许山河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朱央央,对视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这落在朱央央眼里就是害羞了,和落荒而逃差不了多少,但实际情况是,许山河脑子有点乱,需要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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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走进了书房,见朱故才正坐在书桌前,便走近几步垂头说道:“城主,那截杀的人查到了一点线索,可能是广贤城那边的人。”
朱故才闻言,心下疑惑,喃喃道:“前几年金家掌广贤城的时候,我与他们便没什么关联,现在这夏夜阑掌广贤城,我更不曾与这毛头小子有矛盾,派人来截杀我宝贝闺女是几个意思?”思索片刻,摆摆手又道,“你再派人往下查,没头没尾的这夏夜阑不会动手,不然他当年也打不下广贤城。”
管家得了命令,正要退出书房又被叫住了。
“央央怎么样了?”
管家想起刚才朱央央房间的奴隶汇报的话,如实说道:“小姐把救她的那个少年叫到房间用餐,后来不知怎的,两人吵了一架,现在那少年已经不在小姐房间了,刚刚出了城主府。”
朱故才听了也只是笑笑:“央央这是看上了那个少年了,这样吧,你派个人跟着那少年,在我的地盘,不要让我闺女看上的人被欺负了。”
“是。”管家又接了个命令,退开了。
朱故才起身,一只手按着桌面的书籍,目光落在窗外黑夜,自言自语道:“少年?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和广贤城有关系,不然央央喜欢你我也不能留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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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弦城是个繁华的城市,至少比起平城,夜间会喧闹的多,许山河就在街道上走着,与这一城的喧闹擦肩而过,原本他的步子还是按照刀老教的那般沉稳有力,但脚下的土地好陌生,踏在这土地上,找不到在平城散步的感觉,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明亮的城市上,满天繁星尽数藏起,连月亮都显得暗淡无光,有那么刹那的失神,许山河险些失去平衡,好似大风吹起,原本挂在暗夜里的孤独被尽数吹落,瞄准了他孤身一人好欺负,全部压在他身上了……于是啊,脚步变得踉跄了,哪里还记得学武时的步法?他身形明明端正得很,自己却感觉走的跌跌撞撞,明明少年之躯,几步路走的好生疲惫。
累了?要不回家休息吧,毕竟夜深了。
可是许山河没有家了,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从许家跑出来,辗转来到平城安居,在平城买了一间破败的房子,那会儿父亲抱着他走进破房子,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家了。”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很坚强,不管是和嘲笑他没有妈妈的同龄人打架,还是在比武的时候被人打断了鼻梁,他都没有哭过,晚上回到家,睡觉时父亲抱着他睡,他把头埋在父亲的胸膛,感受着父亲的心跳,好像所有的伤口都会在心脏那规律的跳动声中愈合,明天起来,他还是生龙活虎,简直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一年前父亲重病而亡,幼小的许山河埋葬了父亲,晚上的时候自己披着曾经和父亲一起盖着的被子,闻着上面残留的父亲的气息,觉得冷;好奇怪,从前晚上和父亲一起睡觉的时候也盖着这被子,为什么父亲走了便觉得冷?那是许山河最脆弱的时候,以前被很多人围着打都不会哭的许山河,却在那个欺负他欺负得最凶的孩子拍他肩膀、安慰他的时候被泪淹没了视线,整个世界像是被泪水洗过,焕然一新的样子。当然焕然一新,新便意味着陌生,父亲走了,许山河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出门受了伤,回到家再也没有人安慰他鼓励他了,没有了规律的心脏跳动声给他安全感,让他的伤口愈合……
那时候许山河很害怕受伤,因为没有人给他疗伤,伤势越来越严重,到最后许山河就会倒下,躺在床上等待死神来接他。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看到父亲了?许山河的思绪在一个夜晚飘飞,身子却紧缩在角落里颤抖,一个老头在那个深夜里推开了破房子的门,把颤抖着的少年抱回了自己的家里,让另外一个少年和许山河一起睡觉,许山河感受到了老头还有少年的怀抱,眼泪再次决堤,沾湿了老头还有少年的衣襟。
后来许山河就那样被刀老收留了,每天晚上和毕达一起睡觉,听着师兄的心跳声入睡,心里被久违的安全感填满,他又找到了家的感觉。可是这样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多,刀老受伤之后不久的一个下午,刀老提着刀出去了,当初那个嫌弃他做梦都会流泪的师兄把他推进了祭坛的暗室。好可恶的师兄,明明毕达知道许山河做噩梦时梦的最多就是在漆黑的屋子里,周围没有人陪着他,只有他一个人呆在那里,铺天盖地的孤独汹涌而来,淹得许山河喘不过气。那是师兄最恨心的时候,常常嫌弃他却又暗地里照顾他的师兄把他扔在噩梦里,转身离开,没有再回来。
“原来我……没有家了。”许山河心里翻江倒海,周围人山人海,他还是觉得太过冷清,好像回家啊,可是几天前他又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