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观念之差
“爹?”朱央央脸上挂了笑,问道。
朱故才看着很着急:“怎么样啊央央,身子可还有哪里是不舒服的?”
朱央央如同不谙世事一般笑,还道不过是睡了一日,有什么好担心的?自己一感觉,却觉得四肢都是酸软无力的,方才坐起来的时候腰间也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酸麻,再想到自己莫名昏睡了一日,立刻便知道是被别人下了药,出口的话语便成了:“爹,发生了何事?”
提起这事,朱故才脸色便沉了下来,气愤不已的模样:“这事发生得的确突然,我派给你的那些个侍卫都是饭桶,被别人下了药居然也没有意识到,你在从奴隶场回来的路上被一队人截杀,那些侍卫和你一样中了药,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赢,几乎全军覆没,最后还是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少年救下了你,那时候你已经是睡着的了,小少年顺着侍卫给他指的方向,一路跑过来,到了起弦城,把你交给护卫队的人之后便昏了,这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如同听故事一般,朱央央不知为何,心头没有丝毫后怕,却想着那个小少年:是那个皮相不错的小奴隶吗?
“最近真的太危险了,我决定这一阵子就不放你出去了,现在你留在咱们自己的地盘才是最安全的……”朱故才还在絮絮叨叨,他在面对这城里其他人的时候,那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言简意赅,唯独在面对自己家的小孩时像是被人调了包,变成了一个啰啰嗦嗦的家伙,可偏偏是这样,却更真实些。
朱央央却是没听朱故才的唠叨,下了床,随口应着:“知道啦知道啦。”略微打听了一下小少年现在在的地方,便离开了自己的屋子,把啰嗦的老爹独自扔在了房间里。
来到朱故才说的房间,推开门,便见到一个小身影躺在床上,走近些,见到许山河的头发有些凌乱,她想到自己便是被这个家伙救下,不由自主抬起手,为许山河理好了头发。可惜她不曾见到这少年扛着她出现在起弦城的城门之下时,在她那个唠叨的老爹眼里,这少年的身影顶天立地般魁梧,现在朱央央只是在想:不过是这般瘦小的身体,如何扛得起她?
正帮许山河理着头发,屋外天已经黑了,朱央央起身去掌灯,再回来坐在床边时便发现许山河睁开了眼。
“抱歉。”许山河看着掌灯的女孩,开口道。
朱央央坐在床边,眉毛皱起,正在疑惑许山河为什么要道歉,随后很快就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许山河和朱故才口中那场截杀有关系,再往下应该就是怀疑许山河了,如果是和那场截杀有关系,为什么许山河要向她道歉呢?是被她的美貌吸引而放下屠刀,还是良心发现不忍心让朱故才孤独终老?
许山河接下来的话打破了朱央央的胡思乱想,他的话空隙的确是长了一些:“我没有把你的那些个侍卫救下来,当时你离我最近,他们人太多了,我只来得及把你救出来……”他的声音枯哑难听,朱央央要是有眼力见应该给他倒杯水喝,不过嘛,大小姐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许山河也是自强,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桌边提起水壶便喝,一整壶水下肚,嗓子终于好受了一点。
朱央央的胡思乱想被打断,本来应该回到正常的思维逻辑的,出口的话还是异于常人:“你为何不跑?”这样的事不是没有遇到过,一些奴隶对她是不忠心的,若是真的遇上这样的截杀,赶在侍卫阻拦之前跑开是他们最想做的事,这样的逃跑是多年以来成功率最高的,但是今天出了意外,她只要了一个奴隶,遇上了这样的事,奴隶逃跑成功率居然为零?这换谁不感兴趣?
许山河靠着桌子,回过身,眼神中满是疑惑:“问的是什么话,我不是跑了吗?若不是那些侍卫看我跑得起来给我指了路,你现在还未必能安然站在这里。”这番话委实不客气,朱央央少有被人说教,体验很是新鲜,不过多体验几次怕是会想要撕烂许山河的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起来可惜,原本我还以为有机会回去救那些侍卫的,但是刚把你带到官道旁边的林子里安置,又解决了一些追兵,回到你们被截杀的地方时,便发现你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我实在是救不了多少人,对付不了那群人便退到了安置你的地方,带你回到这城。”许山河自顾自说着,偏头看着房间外边,他常常这样子,若是有些事他放在心上了,要么就是不开口,要么一开口就喋喋不休,只是少有人可以让他开口,也许是因为朱央央和他一起经历了被截杀的事,勉强也算同生死、共患难,这般感情在武者看来是很珍贵的了,虽然他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时候,朱央央睡得挺沉的……当然不是轻视朱央央,若是许山河来评价,他只会摸摸自己的鼻子说:“她挺沉的。”这样的分量,如何轻视?如何轻视!
“可是你救了我,这便够了,侍卫的职责不就是保护我吗?”朱央央着实不解,她现在还没有生气,还没有把许山河的嘴撕烂的冲动,所以还可以跟着许山河的逻辑往下想。
许山河又转过头来,眼中先是讶然,若是朱央央阅历深一些,应该不难看出许山河眼底的冷意。“他们……”许山河卡住了,他要说什么来着?他想说:“你的那些侍卫死了,为了保护你而死的,可是你现在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生死,甚至觉得他们的牺牲是理所应当的,要不是他们拖住了敌人,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你出来!”可是,保护她的确是侍卫的职责所在,许山河卡住了,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还是很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噎在他的咽喉里,上不来、下不去。
他们就因为那一次的失职,便遭到了主人的嫌弃了吗?先前的所有努力,还有在意识到失职之后的所有弥补都被当成是理所当然,失职却是那么不可原谅。许山河又一想,好像的确是那么一回事,可还是难以释怀,沉默了下来。
“聊他们做什么,我带你去用膳吧。”朱央央满不在乎,这世道本就是人命如草芥,若是那几个侍卫死了就足够他们伤春悲秋,那么整个世界都是抑郁悲伤的。但事实是,世界依然在转,死几个人算什么?太善良,在这世道活不好。
许山河木然,任由大小姐牵起他的手往外面跑,脑子其实还在转,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想明白,前几天他恍恍惚惚好像在奴隶的世界走了一遭,遇到好多他曾经无法理解的事,现在又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角度的世界的冰山一角,如果要描述,大概要称为官宦人家眼中的世界吧。
也不知为何,许山河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老头,即使白发苍苍,因为常年习武,身子仍然是极为硬朗的,走路好似带风,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在教他学武的时候却又是平和的;世人皆是用一种仰望的目光看他,却不知他在平日里也只是一个小老头,住着最普通的民居,打着最普通的拳,却又在暗地里成为了平成的守护神。守护神,陨落在了一个下午,他的弟子,一个躲在了祭坛里面,一个在祭坛外直面敌人,许山河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脸红。那个老头,许山河唤他为师父,现在想起师父,明明是几天前的事,为什么会觉得恍若隔世?
“如果是师父,他是绝对不可能会有和朱央央一样的想法的!”许山河十分笃定,印象中师父总是告诉他众生平等,不能看轻别人,也不要看低自己。仔细论起来,老刀其实也算是官宦人家,那时候年轻,老刀当了平城的城主,只是后来退位让贤,把位子让给了现在的平城城主,醉心于武道;即使不在那个位置上,老刀在平城百姓中的威望依然很高,许山河在平城时,被当做是老刀家中的人,每次上街总会有热心的人塞几把蔬菜在他的手里,往往出去一趟,带回来的蔬菜就够好几天的量了,偶尔还会有肉铺的大叔扔给他一只大羊腿,让他带回去吃……
闭上眼,许山河想起刀老带着自己一家家上门感谢的画面,嘴角不自觉扬起,像是邂逅了某位故友般快乐。
脚步突然停了,许山河睁开眼,见到朱央央诧异的眼神,心中疑惑之际,听到身前女孩问道:“你哭啦?”
许山河这才发觉眼角有微微湿润,若是再陷在回忆里,怕是真的会直接流下泪来,当下以手拭泪道:“没有,不过是往事上心头。”
朱央央听罢,却是“咯咯咯”的娇笑:“瞧着你的年纪比我都小,居然脸都不红就可以说出往事上心头这样的话。”
又是沉默,许山河心中明了:眼前此人,果然与他不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