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消失的几分钟
一年以来,所有的思念和担忧终于化为尘埃,对于我来说也算一种解脱。然而这种解脱并没有让我变得轻松,心情愈发得沉重。希望的火苗最终还是熄灭了。
我迈步朝果园走去,来自心理和身理上的双压力,使得两条腿就像灌满了铅似的不听使唤。
早上从物流园出来十三个小时后,我总算回到了果园。
走在石子路上,我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后院里亮着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后院的院子里从不点灯。
每到夜晚,牛角峰里的光线变暗,这个时候即便是一点点亮光也能传出很远。为了杜绝可能引来感染者的潜在危险,果园明确规定,任何时候院子里也不准亮灯。
其实,不光是果园,其它据点也有类似的规矩。
我非常纳闷,绕过石子路上抵御感染者的障碍物,径直来到东门外。
院子里隐隐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好像在屋子里。
我翻身从东门跳进院子,车棚外点着一盏日光灯。自从灾变后,那盏灯始终没有打开过,今天终于亮了。
“白老板。”我轻声呼喊白小禾。
“啊!”
屋子里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紧接着一个倩影从门里冲了出来。
只见白小禾穿着一身白,额头上围着一条白带子,向我飞奔而来。等到离我还有两三米时,白小禾忽然站住脚步,欣喜地望着我:“严恪,真的是你!”说着话,白小禾扑上前来,一下搂住我,伸嘴在我的脸上连着亲了几下。
我被白小禾热情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
白小禾搂着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怀里激动地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这时,屋子里出来两个女人。我们认识她们,毛赖赖的母亲和姑姑。
“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深更半夜,她们出现在果园,令我非常惊讶。
两位老人看到我,显得更加吃惊:“真是小严!”
“大川回来了吗?赵教授他们呢?你怎么这身打扮?”
我这才看清白小禾一身素裹,穿的像是孝服。
“你爸出事……”
我话到一半才想起来,白小禾现在怎么会知道白爸的情况。
我又改口问:“你这是给谁戴孝呢?”
白小禾抬起头看着我,说:“给你!”
“你给我戴孝?”我纳闷地问。
白小禾脸上一红,说道:“大川说你,说你回不来了,我以为你,你,你没了,所以就为你披麻戴孝。”
我没有注意到白小禾表情的细微变化,接着问:“大川回来了?他在哪呢?”
我朝着屋子里望了望,里面好像没人。
“大川陪赵教授他们去了西北市。”
“他们找到保温箱啦?”
我暗暗庆幸,原来疾控中心真有保温箱。
“找到了。”说着话,白小禾拉起我的手向屋里走去。
路过车棚时,白小禾抬手关掉了日光灯。灯光灭掉的一刹那,我看到车棚里面摆着我的遗像,是一张用铅笔素描的画像。
画像上挂着一朵纸质的白花,两侧拉起两道白绫。画像前面的地上摆着一只给死人烧纸钱的火盆,盆里还有厚厚一层纸灰。
火盆两侧点着两根白蜡烛,那种为死人守灵时专门点的蜡烛,一根能烧一天一夜。
“你们真以为我死了!”我望着自己的遗像觉得有些荒唐。
白小禾眼睛一红,轻声说:“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这时,毛赖赖的姑姑走过来,一把撕下那张遗像,用蜡烛点燃,扔到遗像前面的火盆里。她一边烧,一边招呼我过去,说:“人都回来了,东西还摆在这里,多晦气!过来烧一烧,把晦气烧没了!”
我不知所措地按照老太太的吩咐,从火盆上方跳过来,跳过去。跳了三次之后,老太太伸出一脚将火盆踢翻,盆里的纸灰瞬间飞舞起来。
老太太嘴里不停地念叨:“一敬太公驾到,二令诸邪退避。三灾四煞随风去,五福六顺迎门来!”
老太太又起一脚将火盆踢出车棚,她跟着走了出去,嘴里继续念着咒语。后面几句咒语,老太太念叨得又低又快,我没听清是什么内容。
老太太念着咒语将火盆一直踢到东墙下,才伸手捡起来,扔到墙外。
做完这一切后,老太太面露微笑,说:“这回咱们可以安心地进屋了。”
屋里柜子上秦大川的私人物品空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问白小禾。
“三天了。”白小禾说。
“等等,你说他们走了三天啦?”听到这个消息我相当震惊。
“怎么啦?”白小禾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讶。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昨天上午才分开的。”
紧接着,我将昨天上午秦大川四人离奇消失的经过讲了一遍。
白小禾听完,摇摇头说:“这就奇怪了,四天前他们就回来了,除了大川和小角瓜,还有一个叫皮带的人。”
“四天前?”
“大川说,在疾控中心找保温箱时,他们被感染者困在一间屋子里进退不得,危难时刻是你救了他们。你豁出性命把自己作为诱饵饵,引着所有感染者去了机场。”白小禾说。
我吃惊地看着白小禾,楼里的感染者是我引开的?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献身精神?
“难道是你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小禾敏锐发现问题的所在。
“今天几号?”说着话,我抬头看着墙上的万年历。
万年历上的时间赫然是七月二十九日,离我们出发去疾控中心的日子已经过去五天。我走到白小禾床前,捡起她的手机,摁了一下电源键,屏幕上淡淡的白色字体,也是七月二十九日。
我的血压瞬间飙升,像是有海量信息突然间涌入大脑,我想要说出来,却苦于没有表达的办法,进而产生一种积郁难宣的感觉。
“你没事吧?”白小禾在身后轻声问。
我摇摇头:“没事,只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大川说是你引走了感染者,而你认为是他们,对吗?”
“是,除了这个,还有时间上的差距。”
“你确定自己昏过去只有几分钟吗?”
“我确定。”
“可皮带临走前告诉我,前天下午他们的人才会从物流园撤走,所以你不可能在物流园睡了三天。”
“前天下午?那皮带说没说他们为什么要放弃物流园的基地?”
“你们去疾控中心找保温箱,桃姐怕你们闯出什么乱子,一直派人在后面盯着。就在你引着感染者冲出疾控中心的时候,桃姐一个手下的藏身地点正好在你们去机场的路径上。那人也没想到会这样,惊慌失措中开了枪。机场尸群边缘的一部分感染者被枪声吸引,开始朝科技园方向移动。虽然不知道尸群会不会到达物流园,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好暂时放弃那里。过段时间后,那些感染者还会被尸群大部队的声音吸引走,到时候他们还会再回去。”
“这么说所有事情都发生在我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里?”
“除非大川在撒谎,在你晕过去的时候,他们引走了感染者,找到了保温箱。”
“大川不会撒谎。如果是他们引走了感染者,大川必定会回去找我的。”
“那现在只有一个可能,你在昏迷状态下引走了感染者,然后又从机场逃了出来。这期间经历了三天时间,而你自己却不知道。”
白小禾的话就像黑夜里的一道闪电。
我忽然想起来,赵鹏曾讲过刘根伟的故事。
难道我也和刘根伟一般,被感染了?可是,假如我被感染了,失去意识后我只是一直普通的感染者,又怎么会去救秦大川等人?
白小禾猜到了我的心思,摇着头说:“不可能。你的情况跟赵鹏讲的完全不一样。”
“也许我是另一种情况。清醒几天就会失去意识,再过几天,意识又会恢复。如此这般交替下去。”我猜测说。
白小禾顿时紧张起来,掀起我的衣服说:“你别吓我!”
我说我没有被咬。
白小禾不放心,非要让我脱下检查。
我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站在中间接受检查。白小禾和两位老太太围着我,仔细打量我身上每一寸皮肤。
过了一会,三人没有任何发现。
白小禾看着我,还是不放心地说:“要不,你把裤衩脱了,我再检查一下。”
我急忙摆手:“不用,绝对没有被咬。”
穿好衣服,我坐在椅子上,努力回忆在疾控中心发生的一切。
白小禾扶着我的肩膀,盯着我左看右看,说:“怎么看你也不像被感染了!”
“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我一坐下,饿意席卷而来。
“我去给你下碗面条,我们家自制的钢丝面。”毛赖赖的姑姑说。
趁着两位老太太煮面的功夫,白小禾给我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委员会于四天前成立,总部设在渔岛。老刘是第一任主任,白小禾为副主任。委员会共有十五名成员,由各个据点选出的代表担任。
委员会刚刚成立,面临的问题非常多。其它问题都容易协商解决,只有资源分配的问题比较麻烦,一直没有拿出好的方案,尤其是在粮食配给的问题上,大家存在着较大的分歧。
白小禾并不担心这些,她相信这种分歧很快就会消除,她所担心的是几天以后的委员大会上,是否能通过和城里幸存者组建联盟的决议。
白小禾力主结盟,她认为结盟于双方都有好处,可以弥补各自的短处,最终创造一个共赢的局面。老刘自然是以白小禾马首是瞻,但其他委员各有各的主意。
不少委员对于组建联盟的事情持反对意见。原因很简单,城里的幸存者有枪,有重武器,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成为下一个倒霉国,专抢盟友。
白小禾这几天没有去渔岛,一直在果园守灵,也不知道关于结盟的事情,那些人这几天商没商量出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