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周礼
相宜私人心理健康诊所,苏楷坐在二楼尽头的房间外面,翘着二郎腿打游戏。
旁边的门打开,换下白大褂的时陈从里面出来,房间隔音好,所以饶是苏楷的游戏声响了整个走廊,他刚才在里面也未察觉半分。
苏楷抬头挑了个眉,算是打招呼了,他今年刚高中毕业,过了十八岁生日,就被他爸爸强制性地送来了诊所,说是有轻生意向。但刚才时陈跟他聊过,虽说脸色臭,说话混,但礼貌在。
聊天的时候七扯八扯什么都说,虽然能看出他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事情,但绝对不是想轻生。
时陈听着他震耳的背景音,“不愿意在里面跟我交流,却愿意坐在这扰民?”
苏楷忙着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抱歉啊,我妈忙工作,但她说了非要来接我,我才被迫回来继续坐在你这的。你们这诊所wifi不错,我刚好蹭了。”
正说着,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小楷。”
苏楷关了手机上的游戏,向前走了两步,脸上表情怏怏的,真是等了很久了,十分不满道:“妈,下次我直接去我爸公司等您行吗?我都二十了,坐在这跟没人要的小孩似的。”
来人是一名看着四十来岁的女人,弯弯柳眉,神态温柔,微卷的长发和休闲的穿着让她很显年轻。她笑着跟苏楷道歉,伸手搭着他肩膀,“知道啦,妈妈这不是有事嘛,下一次绝对不迟到。”
“得,你这关于无穷无尽的下一次誓言还是去跟我爸说吧,他永远信你!”
“你这小子!”
周礼说完他,眼神一抬,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时有些愕然,“陈生?”
苏楷手机放回口袋,诧异地望一眼自己母亲,“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老头给我安排的心理医生,时陈。时医生,这是我妈妈。”
时陈跟她对上目光,只以为她是普通的患者家属,点了点头,唤了一声,“阿姨。”
周礼稍停了一下,听时陈和苏楷说话,看他要走,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等一下,不好意思,时医生,能单独聊一下吗?”
苏楷是时陈来相宜诊所上班后的的第一个病人,何况这个病人还不怎么老实,时陈想了下,把门重新打开,“请进来坐。”
“你们这里,环境真的很好,不像是医院,更像是一家喝下午茶的地方,”周礼打量了一下室内的布置,很简单,一面书架一边放乐高和摆件,一边放文件夹,颜色相宜,不单调,并没有医院精神科那样千篇一律的白。
空气里有很轻的玫瑰香和檀木香,都是淡淡的,两种香味不分上下,不分彼此。她问:“你这香薰能推荐吗,我还挺喜欢的。”
时陈已经下班了,便没有重新穿上白大褂,他把合上的百叶窗又重新拉起来,给周礼倒了杯水,闻言看了一眼香薰,轻笑道:“当然可以。”
周礼跟她开玩笑,“是不是觉得我这病人家属事情还挺多的?”
时陈也笑,话说的很轻巧,“苏总投的钱,买的香薰够我们诊所用一辈子了。”
“他管他儿子,我可不是想跟你说苏楷这臭小子,”周礼拿着水杯,盈盈笑语,“时医生,我刚才说想和你聊聊,有些突兀,但又想,我也不是以一个患者家属的身份这么突兀,应该可以理解。”
周礼笑了一下,坦言道:“我是陈宁许的初恋。”
时陈微笑的嘴角顿住,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不可思议,脑海中关于旧事的荆棘轻轻一扯,几乎是立刻,时陈试探性说:“你是,周礼周阿姨?”
“是我。”周礼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之后点了几下,递给了时陈。
时陈接过来,这是一张合照,照片上的女生能看出来和眼前的人很像,照片里的男生是时陈记忆里,模糊久远的父亲。
照片上的两个人青涩稚嫩,站在a大的学校门口,笑容美好,朝气蓬勃。
“往后划,这全部都是我和你爸爸的照片。”
时陈一张张看下来,确实有很多,且都是两人的合照,看样子还是从某个厚重相册里拍下来的,有些还闪着塑封的白光。
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了,时陈家里有相册,但除了全家福外,他很少见陈宁许年轻时的照片,随着他长大,陈宁许的样子在他心里也逐渐模糊。周礼手机上这些,都是家里相册上没有的,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
时陈在看照片,周礼在看他,“奇怪啊,按理说你爸妈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叫时陈这个名字?”
心里想的,嘴上就这么说了出来,时陈猛地抬头看她,周礼被他一盯,忙摆摆手,有些抱歉的笑,“别误会,我不是要说你爸妈不好,就是单纯疑惑你为什么没改名字。”
时陈脸上有些无措,“我爸从来没说过要给我改名字。”
七年前陈宁远和赵珊瑚把他从外公那里接回来,曾经说过让他改名,但是他那时已经无望至极。
何见的记忆里又只剩下时陈这个人,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妄想支撑,他没有改掉这个名字,这个事情最后也不了了之。
“或许是没来得及吧。”周礼陷入回忆,“我当年跟你爸爸分开之后,也是好多年没见了。”
时陈看了眼门外,记忆里的事件开始对号入座,他问:“苏楷今年二十,比我小七岁,但我九岁那年,你还在我爸公司,在我爸身边,所以苏楷他是?”
事情在往离谱的方向发展,周礼被他说的话惊到,笑的爽朗,“你这小孩年纪不大,听说的事情倒是不少,不过你也不听点正确的,你这下一句不会要问我苏楷是不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吧?什么二十年前的黄金档狗血剧情啊!”
时陈却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早已不是用离谱能来形容了。
周礼意识到他误会了,“本来只是想叙叙旧,但看你这模样,不解释一下怕下回我们小孩再来你给他赶出去。”
“我当时跟你爸爸分手,拿了你爷爷给的钱,去了国外继续读书,也去了很多地方,后来在英国遇见我家老苏,当时他公司的业务重点还在国外,我们在国外简单举行婚礼,生下了小楷。回国之后,老苏说要重新办一个婚礼,我那时找你爸爸,是去给他送请柬的。”
“毕竟我们分手到我结婚,也隔了有七八年了,我没有宁许的联系方式,所以直接去了他公司。还真是没想到能传成这样啊。”
时陈问了一句周礼没想到的话,“你不喜欢他了吗?我是说你回来找他的时候。”
“不喜欢了啊。”周礼很是坦然:“分了手,他结婚,我出国,那就不可能了。人生只有一次,短短数年,我才不会站在原地等一个已经过去还没可能的人。”
“这么容易?”
周礼笑他,还是个小孩子,“不然呢,跟着你爸爸的时候我18,分手之后遇见老苏也才二十五。二十来岁,喜欢和爱如潮般来,如潮般退,太过容易了。再者,我们已经分开了,这是事实,他已经结婚,这更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而分开之后,我们逐渐都有了更好的以后,以前真的只是回忆了。”
“路遥马急,日子久远,谁也不会甘愿等谁的。”
可时陈他还在等。
周礼似乎知道他还想问什么,接着说:“你放心,你爸爸也是这样想的,我那时已经全部放下了,只是还是会被触动,而你爸爸,他是真的有好好接受你妈妈的。他说过,从放弃我的那一刻,就决定要一辈子对你妈妈好,他不能伤害两个女人。后来我婚礼,他虽没来参加我的婚礼,但给的礼金可不少。”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时陈说:“我知道。”
记忆里,陈宁许很顺着时清霜,最早的时候时清霜闹脾气,陈宁许从没有跟她争执过一次,总是顺着她的火让她撒,所以时清霜时好时坏,家里也有过几段太平日子。
那会儿时清霜还会道歉,说她错了,说她没有控制好情绪,只是,到底没能善终。
时陈心里清楚,执念于时清霜来说,是烟花织梦,于他们所有人,却无异于洪水猛兽。
他爸爸的爱护感动不了,周礼的出现也影响不了,只有林君才是真正的引。从始至终,时清霜都陷在年少时的那场梦里,她不愿醒。
周礼能认出时陈,一方面是时陈和陈宁许五分像,一方面是她很早就想见见这个孩子,现在遇上了,话也说了这些,干脆一下子全部告诉他,“小辰,要不要听听我为什么会叫你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