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四季
每年最热闹的时段也就是新生入学这几天了,接下来,军训,迎新晚会,社团招新。盛夏阳光炙热,地面滚烫,蝉鸣震天,每一场有关于新生的欢聚都像一场热浪,都能火烧火燎地将校园烘的热闹非凡。
十八岁的少年少女逃离了高中的炼狱,终于来到传说了自由自在的大学,新鲜的帅哥美女在那一阵诗酒趁年华,快意且狂歌。昙花一现,过了一年,又有新的学弟学妹进来,好像怎么比都逊色些。
不是长相也不是年纪,而是新鲜,新鲜感胜过一切。
何见从前也是如此,世界这么大,好多好玩的新奇的等着她试一试,玩尽兴了再走下一条路。人生就这么长,能做多少事,能遇见多少人都是有份额的,你在这一个人身上耽误时间,下一个人可能就会与你擦肩而过。
同理,长时间沉迷于一件事,要么才,要么菜。
何见没什么才,也不想太菜。所以,不怎么爱运动的她,暑假一时兴起,报了个舞蹈班。每天两节课,许昭昭在家没事,于是也报了跟她一块学。
这年夏天阳光灼烈,常常照的人睁不开眼睛,柏油路上反射出白光,宽大的香樟树叶里藏着的蝉鸣震耳欲聋,顺带洒下一路荫凉。
何见和许昭昭下午去上课的时候,总能看到穿着高中校服的小情侣并肩压马路。
何见问:“高中生都这么闲吗?”
许昭昭回:“暑假出来散散步压压马路怎么了!瞧你酸的,羡慕啊?”
“挺羡慕。”何见认真的说,毕竟她以前也曾想过,要和喜欢的人在聒噪至极的蝉鸣声中走过一场阳光正好的盛夏。
许昭昭看着前面两个人走着走着手就牵在一起,忽然笑了,对何见说:“你说等你以后成为老师,在路上看见你班里的学生一块牵着手逛街,你会不会上前抓人?”
“不会。”
“何老师真好。”
“但我会上前跟他们打招呼,这样他们以后在我的课堂都会乖乖的。”
许昭昭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满脸写着原来你是这样的何见,然后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何老师教学有方!”
学跳舞的地方在两个女生初中母校附近,街尾还有一所高中,因此她们经常能在上课的路上看到学生,八月的香樟树下,到处都有学生并肩而行,玩闹嬉戏。
下午和晚上各有一节课,谢白白天去学车,晚上九点准时去接两个姑娘,再一块跟着初中生下晚自习的浪潮逛个宵夜摊,然后慢慢散着步回家,生活一时过的十分规律又充实。
而且很简单,无论是一心一意还是一见如故,他们的生活里完全不再提及那个与他们都曾有过牵连的名字。
二十岁才开始学跳舞,按理说有些晚,但何见因为小时候学过点柔道,开背拉筋这些对她来说勉强可以。不过对许昭昭就有点困难了,因此谢白每晚都能听到许昭昭说累。
他让她别那么使劲,玩的高兴就好。许昭昭偏不服:“我们老师儿子,七八岁滑板就滑的有模有样了,街舞也能跳,我就不信我比他大一轮还这么废物!”
她倔起来是不达目不罢休的,谢白很担心她迟早摔满身伤。
谢白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受伤的不是许昭昭。有一天晚上来接人时,他一眼看出何见膝盖有些不对劲。
许昭昭打了车,把何见送回家后,她和谢白沿着河边又转了转。停在桥边,她忽然说:“再过两天就不用来接我们了。”
谢白笑着:“怎么,嫌弃我没开车接送啊?”
“不是,过两天我们应该就不去学跳舞了。”
八月的夜晚,唯有桥边这一块吹来的是清凉的风。
谢白算了下时间,问:“不是一人报了一个月?这才十来天啊。”
“十天也够学会一支舞了吧,何况她还那么拼,今天单人舞的时候,有几个跪地的动作,她是一下比一下狠,再练下去,我怕她迟早给自己送进医院。”
谢白“哦”了一声,随口道:“以前也没听说她这么爱跳舞。”
“她?”许昭昭歪着脑袋想了想,用一个当下很流行的词形容她,“整个一斜杠少女,什么都爱两下,惦记两下,有点不靠谱,但你要真想看看她的实力吧,偏偏什么还都会两下。”
“今天她完整地跳出了一支舞,估计兴趣也就随着散了。”
许昭昭说的随意,谢白也就随口一听,谁知第二天下午,他突然接到许昭昭的电话,说她们在医院,急忙打了车赶过去,却发现伤的是何见。
伤在膝盖。
何见穿的是短裤,女生都白,谢白看了一眼,两腿膝盖已经青紫。
医院各有建设,白炽灯的幽幽白光却总能让人瞬间置于不美好的回忆,几乎是一瞬间,谢白回想起时陈之前在同一位置的伤。
“你,没事吧?”谢白沉默之后,有些生硬的关心。
何见摇头,笑的轻巧,“没事啊,就是轻摔了一下,没到医院我就不疼了,就昭昭大惊小怪。”
许昭昭本来就憋着气,看她这样的没心没肺,手里的医药单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轻轻摔了一下?何满月,刚才疼的眼泪鼻涕流满脸的是不是你?我看你那表情都以为你腿要断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都做好下半辈子推着轮椅伺候你了!我大惊小怪?行,现在好了,不疼了,能说话了有力气了是吧?自己走回去,爱跳舞你跳,爱玩滑板你玩,你看谁管你!”
许昭昭的眼泪跟着话一块掉,何见立刻安生了,低眉顺眼,小声说:“轮椅我也坐不惯啊。”
“那怎么,八抬大轿抬着你?”
“也不用。”
“怎么你还挑上了是吧?”
“不敢不敢。”
“何见,拿着你的片子进去。”僵持间,有护士来喊,许昭昭气归气,把片子递给谢白,弯腰把何见扶了起来,还是忍不住唠叨,话却软了,“你能不能玩点安全的运动!”
“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保证!”
何见信誓旦旦,许昭昭把她按到椅子上,医生看完片子又看了看她的伤,“不算重,这怎么摔的?”
“在舞蹈室,她去玩我们老师小儿子的滑板,摔了一跤,还好我们老师有跌打药,赶紧给她擦了点。”
“嗯,你这伤是皮外伤,韧带无损伤,也没有积血,但是膝盖还是很脆弱的,看你的年纪是大学生,这暑假接下来的日子就好好待在家里养吧。三个月之内跳舞滑板这些都不能碰。”
许昭昭稍微缓和了脸色,何见跟医生道谢:“好的,谢谢医生。”
何见爸妈都忙,于是许昭昭让她来她家住,第二天谢白帮着去收拾东西,在何见家里客厅阳台上看到一盆枯死的仙人球。
根部已经发黄干枯,看样子是救不活了,旁边放着的两盆翠绿的仙人掌和多肉看起来好多了,生机勃勃的。
何见因为膝盖,完全就是坐在床上指挥许昭昭干活,她手脚闲下来了,嘴皮子没闲,全程对许昭昭进行彩虹屁夸奖,许昭昭受不了她,出去接了两杯水,路过客厅时见谢白盯着那盆仙人球看。
“那个谁送的,何见走的时候忘记带了,阿姨和干爸干妈都没进她屋子,放假回来就发现它死了,于是她又买了两盆新的放在一块。何见的原话:看见这两盆它的同宗绿油油生机勃勃的,万一它能生出个奇迹活下来呢?”
谢白笑笑,不置可否,最后搬行李下楼的时候却当着何见的面,装作十分随意顺手的样子,一并带走了那盆仙人球,“这仙人球坏了,扔了吧。”
何见正要弯腰换鞋,闻言回头,那时是半上午,阳光正好洒在阳台,谢白把仙人球拿起来之后空出一个地方,光线越过空白,在客厅的地上洒下一大片明亮。
浮尘在光影中起舞,光线好似随之蔓延,她半曲着腿,膝盖有些发热,片刻,她回过神来,缓慢坐下把鞋换了,轻声道:“嗯。”
后来,谢白把仙人球扔进了垃圾桶,何见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
也只有那一眼,一边许昭昭迷上了甄嬛传,看了好几遍之后也是只爱看自己想看的,甄嬛出宫后直接跳到和皇上重逢,皇上要给她抬位份,网上那句很流行的话就冒了出来,“熹字,往日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低沉有力,何见想,大胖橘是有点文化的。
往日暗沉不可追,光阴如今日璀璨,她以前就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何见腿伤后老实了没多久又开始迷上了追剧,一部接着一部看,许昭昭爱吃芒果,学校的水果店只要摆出来她是一定会买的,只是这个东西保质期短,在学校三天不吃就基本上坏掉了,回了家有冰箱,犯懒的时候就可以多买点保存。
于是剩余的暑假时间,何见全部贡献给了芒果的清甜和电视剧的情深缘浅。
暑期飞快,等到开学,程向凌也成为坐在帐篷里迎新的学长,计算机系今年的学生比去年多了一倍,他和另一个班长一起坐镇,林树王珏穿上小红马甲在校门口迎新,时陈在微信上被他们烦的不行,过来给他们送冷饮。
大三的学生不用迎新,但是每班也要出两个干部轮流看顾,何见班里出的是周蓝和许昭昭,她俩搬了一箱矿泉水,好容易才找到计算机系的帐篷,正巧看见程向凌跟一个小学妹讲话,把人逗得眉开眼笑。
何见和时陈分手以后,谢白作为唯一知道一切的,选择了遵从兄弟意愿,缄口不言,和时陈明面上没了联系。余下的为数不多知道他们这段恋爱的人,男生寝室为两人惋惜,女生寝室则是愤慨。
分到程向凌,白色水瓶在空中抛出一个不客气的弧度,程向凌甘愿被砸,伸手接了水,“两位姐姐,别这么粗暴嘛!”
许昭昭秉承着城门失火不殃及池鱼的态度,勉强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一句:“起开,让座。”
“本来计算机系人就少,今年好不容易男女人数持平,你能少祸害几个吗?”
林树损程向凌:“物种多样性啊,许姐姐,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是这么大,你要理解老程。”
许昭昭白了他一眼,程向凌无所谓地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谈恋爱的标准,人是善变的,爱人的标准也会是一直变化的,至少现在,程向凌的标准是——永远新鲜。
不要水果店里只能放三天的芒果,芒果坏掉,那他会毫不犹豫拿另外一种水果。
极致的断舍离在他身上发挥的算是淋漓尽致。
他从不为谁做无意义的停留。
程向凌喝了一口水,芒果味的果汁真的有些腻,刚才许昭昭给的矿泉水放在一旁,他拧开喝了两口,低头无聊看着许昭昭低头给学弟学妹登记信息。
有一个新生学妹过来,拿了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大背包,程向凌帮忙把东西给她放小推车上,看学妹登记完信息,直接把小推车递给她,“学妹直走,路口第二辆校车就是咱们计算机系的,行李拿下来之后记得让志愿者把推车推回来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长得帅的笑脸人,学妹有些不好意思,“那学长要不咱们一起过去吧,我还背着包,你能帮我推车吗?”
程向凌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不行啊学妹,这边忙,我相信你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啊!”
又一个新生学弟过来,行李箱、大包三四个,填完信息表,程向凌看他一眼,“往前走,路口第二辆,计算机系校车。”
那学弟刚才就排在后面,如今看着程向凌完全不同的态度,果断地转头问许昭昭,笑成一朵花:“学姐请问咱们有小推车吗?”
许昭昭瞥了一眼他的行李,看程向凌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地吹口哨,实则余光一直在看她,于是她指了指,对学弟说:“前面穿红马甲的,帮他搬。”
程向凌点了个头,立刻谄媚道:“好嘞,就等您吩咐呢!”
开学这天哪里都挂着大红横幅,校车很好找,程向凌把人送到,顺便站在路口等时陈。
“班长不坐帐篷,过来看校车?”时陈从北门那边过来,穿了件黑衬衫,把冷饮递给程向凌,看了眼拥挤的门口,问道:“他们两个呢?”
“在大门口晃悠呢,我过来送一个学弟,顺便等等你。”
时陈稀奇地看他一眼,“你能对学弟这么热情?”
程向凌一向没个正形,夸张地捂住肚子,“被人威胁的,周蓝和许昭昭刚给我们搬水,看见我上来就砸啊,好容易躲过来,想着在这里等等你,怕一会遇上了她们打你,你说我是帮美女呢还是帮美女呢?”
时陈哼笑一声,“帮我挨揍。”
又说:“打不起来,她八成已经把我忘了。”
“自作孽不可活,自己受着。”
他们这个位置是路口垃圾桶前,两个人身高优越,程向凌是从打球的场地被薅过来的,一身运动装,蹲在地上,看到美女看他还会回给美女一个wink。
天气确实热,时陈一路走过来,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袖子折了两折,是一点感受不到招人。
“你说这美女究竟是在看我还是看你?”
刚说完,程向凌就在另一条路的拐角处看到何见的身影,他无声挑了下眉,“那边有个姑娘挺漂亮的,你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