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医院
时陈最终还是把何见送回家了，到小区楼下，他态度诚恳，像小时候犯了错即将被叫家长的小孩，“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家请个罪吗？”
何见想笑，但故作严肃扮起领导来，“为你好啊小伙子，还没正式上门呢，就把他们姑娘送水里，这要让我妈知道，以后丈母娘的路你可难走哦。”
她的表情很放松，不再是之前坠入旧梦里的人。今天其实天气很好，晚上的月色也很好，何见站在他面前，笑容清清朗朗的，像月光。
外面很冷，时陈怕她再受冻，也不强求，松开她的手，“好，我看着你走。”
何见说好，跟他拜拜。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了，何春林出差，孟美文都已经准备给她打电话了，看她回来也没多问什么，只说以后再这么晚回来让家里的司机去接她。
何见笑说：“有人送到家楼下，放心吧！”
孟美文一愣，打趣她，“好，有人送，你最安全！快去洗漱准备睡觉。”
何见比了个心：“好的妈妈！”
第二天早上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扰人，落在窗户上更像是钢琴曲。何见半梦半醒间听到孟美文叫她，说是有个病人，她要出去一趟。
何见应了声好，迷迷糊糊坐起来时，冷空气吹得她发抖。
是窗户没有关严，她下床去把窗户关好，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退后两步，又倒在床上陷入梦中。
一直到十一点，她才起床。寒暑假何爸何妈再忙也会抽空陪她吃饭，因此家里的阿姨往往都是放假的状态。
洗漱完，何见煮了份小面，端上餐桌，顺手把手机打开，许昭昭叫她晚上去家里玩，她回了个好，退出聊天框，另一个置顶联系人发了好几条消息，她点开。
准时准点的发。
七点，早。
八点，【图片】——他和陈可可的早饭。
九点，【图片】——他拼的积木，小孩玩的那种。
十点，【视频】——一个关于美食的小视频。
十一点，他说陈可可晚上想吃面，但是他不知道该做哪一种。
何见挑九点发的消息回他，妹妹去幼儿园，哥哥在家拼积木，国民好哥哥我投你一票。
一个视频拨了过来，时陈放假之后越来越是喜欢打视频，何见接了之后，看人穿了件马甲，白衬衫折了两折在手腕，头发柔顺的贴在前额。
高中生的打扮，清爽又学院气，关键是帅。
何见直勾勾地看了一会，高中生问她：“醒了？”
何见点点头，昏君似的笑，“嗯，刚吃上早饭。”
“坏毛病，一会吃午饭又不饿了。”
“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爸我妈啊，还有昭昭。”
何见又端了杯果汁，时陈让她少喝凉的，她反驳说这是热水榨的汁，时陈失笑，“许昭昭能管你我不能？”
“反正我不希望，你可不知道，我小时候，我爸我妈管我管的特别严，后来认识了许昭昭，她也管我管的可严。我俩五岁就认识了，管我管了十几年，各方面都管。”
“那我谢谢许昭昭，要不是她管你这么严，说不定你早早恋了轮不到我出场呢。”
“放心，就冲你这张脸，我瞬间就能抛弃我男朋友。”
“这么说，看见比我更帅的是不是也要离开我？”
时陈换了个用词，问完看何见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他长叹一口气，十分无奈：“小没良心的。”
何见忍俊不禁，哄他：“放心，我现在跟你天下第一好。”
她的面见底，吃完就困，也提不起精神，但是自己在家里睡又不知道要睡到几点了，干脆现在就去许昭昭家里。
想好了就行动，出去就得换衣服，何见把视频换成语音，站在衣柜前挑衣服。时陈乍然看到视频换成了语音，问她是不是又要睡觉了，何见说是，但她要去许昭昭家里睡觉。
“小骗子，许昭昭才跟你天下第一好。”说归说，醋归醋，时陈还是提醒她要多穿点，今天天气凉。又说晚上不出来散步了，让她好好在家里休息。
那边只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以及何见时不时说两声好，还有说他唠叨。
换好衣服，何见又换成了视频，笑他：“隔着醋味都闻到一股醋味，奖励你再看一下女朋友。”
时陈笑，何见就是这样，嘴硬，却又总是时刻顾住他的感受，心里最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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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陈下午去了一趟公司，顺路去接陈可可，陈可可看到他还挺高兴的，回来时陈做了个饭的功夫，晚饭的时候她又看着有些蔫，饭也没吃几口。
时陈放下饭碗，打开冰箱，不出所料，里面的冰淇淋少了两盒，他板着脸训了她两句。
小姑娘倔，生着气回房间了，时陈无奈，隔了一会还是去给她送牛奶，时陈敲了敲门，没人回他。
房间的隔音很好，陈可可拿着ipad放动画片的时候经常不给他开门，当然，生气的时候也不给他开。
时陈又敲了一遍，还是没人回，这次他直接打开了门进去。
进到卧室，才看到陈可可在被窝里打滚，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表情痛苦，前额的头发已经湿透。
时陈快速把牛奶放在一边，跪在床上一把抱起了陈可可，她小声哼唧着，人也滚烫。
时陈飞快往楼下跑，在门口叫上白姨，让她抱着孩子，他去开车。
去医院的路上，时陈的油门踩到最大，提前打了电话给陈可可的医生，又通知了陈宁远和赵珊瑚。
突发事件的急迫、慌乱，却又习以为常的镇定，平稳。
完全没有那次面对何见落水的慌乱，足以可见发生在陈可可身上的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了。
白姨在后座抱着陈可可，心疼的要掉眼泪，手上拿着后座常备的酒精给她擦脸。
到了医院，安排好的人立刻带陈可可去检查，时陈在外面等着，直到赵珊瑚再次打电话过来，他才发现自己手机微信视频已经自动挂断了，何见给他发了消息：哪个医院？
时陈回她：市医院，三楼。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停，噼里啪啦地砸，风刮着树枝发出呜咽嘶吼的怪声，许昭昭今天下午突然被谢白叫出去还没回来，何见匆匆跟许父许母说了一声要走。
许父打了电话让家里的司机过来，何见收到消息便立刻出了门。
阴雨天，雷声轰鸣，路上行人匆匆，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车子里暖气很热，稍微缓解了一些雨天的阴冷。
医院门口堵着，车开不进去，王叔给她拿了把伞，何见自己绕小道跑进了医院。
到处都是匆忙的脚步声，大厅地面湿漉漉的，混着泥脚印。医生护士匆匆忙忙，说话也顾不上避讳，何见听了一耳朵，好像哪里出了车祸，几个医院都派了救护车。
正在等电梯，后面有急切脚步声，一旁的急救电梯被打开，一群人匆匆进去，门合上，地面留下潮湿水渍。
何见收回视线，面前电梯下降的层数不快，从车上带下来的暖气早已消散，她觉得有些难捱。
身处这样的环境，从心里觉得不好受。
“叮——”
电梯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不少人，何见稍微往旁边退，进去飞快按了“3”，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陈可可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何见知道，时陈曾经说过，但具体怎么个不好，他也没说太清楚。只是电话里的时陈声音里有他自己难以察觉的颤抖和害怕。
电梯在缓慢上升，外面的雨却是哗哗落下。
时陈站在窗户前，神情萧索，窗户上布满雨滴，又不断有新的雨滴注入连成线往下落。
一滴一滴划得飞快，没入窗沿，像生命流逝，汇成一去不复返的溪流，钻入时间的大海里，而他只能生生看着，根本抓不住。
时陈猛然把窗户推开，雨水争先恐后地飘进来，冰凉地砸在他脸上。
何见上楼便看见了这样一幅景象，她默默地，跟他一块站在窗子前，空气里有新鲜的空气，让人呼吸舒畅，但同样让人冷的彻骨。
期间有两个人来，皆是三十来岁的模样，女人是何见见过的赵珊瑚，男人应该是时陈的叔叔，陈宁远。
时陈跟他们说话时，何见看到陈宁远往这边看的目光，礼貌朝他微微一颔首。
两个人神情皆是紧张，赵珊瑚更是红了眼眶，陈宁远一直在安慰她。一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赵珊瑚急忙上前，听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才放心。
是幼儿园里吃错了东西，回来又吃了过量的生冷食物，肠炎遗留的问题又引了并发症，现在还要好好观察。
医生慈祥，或许与他们打过交道，难免语重心长：“回去还是要多多注意，别再犯这样的错误，即使送来的及时，孩子也要受很大罪，这么小，麻药打多了不好。”
陈宁远点头说是。
后面的人被缓缓推出来，陈可可被罩在棉被里，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还挂有泪痕，就像一张薄纸片般平躺着，听不见任何呼吸声。
陈宁远他俩跟着一块去重症监护室，时陈好容易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揉着眉心。
何见站在一边，盯着病床被推走。
这个场景，又熟悉，又陌生。
医院向来是大面积的白，此时是晚上，白炽灯亮的晃人，她面对这一切，异常的冷静，连想说些安慰时陈没事了这样的话都张不开口。
她仿佛被钉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啊？
脑子里有个声音比她先一步告诉她：“何满月，闭上眼睛，不要去看，不要去感受，忽略掉。”
忽略忽略忽略。
像咒语。
不过这是何见自我保护的咒语。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哭声，和窗外的呼啸对抗。
医院的哭声太多了。
何见都习惯了。
可是哪里习惯？她记得长大后自己很少来医院。
何见越想越头疼，一根细线穿着眉头，被人一会重一会更重地拉扯一样。
陈可可被推走的场面不断在她眼前重复，再后来，那哭声有些大，细线彻底被人扯掉，紧接着是撕扯欲裂的疼。
何见站不稳，歪了一下身子，她手撑在墙壁上，雨水砸在脸上，眼睛一眨，一滴泪从眼眶流出来。
身上也开始痛，冷风终于发挥了它的凶猛，四肢百骸瞬间变冷。
陌生的，熟悉的感觉。
身体还在往下摔。
时陈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站起来拦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一块摔在椅子上。
何见口袋里的水果糖哗啦啦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