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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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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池森坐在警局的横凳上,听着里面顾君的问话和陆向晴痛苦的哭声。

    李箱他们已经回华志社了,但王去浊自愿留在医院照顾江流之。他说,江先生毕竟把华志社的位置让给他,留下来照顾江先生,也算还了这个人情。

    江流之到现在都没醒过来,而他身边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除了满地的花和补品,只有王去浊和那个九两守在他身边。

    梁池森也在医院,直到警局又要他来做笔录。

    “梁池森先生?”一个警官从房间里出来,“顾队长让您进去。”

    梁池森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里面除了一个记录员,只有顾君和陆向晴。

    顾君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梁池森坐到陆向晴身边。陆向晴的泪水还是不止,梁池森轻拍了下他的肩。

    “梁先生,事情经过您那晚已经和我们说了,”顾君说到,“但这次我们和陆先生谈过后,对凶手有了大概的了解。需要你再配合一下。”

    梁池森嗯了一声,“应该的,您问吧。”

    “陆先生说,凶手应该是个医生,你和凶手交过手,有看到这方面的特征吗?”

    梁池森看了陆向晴一眼,看来他心里如明镜,知道自己做了个男小三。

    没等梁池森说话,陆向晴抽泣着说到,“一定是他,他一直对云儿心怀不轨。非说云儿和他有了婚约,还,还说云儿以前叫什么,叶三娘?他仗着自己救过云儿,云儿又在他那待过一段日子,就觉得云儿爱上了他,怎么可能!”

    “陆先生,先听梁先生说。”顾君曲起手指,扣了几下桌子。

    梁池森轻摇了下头,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去说,好像就能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他不想去思考谁对谁错,只觉得这件□□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实属不应该。

    “梁先生,”顾君打断了他的思考,“那个医生……”

    “噢,他确实提到几句,他曾经在日本留学,归国后坐堂行医。”

    “那就对了。”顾君摩擦着下巴,顿了一会,“梁先生,麻烦你多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听到这话,梁池森张了张嘴,还是说到,“那个,他说自己是十年前东京革命团的成员。”话好像烫嘴一样,他说得飞快。

    但顾君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情,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可他们怎么会知道?

    梁池森反应了片刻,是子弹。暗杀团的子弹上面,全都雕了飞雁。

    “顾警官,”陆向晴开口,声音还是嘶哑,“这革命团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在上海?他们还会杀更多的人吗?”

    顾君回答到,“这个你放心,该团七八年前就已经解散了,凶手估计曾经在团里待过,但杀人,应该是他自己的意愿,和该团无关。”

    陆向晴还是摇头,“不行,你们得把这些余孽抓住了,谁知道他们还会再干什么事情!”

    梁池森皱起眉头,“余孽”?要不是他们这些“余孽”在背后杀了多少反动派,陆向晴现在在哪都不好说。

    顾君瞟了梁池森一眼,又很快收起眼神,对陆向晴到,“这事我们会考虑的。那个,陆先生,您别太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你们看看那个凶手多恐怖,在身上绑炸弹,还能百步穿杨。数十米的黑暗剧场,他居然能一枪打中眉心……”陆向晴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话让梁池森突然想起什么,他瞳孔微微放大。许多碎片一样的记忆被拼凑起来,学医、比自己年纪小、百步穿杨……他知道是谁了。

    梁池森唏嘘不已。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那个人,带着副眼镜,头发微长,是个温柔到有些软弱的人。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动手也是几经犹豫,直到迫不得已才扣动扳机。团队里要是有人病了、伤了,都会去找他医治。后来团队解散,也就没再听过他的消息。

    其实梁池森早该想到是他,但印象中的人实在是和昨晚相差甚远。要不是所有事都对上,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和昨晚那个疯子是一个同人。

    最后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这是梁池森怎么都预料不到的。

    顾君起身给哭个不停的陆向晴拿纸,并招招手,示意一旁的记录员把他先带出去平静一下。

    一阵关门声后,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顾君没有坐回原位,而是站在梁池森身后,“梁先生若是知道是谁,还请告诉我。”

    梁池森沉默许久,才开口到,“白光。”

    “哦?请细说。”

    “十年前,他在日本留学,学医,为人和善,不久后加入了革命团。他,他……”这些话,梁池森仿佛卡在嗓子里一样,难以说出。

    “他怎样?”顾君问到,语气相当平和。

    “他非常有天赋,枪法极准,能在百米之外打中人的眉心。”

    “白光。”顾君一边嚼着这个名字,一边坐回梁池森对面,“我知道了,会继续调查的。非常感谢梁先生的线索。”

    梁池森刷地一下站起来,“我可以走了吧。”说完,他不管顾君的回答,直接转身要走。

    “梁先生以前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梁池森脚步停住,“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名冠上海滩的大作家,以前,居然是个拿枪的杀手。”顾君说到。

    “陈年旧事罢了。”梁池森并不想否认,但他拿不准顾君要干什么。

    顾君离开座位,走到梁池森身边,死死盯住他。片刻后,却突然抱起拳头,“梁先生,佩服。”

    梁池森被他弄得猝不及防,“什么?”

    “我一直觉得,要让中国和人民摆脱苦难,就要有一批敢拿枪杆、不怕死的人,而不是整天空谈救国,却只在纸上谈兵。”

    梁池森总算知道,顾君对他、江流之那若有若无的间离从何而来了。

    顾君接着到,“只是我想不明白,梁先生既然有这般武艺,又为何还要写那破文章?去参军报国不好吗?我要是还像梁先生这般年轻,又有武艺,定不会龟缩在这警局一隅。”

    梁池森勾着嘴角,说到,“这是我的初心。”

    “哦……”顾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梁池森抬手,朝他拜了一下,“顾警官,我自踏入中国地界,就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还请您忘记我以前的事情,只把我当做个写东西的人来看。”

    顾君扶起他,“我明白了。”

    敲门声谨慎地响了起来,一个警员从外面探进脑袋,“顾警官,刚刚来了个跑腿的,给梁先生带话,说是,江流之醒了。”

    梁池森一路小跑,在穿过两条街、爬了四层楼后,终于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

    没想到,除了九两和王去浊,李箱也在。

    看到梁池森,李箱忙过去给他顺气,“你跑什么啊,人又不会不见……”

    江流之拍拍李箱,表示自己没事,眼神落到了江流之身上。他走到床边,“还好吧。”

    江流之很虚弱,但依旧浅笑着,“能有什么事,死不了。”

    听到这话,梁池森才终于从心底里笑出声来。江流之望着他,两人视线相交,里面还有着许多说不明白的东西。

    李箱三人很有默契地别过头去,王去浊和九两不敢妄议,李箱才不怕,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江流之从大学到现在,不是第一次使苦肉计了。梁池森偏偏像教堂里的圣人一样,最吃这一套。

    但不得不说,江流之的苦肉计和别人的确实不太一样,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使苦肉计。

    江流之没醒多久,喝了口水又睡下了。梁池森坐在他床边,静静地看着他,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好像能使人忘记所有争吵。

    到了傍晚,九两去买饭,王去浊留在病房里收拾送来的礼品,梁池森就和李箱来到走廊,靠着窗台抽烟。

    “箱,我之前对他,是不是太不好了。”

    果然,李箱早就料到,以梁池森的心软,江流之这次用命救了他,他一定要开始自责了。

    “池森,你对江流之差,不是因为他对你不好,不是因为你们间有误会,而是因为他选了别的路,还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中国人常有仁义二字,他或许有点义,那仁呢?他心里追求的是权力和富贵,注定和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你对他不好,和你没关系。”

    看得出来,李箱这番话已经在心里排练过了。梁池森笑笑,吸了口咽,看着远方平房上的晚霞,“你说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箱没有搭腔,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和今天一样璀璨的晚霞。

    梁池森坐在春明大学湖边,就着最后的晚霞,正兴致勃勃地看书。李箱从远处跑来,像天塌一样的急,老远就喊着梁池森的名字。

    等他跑到长椅边上,梁池森才合起书来,“怎么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李箱便喘着气,边说到,“咱们宿舍打起来了!”

    “啊!”梁池森站起身来,“怎么回事?谁和谁打?不会又是佟扎纳找事吧?”

    “就是佟扎那,”李箱拉着他,往宿舍跑去,一边说到,“今天宿舍来了个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佟扎纳副德行,不是他满清什么旗的大贵族,他一个都看不上。”

    “那也不至于打起来吧,佟扎纳干什么了?”梁池森跟在李箱身后,气喘吁吁地问到。

    李箱组织了会儿语言,但可能因为奔跑导致缺氧,觉得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哎呀,你到了就知道了。”

    梁池森和李箱在校舍门外停住脚步,正喘着呢,就听到里面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开门进去。

    佟扎纳被一个人按在地上,牙齿和鼻子都在流血,看到梁池森和李箱进来,他颤抖着伸出手,让他们帮忙。

    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梁池森还是赶忙上前,把上面那人拉开,一边劝到,“别打了别打了。”

    李箱则去扶佟扎纳,没想到刚扶起来,佟扎纳又要扑上去,还好李箱眼疾手快,马上把他拉了回来,“你还打,不要命了!”

    那人冷哼一声,用力把梁池森甩了开来,什么都不说,转身开始收拾床铺。

    佟扎纳越看越气,怒骂到,“这破大学不是外国人建的吗?怎么会收留这种狗杂|种,和他一个宿舍,疯了吧,我可是……”

    他可是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李箱一把捂住嘴。那人收拾的动作停了下来,双手攥拳,青筋都露了出来。

    梁池森赶紧对李箱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哇哇乱叫、口水直流的佟扎纳给带了出去。

    听着佟扎纳乱骂的声音回荡在楼里,梁池森尴尬极了,见那人拿起扫帚,梁池森忙接了过来,“我来吧。”

    没想到,那人又把扫帚给抢了回去,低下头自顾自地扫着被砸了一地的碎片。

    梁池森不但不恼,反而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他跟在人家身后,问到,“同学,我叫梁池森,你叫什么名字?”

    可能没想到梁池森会有这样的态度,那人手顿了一下,“江流之。”

    说实话,梁池森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叫什么。因为江流之说话很奇怪,不像是地方方言,倒像是才学会中国话,一字一句都别扭十分。

    但梁池森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笑着,“同学,你别放在心上,那个人,叫佟扎纳,是前清正红旗的贵族,清朝没了,可他思想还没转过来呢。”

    “嗯。”江流之答到。见人家终于理自己了,梁池森乘胜追击,“我们都是学现代文学的,你也是吗?”

    “嗯。”还是这个字。

    “那以后咱们互相关照,你错过了第一个学期,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和李箱……就是刚刚和我一起拉架那个人。”

    “嗯。”

    好吧,梁池森只当他是性格太冷淡,多相处几天就好了。

    “对了同学,”梁池森又问到,“我们三个都是北平的,你是哪里人?”

    这回,江流之连“嗯”都不说了,直接无视他的问题,将扫把放了回去,打开一个很黑很破的包,把里面的书取了出来。

    梁池森瞟到其中一本的书脊,上面写着,“汉语大词典”。

    难不成这是个外国人。梁池森想着,好好地打量起他的侧脸,惊了一下。

    江流之很瘦,瘦得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从袖子里透出的手臂泛着不健康的青,皮好像只有薄薄一层,都能看到骨骼的走向。

    他有一双眼窝很深的眼睛,高挺细长的鼻子,很薄的嘴唇。这样一看才发现,他确实长的很不像中原人,但要说他是个外国人,未免牵强了些。

    而且北平的初春可不暖和,他外面披着一件麻布衣服,里面倒是穿着毛衣,可梁池森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衣服格外奇怪。

    哪国人会穿这种衣服。

    “看够了吗?”江流之突然说到,梁池森听懂了这句话,抬起头来,恰好和他视线砰在一起。

    梁池森被他的眼神吓到,他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眼神像狼一样锋利。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亮的眼睛,好像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

    ps:大学名字是我乱编的,为了少一点和真实人物的联系,不然太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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