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流之受伤
小道旁边有一条岔道,尽头处是高墙,这里比外面还要黑,多亏今晚的月光,才能勉强视物。
那道黑影不见了,他们相差的时间不多,那人手腕又受了伤,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翻越高墙。
所以,人应该还在巷子里。
梁池森略加思索,就朝那条岔道拐了进去,还好,里面只有一条路。
没走几步,就听到了痛苦的喘息声,他缓下脚步,慢慢逼近。可他忘记自己今天穿的是皮鞋,对方很快听到了脚步声,停下喘息,屏息听着巷子里的声响。
梁池森手上有枪,自然没必要和那人对峙,他谨慎地转过墙角,看到了墙下站着的黑影。那黑影一看到他,转身就跑。
梁池森也不和他多说,直接站稳,抬枪,对准黑影大腿,扣动扳机。枪响了,子弹却打偏了一寸,只将将擦过黑影的大腿。
那黑影的行动慢了下来,强撑着往前走。梁池森再次抬枪瞄准,却发现枪里没子弹了。他顾不得多想,扔下枪拔出刀,飞快地追了上去。
黑影虽然跑着,却被梁池森几步追上。既然不能杀人,梁池森的刀便往大腿处去,没想到那黑影一个转身后踢,梁池森赶忙往后一躲,差点儿被踢上。
黑影并未恋战,甩开梁池森后又急急忙忙地往前走。
梁池森扳住他的肩膀,黑影往后一甩,顺着力道朝梁池森面门出了一拳。梁池森抬手格档,顺势下沉,另一只手朝着他的肚子就是一击。黑影被打得连连后退。
梁池森本以为他要束手就擒了,没想到,他突然往前一袭,梁池森下意识抬起有刀的手,却发现他的攻击是朝侧边来的。
因为没有准备,梁池森的手腕被他重重踢了一下,他吃痛,刀落到了地上。还没等梁池森下一步动作,黑影便朝地上一扫,将那刀扫到了十米开外。
梁池森抬起眼睛来,注视着他。
梁池森突然出了拳,第一拳偏左,第二拳靠着第一拳的力量直直打向黑影的头,黑影慌忙一躲,看着他那出拳后还有微微振动的手臂,就知道他用了多大力了。两拳打出来还没有一秒,黑影连拳都没有看清。
但是,黑影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手肘从下往上挑开了梁池森的手臂,接着又出了一击,但是被梁池森向后躲开了。
黑影就势提起了另一只手,但梁池森预判很快,他看到了黑影的起势,瞬间意识到了他这一下要往自己哪里打,直接抬手,阻挡住了攻击,然后拉住了黑影的手臂,朝着他的关节处狠狠的打过去。
黑影瞬间觉得自己的手臂断了一般的疼痛,这个地方很容易将人手打弯。
梁池森没有给黑影多思考的机会,右手一个勾拳就朝他打来。黑影往后退了一步,可没想到这一拳是个幌子,梁池森往前一步,借力转身出拳。
一切都太快了,黑影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又往后退一步,那一拳将将停在了他的鼻尖前。
黑影抬手,将梁池森的手打开,左手使了个肘击。但在黑影抬起左手时,梁池森的手已经拉到后面准备中格挡,就这样,黑影的攻势再一次被阻断。
梁池森用格挡按下了黑影的手,然后立刻出拳,黑影只能无助的做着格挡,但梁池森实在太快了,他根本看不清,在后退的同时,几乎一招都没有挡上,硬生生挨了两三拳,只有在最后一拳,黑影才终于堪堪接上梁池森的一击,但他身体朝后倾,接的很是勉强。
梁池森用另一只手将黑影和自己接上的那只手拍了下去,黑影趁着此时,立刻抬起右腿准备膝击,这是老动作,梁池森挡也来不及了。
可没想到,梁池森根本挡都不挡,而是抬起了左腿往旁边一压,硬将黑影的攻击压了回去。
黑影立刻拉拳,梁池森也随即转跨,借着惯性的力朝后拉了个满拳。他出拳比黑影快,在黑影还没有打出来时,便重重的打到了黑影胸口,梁池森这拳力气极大,额前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都震了一震。
黑影狼狈的往后退了两步,血从嘴角里流出,他还没来得及擦,手臂就又被梁池森拉住了。
梁池森一手抓住手关节一手抓住手腕,转了个身,后背往黑影身上靠,黑影知道他要过肩摔了,立刻绷紧了小腿前侧的肌肉,以防被他踢倒。可没想到,梁池森没有踢小腿,而是踢向了黑影的脚腕,黑影没有戒备,被他踢的一个踉跄,然后感到一阵拉力,自己便已经在空中了,下一秒,就被重重的甩到了地面上。
梁池森这才喘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已经摊在地上的人。他蹲下身去,抓起那人的头发,一把扯下面纱,“你是谁?和革命暗|杀团什么关系?”
没想到,那人竟然笑了起来,“你不认识我?”
梁池森皱起眉毛,“我应该认识你吗?”
那人咧着满是血的嘴,含糊不清地说到,“森哥,十年了,身手丝毫未减啊。佩服佩服,听说你现在是个大作家?”
听到这话,梁池森压紧了他的胳膊,声音也随之紧张起来,“你到底是谁?”
“森哥,今晚看戏那些文学家知不知道,你以前杀过多少人?”男人说到。
梁池森冷哼一声,“想用这个威胁我?我告诉你,我杀的都是反动派旧人,我问心无愧。”
“那你有没有想过,时过境迁,有些没被你杀死的反动派,现在被重用了。”
梁池森一愣,问到,“你什么意思?”
“森哥,”那人却不再多说,他叹出一口气,血水也跟着从嘴里流出,“说实话,我和你无仇,甚至在十年前很敬佩你。”
“很敬佩我?你的敬佩方式,就是杀了人后使诈让我帮你顶罪?要不是我追上你,现在早就被押进监狱了。”梁池森说到。
“可惜,本来应该万无一失,可没想到,森哥身手还是那么好。当然,我想不到这个好办法,这是一个大官教我的。”
梁池森将他往下按,低下头去,“谁。”
那人强撑着抬起眼,和他对视,“你的老债,森哥。”
“你既然曾经也是革命团成员,为什么现在会去投靠反动派?”梁池森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痛心和不解。
“因为,我要杀了那个背叛我的女人。”那人说起这事,牙几乎要咬碎。
梁池森发现,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特别准。比如现在他并没有说那个女人是谁,但梁池森已经猜到,他杀死的人,恐怕就是今晚的女主角。
梁池森缓缓吐出三个字,“云雨去。”
“什么云雨去,”那人喘着粗气说到,“她叫叶三娘!当年,她染了疟疾,被从浙江一个小乡村里赶出来,要不是遇到我,她早死了!”
“你会治病?”梁池森问到。
那人轻哼到,“森哥,你果然是把我忘记了,我在日本读大学时,学的就是医学。”
可梁池森还是对不上号。还好,那人似乎也不在乎梁池森还能不能记得,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三娘那时多美啊。我每天在她身边照顾她,她醒过来后,感激我,说要以身相许,但我拒绝了。她不知道,我早就在照顾她的年月里喜欢上了她,但我是个医生,医人是我的天职,我不能乘人之危。”
梁池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人之前竟然还是个君子。
“她好了之后,每日都会来看我,给我送她亲手做的饭。我医治病人,她就在我身旁倒茶、研墨,或是跟着伙计学抓药。她不识字,我就一字一字地教她。心里想,这只是一种报答。但慢慢的,我们终于心意相通,并定下来年春天结婚……”
那人说到这儿,借着昏暗的月光,梁池森看到了眼里流出的泪水。
“人生之事,总是不能一帆风顺。我医治了一个叫陆向晴的病人,他是上海富商,也是个作家。他一眼就看中了三娘,要她去演电影,当电影明星。”
说到这,那人无奈地笑了一声,“三娘连电影都没看过,竟然会被他说动,真的随他去了。我看着她一天天的出名,我为她高兴,可我没想到,没过多久,她竟然要嫁给陆向晴去当三姨太!为了博陆向晴欢心,她居然把名字改成什么云雨去,说是向晴,就是云和雨都离开!我,我……”
那人边说,泪涌不止,“前段时间,记者采访三娘时问她,在陆向晴之前,有没有爱过别的人。三娘竟然说,从来没有,她的身心,都是属于陆老板的。森哥,你说她是真心喜欢陆向晴?还是喜欢他的地位,他的钱。人心多善变、情感多脆弱、金钱多可怕啊……”
梁池森浅叹了一口气,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早已屡见不鲜,人难道一直在循环往复吗?
“我可能是陷入了死胡同,”那人接着说到,“我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背叛,所以我只能杀了她。可我又无法,无法接受她已经不在的结果……我早就准备好了。”
梁池森发现,那人的目光变了。从刚刚的满载杀戮,到满载情感,而到现在,却深得像一潭死水。
“准备好什么?”梁池森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就在这时,他听见巷子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他就看见江流之从巷子中拐出来。看到梁池森的一瞬间,江流之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你没事吧。”江流之急忙问到。
梁池森把那人的手往后一别,带着他起身,“没事,这是杀人凶手,被我抓个现行。”
江流之走近后看到这一幕,流露出了少有的不可思议,“你怎么抓的?”
“用手抓的。”梁池森朝他身后看了几眼,“顾君那些警察呢?”
“应该快来了。”
“给我根绳子,把他绑起来。”
江流之心想我哪里给你找绳子去,他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东西,阴笑着问到,“裤腰带要不要?”
梁池森深吸一口气,“你有毛病吗?”
江流之指了指他的腰间,“要不用你的?我帮你扯。”
“算了,”梁池森赶紧打断他,“用你的吧,麻烦你了。”
于是,江流之真的就在梁池森和一个陌生人面前开始解裤子。
梁池森移开视线,这个动作勾起了他某些不是很适合回忆的回忆。他感觉自己脸红了起来。
江流之看着他,笑了一下,将裤腰带递给他。
梁池森接过,正要绑时,那人猛地一发力,梁池森被他弄得猝不及防,手不禁松了一下。那人立刻挣开禁锢,使劲把他撞开,往后跑去。
梁池森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撞倒,江流之扶住他的后腰。梁池森站稳身体,上前要重新去拿那人时,脚步停住了。
只见那人解开衣服,身上绑了一圈炸弹。
“你别冲动……”梁池森只来得及说这四个字,就看见他点燃了非常短引线。
梁池森觉得自己脑子一翁,他和那人站得非常近。引线很快到头,自己的生命也到头了。
“阿森!”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接着,手臂上一阵拉力,他的后背撞上一个坚实的身体。下一秒,他就被推到背面,一双手环住了肩膀,将他按到地上。
“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梁池森感受到一阵滔天的热浪,但有个人护在他身上,像个坚实的盾一样,为他挡去了绝大多数的冲击。
一瞬间的爆炸却像十年一样长久。
一阵耳鸣过后,四周很快响起脚步声、呼喊声、车笛声……无数的声音混在一起,朝他们而来。
但梁池森听得到耳边江流之痛苦的喘息声。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他不敢乱动,生怕加重他的伤势。
没过多久,几双鞋子出现在他视野中,他听到了几句含糊不清的法语,很快就有人将江流之抬到担架上。
梁池森也被顾君拉了起来,可他来不及回答顾君的任何一句话,撑着剧痛的腿,来到江流之担架前。
江流之满脸是血,眼睛紧闭,衣服也被烧烂了,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是伤口和灰尘。
他拉住一个医生,用英语问了一句:他怎么样?
那个医生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宽心,没有生命危险。
梁池森这才发现,他的耳朵直到这时才能听清,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用手抹了下满是灰尘的眼睛,又眨了几下,看见那把蒙古匕首正躺在地上。他踉跄地捡了起来,匕首的寒光在月光下闪烁。
想起刚刚那声“阿森”,梁池森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