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张玉盼的邀请
“麻烦离我远点。”
梁池森说着,往左移了三四个位置。
江流之十分无语,“你都偏台了。”
“我不在意。”
“怕别人看到和文宣部长坐一起?”江流之开导到,“今天几乎全上海的作家都要来,你这样倒显得奇怪。”
“想多了,”梁池森微吐了口气,偏过头去看他,“只是单纯不想和你坐一起。”
“行。”江流之点头,赌气似的也往另一边移了几个位置。两个人一个在最右一个在最左,中间空出了一大排座位。
这是江流之今年的第一部剧,以他的名气,想要场上座无虚席不难。可偏偏,两人中间就是没人敢坐进去。
还好局面没有持续很久,在记者来之前,华志社其他人到了。黄诗蹦蹦跳跳地,一屁股坐到梁池森身边,杨恪白摇摇头,在她身边就坐。李箱带着新人王去浊,有些不知所措,江流之站起身来,请他们坐进去。
黄诗从坐下就没停下过四处打量,她靠近梁池森问到,“梁老师,文协的人没来吗?”
“陆向晴应该会来,”江流之低头整理着袖口,也不知道中间隔着两个人,他是怎么把话插进去的,“女主角是他未婚妻。”
“云雨去?”梁池森奇怪,“不是说红颜知己吗?”
江流之哼了一声,“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也就你信世上真有什么红颜知己。”
“这样啊……”梁池森回到。
“怎么,说到你心坎了?你不会喜欢她吧。”江流之说着,瞥向梁池森。
梁池森转过头,和他对视,“你无不无聊。”
李箱和王去浊坐在中间,拼命地往后缩。
“我看梁老师,对云雨去那样妩媚的女子可不感兴趣。”黄诗同笑着玩笑到,却没注意到梁池森不怎么自在的表情。
杨恪白这时突然有见解了,“梁老师温温和和的,肯定喜欢性格强硬泼辣的女子。我看过外国有个研究,人喜欢和自己性格不一样的概率很高。”
“你倒是很了解。”梁池森温吞的回着,不置可否。
黄诗拐了拐他,“梁老师,是不是被恪白说中了。”
梁池森微笑着摇了头,“错了。”
“错了?”黄诗挠头,“难道梁老师喜欢温柔的?还是文艺的?”
他感到好笑,“你关心我喜欢什么女子干什么?”黄诗一听,脸透红了起来。
杨恪白连忙解围到,“她就是八卦,关心梁老师的终身大事呢。”
梁池森下意识地瞟到最远处的江流之,那人攒着一抹笑容往这边看。而李箱,全程不敢多置一词。
正要接话,就听到身边一声呼喊,转头一看,是陆向晴和文协的人。
梁池森立刻起身,和他们一一握手。李箱和王去浊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让陆向晴坐到最中间。陆大会长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领带马甲西装一件不缺,脸色红润,面带笑容,一看便是准备许久。
他坐到梁池森身边,忍不住分享到,“梁先生见谅,我虽不是第一次看去儿的演出,却是第一次有那么多名人来看她演出。你看,”他指向前侧一排穿西装的男人,“晨报编辑刘梅、旁边的是三军军长卢定一,然后上海警局大队长顾君,他旁边是副队长宋维。哦,还有那边,商务印书馆的人。”
虽然基本都认识,但还是顺着陆向晴的手指,认真听完了他的介绍。不少人转头看了过来,还有人朝他们脱帽致敬。
梁池森回礼后坐下,笑笑到,“是云小姐演戏好。”
“哪呢,”陆向晴显然十分开心,“以前哪有这儿规模。这次还真得谢谢江老板,不是他的剧本,哪请的动这些大人物。”
梁池森只笑,没有回答。
“对了,”陆向晴这才想起来问,“听说华志社人已经招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劳费心,一切挺好的。”
陆向晴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场地灯光一盏一盏全部暗了下去,他也就不再多言,立刻坐直身子,表演开始了。
一束纯白的光上面打到舞台上,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站在其中,她头发凌乱、衣袂飘飘,但隔的老远也能看到那张精致的脸,便是云雨去了。
她朱唇轻启,开始说起台词。画面美好却有一丝诡异,梁池森能感受到熟悉,却猜不透江流之这是写了个什么剧。
看了十几分钟后,才逐渐了解。
云雨去演的回魂人如其名,在被封建家庭逼迫自杀后,魂魄回到了世间,想和曾经的爱人再续前缘,却发现阻碍他们的不是阴阳相隔、不是不再相爱,而是无神论。
回魂的爱人虽然能感受到她,却不信世上真的有鬼魂,不相信算命道士的提醒和帮助,为了摆脱出来,他将维系回魂的油灯打碎。回魂消失,他也亲手打破了和爱人的缘分。
华志社和其他人可以说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江流之居然会写这样的剧本,更没想到他的风格居然是这样的奇幻,难怪在这风云的戏剧圈子里能闯出一份天地。
说他思想落后,但好像落后的、被无神论封住的是自己;可说他思想先进吧,这剧本里好像也体现不出。
和周围人不同,梁池森反应很淡然,这剧本贯彻了江流之的特点,神秘、奇特,讨论的思想却是很中庸。
他既不支持有神论,也不支持无神,他支持所有事情都不要太极端。
前半部分接近尾声。云雨去在舞台右侧痛哭,求爱人看他一眼,听她一句话。左边的男主虽然念叨着他和回魂曾经的信,却依旧坐得笔直,完全感受不到右边沉痛的爱。
黄诗同经哭了,杨恪白很恰到好处的揽住她,李箱悄悄拿出手帕擦眼镜。
音乐逐渐激烈,舞台上的红色身影再次站起身来,所有灯光汇聚到她身上,变成开场时的白光,美丽又诡异。
梁池森看得出,她真的融入到这个角色中去了,一场戏演下来,满脸都是汗,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一样,演员就是如此,在舞台上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中场休息的时候,梁池森借口上厕所,去了阳台。
这边阳台朝着郊区方向,看不到另一边繁华的上海夜景,倒是能看到租借地对面点点微弱的灯光。要不是有月光,一片平房若隐若现,都要以为是郊区了。
他点起一支烟,细细的星火顺着阳台落到楼下,梁池森探头向下看了眼,只是一条小巷子,还比不上华志社旁边那个巷子,这个就像一条裂缝,因为没有灯光而显得深不见底。
梁池森好像被吸住似的,眼神一刻也离不开那片黑暗。直到一声轻呼,他才回过神。
一个侍从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封信,说是有人送给他的。
梁池森拿起信,却见那侍从却站在原地不动,“梁先生,写信人要我收回这封信。”
梁池森奇怪,“为什么?”
“您看过信就知道了。”
他拆开信,信纸和信封都很普通,路边就能买到的那种。看着和送信者神秘的身份不符合。
信上内容很快解答了他的疑虑。
居然是文宣处长张玉盼写来的,他说自己一直很欣赏梁池森,想邀请他到四楼会事厅见个面。但因为自己是私出南京来的上海,身份不便暴露,所以要收回信件。
张玉盼想见自己?梁池森一边想着他的目地,一边还是规矩地把信放回托盘,“我知道了。”
侍从微微点头,转身退走,出门时还和江流之打了个照面。
江流之和那侍从擦肩而过,没放在心上,他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梁池森本想好好回答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找我?”
“下半场马上开始了。”江流之很自然地接到,仿佛没听出梁池森语气中的不耐烦。
“知道了。”梁池森说完,从他身边走过,却感到手腕一阵拉力。他偏过头,皱起眉看向江流之。
江流之往四周看了几眼,靠近他问到,“出什么事了,别说没事。你脸色都沉成什么样了。”
梁池森把手挣开,小声回答到,“你的上司,张玉盼先生,请我上楼上坐坐。”
“张玉盼?”江流之奇怪到,“他不早就回南京了吗?”
“信里说,他是私到上海,身份不便暴露。”
江流之还是觉得奇怪,“他又回来上海做甚?就单纯为了见你一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梁池森想了想,“可能他有情人养在上海,偷偷来看也不好说。”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他有情人。”
“你和他关系很好?”梁池森问到。
“一般。”
“那你还说。”梁池森说完,就要往外走,却再次被江流之拦住。
“你等等,不怕有诈吗?”
梁池森好笑到,“能有什么诈,况且谁诈我?张玉盼一个文官,还能把我砍了不成。”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万一是什么诈骗犯,把你骗上去,到时候求救都……”江流之发现自己语气中带了几分急迫,于是又突然平静了下来,“不过和我没关系。”
梁池森却沉默了,好半天才到,“把你随身的匕首借我一用。”
“你怎么知道……”
梁池森直接打断他,“借不借。”
“谁问谁借东西啊……”江流之抱怨着,还是掀开外套,从腰间拔出一把很短的、刀鞘都闪着寒光的匕首来,“记得还我,这可是蒙古人杀狼的刀,锋利无比。”
梁池森掂量了两下,“知道。”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朝一旁的楼梯上去了。
一路上,梁池森都能感受到身后那到目光,直到拐角进去,他才松了口气。
楼下的后半场已经开始了,梁池森走在这安静得不可思议的楼上,脚步声反倒能听得格外清楚。他决定速战速决,见个面寒暄一下就走。
四楼一个人都没有,梁池森按照刚刚信上指示,走到最尽头的那扇门,敲了敲,却没有人回应。
难道还没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钟表,决定只等五分钟,在门口慢慢踱着步。
迟到,这张玉盼给梁池森第一印象便不好。
“砰!”短暂的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
是从下面传来的,是枪响。
梁池森脚步停住,楼下剧场里一点儿声响都听不到了。
好像交响乐的最高潮,一阵短暂停顿,让人耳鸣。
然后,整个剧场沸腾了起来,人们纷纷尖叫、脚步慌张、四处逃窜。几乎就在同时,梁池森迅速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