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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社初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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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山路76号今天格外喧嚣。

    “梁先生,您来看看这边平了吗?”

    梁池森听声走去,一个穿着棉布裙的女生踩在椅子上,伸着手挂牌匾。那椅子摇摇晃晃,他忙唤到,“小诗,你这是干什么,让我弄吧,快下来。”

    “没事,这就挂好了,您看看正吗?”黄诗垫着脚,拨弄着牌匾。

    梁池森点点头,“正了,正了,快下来吧。”

    黄诗脸上扬起笑,漂亮的桃花眼像月牙似的。她正要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听得身后又一声呼喊,“诶小同,当心摔倒!”

    梁池森正要去扶她,黄诗却一下从椅子上跳到地上。里屋内传来一句嘲讽,“梁老师,你倒是不用担心她,在东北那会儿,她不就是这个样子,上蹿下跳的。”

    黄诗横眉一竖,朝里面反击到,“你可闭嘴吧杨恪白,没人让你说话。”

    “我是怕你一惊一乍的吓到梁老师,”杨恪白掀开帘子出来,他带着一副铜框眼镜,框边还有些褪色了。将扫帚支在墙边,他打了个哈欠,“内里也打扫好了。”

    “外面也差不多了。”黄诗答到。几人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天,李箱的笑才慢慢浮上脸。

    “那咱们,这社,算是成立了吗?”他试探问到。

    梁池森忍不住笑出声,“不然呢?”

    “梁老师……”

    “叫池森就好。”

    李箱只好改口到,“池森,我真没想到,你能加入我们。你看这,地方小又没钱,真是委屈了你。”

    梁池森的笑容淡下去,他认真看向李箱,“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现在就离开,回我宿舍里去。”

    “不是不是,”黄诗忙解释到,“梁先生,我和恪白在东北时就经常听李箱提起你,知道你是他的老师,也是上海乃至整个江浙地带的大作家,大文豪!”

    “所以能请到您加入,”黄诗扭捏着,脸红了一片,“我们还有点不敢相信。”

    “而且我还听说,”杨恪白接到,“您曾经开杂志社被欺骗,后来再也没加入过,而您现在却愿意……”他说着说着,底下了头。

    “你们太言重了,”梁池森听了他们的话,轻笑一下,“我并非什么大文豪,不加入其他社,是觉得没必要。只是没想到现在战打成这样,什么也写不了,什么也发不出来。”

    李箱用力点了点头,“我们办文学社,就是为了不被文学控制,追求最纯粹的文学。”

    梁池森不能再赞成,“那我来对地方了。”

    “咱们社有了你的支持啊,一定能办得红火!”

    “别再吹捧我了,箱。”

    几人被逗笑,开始是浅笑,不知道怎么的,笑着笑着就成了放声大笑。梁池森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样笑过了,不顾旁人的眼神,不用端着架子,更不用想起那些烦人的事情。笑声带来了春风,他们意识到,新一年要开始了。

    但笑声除了春风,还带来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伙人。

    “那么开心啊大家!”

    听到这个声音,梁池森的笑瞬间僵在脸上。李箱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万万没想到江流之居然会来。

    其他两人并不认识江流之,但见他一身得体西服,气质不凡。周围还跟了一圈人,在他面前甚至都直不起腰来,就知此人定不是一般人。

    黄诗和杨恪白朝他点头示意,江流之也笑着点头回应,一举一动尽显风范。黄诗识时务地看向李箱,不知道自己们办个杂志社,是把什么大人物招过来了。

    黄诗这一看,就将众人视线带到了李箱和梁池森身上。梁池森只和缩在老后面的陆向晴打了招呼,对江流之就像没注意到似的。

    李箱首先反应过来,他连忙赔笑,过去拍了拍江流之,“哎哟我这大学同学,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一句话,让形势变得明朗了些,那些跟着江流之前来拜访的商人或协会的人们,终于知道自己站在这儿是干什么来了。

    江流之笑得比他还灿烂,他拉起李箱的手,“也不提早告诉我你要来上海,都没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梁池森再也没憋住,哼了一声。这人未必太会装。

    李箱和其他人眼睛都瞪大了,江流之却神色不变,缓缓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听说梁先生独来独往,孑然一身,从不被任何书社绊住脚步。可现在却要加入这杂志社,我和诸位实在是好奇,便过来看看了。”江流之一套话说得冠冕堂皇,脸上的笑容也亲和又让人信服。

    梁池森知道,在众人不知道他们俩过往的情况下,现在不理他或是不给面子,吃亏的只会是自己。江流之显然也深谙这个道理,否则他不会来。

    只见梁池森挑了挑嘴角,算是给了个笑。

    “有劳会长挂念。”他将“会长”二字咬得很重。别人还以为这是尊重和奉承,就江流之明白,这讽刺意味多重,噢,还有一直站在旁边不敢吱声的李箱。

    江流之继续笑着,“不劳,梁先生在整个上海的影响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您这开个杂志社,那不得卖成全上海销量第一去。”

    李箱才要接话,手都抬起来了,却被梁池森打断。他淡淡到,“我不在意销量,只要能给我个自由写作的地方就行。”

    李箱用力闭了下眼,黄诗敏锐,也看出了些什么。可其他人,尤其是跟在江流之周围的那群人,除了附和“对啊”“是啊”,就没再说过什么话。陆向晴从开始就看出了不对的氛围,却只是抬头瞄了一眼梁池森,什么都不说。

    江流之知道他不会给自己台阶下,对这样的答案也不意外,“梁先生说的有理,怪不得您能成为这等大家。”

    “我不算什么大家,”梁池森今天是坚持要和他死磕到底了,“江先生在众多政治影响巨大的报纸上,发了那么多文章,还有您的剧本,每次演出都是座无虚席。”

    这话听着是在夸,实则只有江流之才知道,这是骂他心术不正,给政府写宣传文章,迎合官府卖剧本赚钱。

    江流之不得不承认,在内涵和讽刺方面,他向来、也可能永远都比不过梁池森。

    他于是并不再说话,只是笑着,几人便这样尴尬的站在原地。直到风吹了起来,才把李箱吹醒,他连连请到,“几位进去聊,进去聊。”

    江流之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李箱的肩,几人跟在杨恪白身后到里间去了。

    梁池森站在原地,李箱过去拐拐他,“进去吧,坐一会儿就让他们走。”

    梁池森也只好浅叹一气,跟着李箱进去了。

    掀开帘子,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右侧首先是一张小木桌,李箱办公的地方;木桌旁边摆放了一张进十米的大长桌,江流之几人现在就分坐其间;再靠里一点,就是三张写作的桌子,黄诗和杨恪白的离得近,都放在内侧,梁池森那张堆满书的桌子就靠在窗边。

    梁池森之前争了好久,甚至把“自己坐在窗边会引得一些不必要的人来看”这种不要脸的话都搬出来了,也没能拗得过他们。杨恪白坚持如果梁池森不坐那里,自己和黄诗就搬去对面的印书的地方去工作。

    杂志社左侧有一道门,里面有一架不算大的印刷机,算得上社里最贵的东西了。这是李箱卖了以前东北的,来上海买的二手印刷机,一动就冒黑烟,但到底还是可以印几本看看。

    因为刚刚开业,连椅子都不够,茶水还是黄诗从隔壁小店讨来的。

    江流之默默放下茶杯,里面的茶淡得几乎喝不出来。陆向晴还算有点眼色,双手交叉放到桌上,对李箱笑笑说到,“这社办得挺好啊。”

    “是,是,”李箱赶忙应和到,“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这次才开业,招待都没招待好。”

    其他人也连连摆手,说着没有没有,不存在的之类的客套话。

    李箱招手,让黄诗和杨恪白赶紧去买些茶叶和瓜子来,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和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哈哈。

    梁池森没有落座,他斜靠在门廊边,懒散地看着地上两只蚂蚁打架。江流之抬起杯子喝茶,眼神从茶杯缝隙里落到他身上。

    “李老板,我看你们是自己写,连书都是自己印?”江流之突然问到。

    李箱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江流之说的是那台印书机,“是啊,这不是刚好还剩点钱,一想干脆自己买个印书的,还不用被……不用麻烦别人帮我们审核。”

    江流之等人装作没听见他的改口,“自带印的书社,确实少见,毕竟杂志和报纸不一样,一本要的费用不少。几位都是全勤吗?”

    “是,我和小同、恪白才从东北过来,池森又……”他说到这儿,笑了笑就闭上了嘴。

    “基础资金怎么办呢?”江流之斜靠在椅子上,谈到他擅长的部分了。

    李箱下意识感觉这个问题是个坑,但还是如实答到,“打算我们几个先凑钱垫一阵,直到能回本赚钱。我们以前在东北开社,还算赚了点儿能糊口的。”

    “李老板,上海的租金、原料、竞争和东北可不是一个档次。”

    “是,是,我们知道。”

    “您和三位社员又没别的收入渠道,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杂志卖不出,怎么办?”

    李箱被问住,他之前不是没考虑过,但就他长期观察来看,上海现在还没有一本纯文学的、不掺杂政治的杂志。而比起小说,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关心政治。

    但他不敢答,又怕说错什么,甚至真的被他唬住,已经开始想要是破产该怎么办,怎么对得起小同和杨恪白,还有他最敬爱的梁老师。

    江流之突然笑了起来,“当然,协会会帮助资助贵社,毕竟我们就是为了相互帮助的而建嘛。”

    原来坑设在这儿。

    文协要真如他所说为了文学和作家鞠躬尽瘁,梁池森也不会和他吵成那样。李箱非常明白,一旦接受了文协帮助,就要□□涉甚至控制,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不敢不敢,”李箱想推脱,便找了个及其离谱的理由,“我们四个三个都是东北人,哪里敢乱要上海的资助。”

    “天下一家亲,你社都建在苏州河边了,不找上海文协,难道去找康德皇帝吗?再说,在下不才,还算个中国文协副主席,这点帮助还是拿的出手。”

    李箱知道自己说什么江流之都会有话反驳,于是干脆暂时答应下来,“行,那我们有需要的话,就麻烦各位了。”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都忘记介绍各位老板了。”但江流之的语气,哪里像是忘记。

    梁池森太了解了,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一套话说得好像一张网,反应过来时,已经在陷阱里了。

    江流之顺着他手边的陆向晴开始,“这位,上海文协副会长,也是上海公报总编辑。”

    陆向晴站起身,李箱没想到那么郑重,明明在酒会已经有过一面之缘了,也赶忙站起,握住了他的手。

    江流之笑笑,继续顺着介绍。坐在陆向晴边上的男人身着一件貂皮大衣,带着皮手套,头发全都被梳到后面,“这位是富康书社老板,陈一润陈老板,上海绝大多数书报都是在他的公司中印的。”

    李箱和他握手,编辑和印书报的老板,不敢多问江流之带他来是有什么目的,陈一润也不说话,只是笑着。

    除了梁池森自己,好像没人注意到,陈一润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位大作家身上。梁池森皱起了眉。

    又介绍了其他人,随意寒暄几句后,江流之突然拍拍大腿站了起来,他依旧笑得无懈可击,“李老板,那我们也不多打扰,先离开了。”

    李箱被他搞得是莫名其妙,来也意想不到,走也意想不到,但还是松了口气。

    江流之的步子却停了下来,梁池森从门廊边直起身。

    只见他伸出手,“梁先生,下次见。”

    梁池森甚至觉得他声音都在抖,似乎生怕自己给他难堪,那完美无瑕的表情,似乎也有了一丝裂缝。

    于是便握了上去,虽然只是不到一秒的接触,但他依旧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全身的神经都汇集到了手掌心,有些微微发痒。

    两人很快放开,陆向晴也走上前握住梁池森的手,其他人更是争着和他握手,奇怪的是,在握别人的手时,怎么都没感到如此别扭。

    最后一个是那个陈老板。他打量的眼神让梁池森感到不适,但也只是安慰自己,可能这就是商人锐利的眼神。

    他的手有很多老茧,梁池森很喜欢这样人民的手,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却被咯得难受。更难受的是,他并没有很快放开手,而是就力将梁池森拉进了些,靠在他耳边低声到:

    “你不喜欢女的吧。”

    梁池森显然被吓一跳,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在这种场合下。他漂亮的眼睛开始难以置信地看向陈一润,却很快恢复过来,咬着牙一字一句到,“不关您的事情。”

    陈一润却只是笑着,暧昧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才慢慢放开,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

    梁池森顺着看了出去,目光正好和江流之碰上。还没等看出什么,陈一润的出现就让江流之又笑了起来,好像个川剧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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