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天宫开物 > 第15章 枯化

第15章 枯化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栖真奔回香在无心处,见到圆台上两个不省人事的孩子。

    风宿恒收起法术:“适才查探他们神识,不怎么好。”

    栖真心里咯噔,怎么个不好?

    “别急。”戦星流见她脸都白了,解释道:“塔里一共十三个孩子,我们今天装在乾坤袋里带去的猿猴只用两只,你知为何?”

    之前商量过,把祭童直接带走明显不可行,棺里一没人不穿帮吗?

    所以风宿恒想出主意,去城外猎回二十只猿猴,装进能容万物的乾坤袋里。

    猿猴外形与人类似,他法术一化变为祭童几可乱真,再把真正的祭童装进乾坤袋带出塔。

    但他法术再快也有个化身过程,怕一化一换间漏出异动,让下面黑曜石出声预警,所以才需引出值夜人。

    可现下圆台上只躺两个孩子,明显事情不如预期。

    戦星流见栖真模样,不忍吊她胃口:“去了才发现十一个孩子神识已被完全引入炼魂鼎,人开始枯化,这两个还有救。”

    “枯化?”

    “失去神识多日,身体撑不住,慢慢变干了。”

    “就是死了?”

    “可以这么说。”

    栖真吃惊:“可神官长说祭童身不可伤,气不可竭,否则娘娘神识炼化完成也会被神明所弃!”

    风宿恒道:“皇兄没说错,那些孩子身体没受伤,干枯而已,气息更无衰竭,不过都跟着神识熔在炼魂鼎里。”

    栖真握紧拳头,心中腾起骂人的冲动。

    是这么理解的吗?啊?这关系到十几个孩子的生命!

    她问:“可我们上次去,他们分明还没枯化。”

    戦星流道:“肯定越往后炼化速度越快,再晚两天去这两个也救不回来了。”

    栖真仔细端详孩子。小包子脸色果然比上次来得枯黄,另一个手长腿长,明显比小包子大几岁,也是面黄肌瘦。

    “我说姑娘,也别太心疼。你没看到留在上面那几个,枯地没法看。要我说,反倒三殿下是里面最不干瘪的一个。”

    戦星流觉得沈兰珍对皇后真忠心,仿佛自家孩子受苦,难过得脸色都变了,表情不像作伪,便开口安慰几句。

    可栖真一点没觉得好受:“怎么弄醒他们?”

    风宿恒对戦星流调侃的语气皱眉:“适才用法术试过,他们还留三分神识在体内,只要从塔里出来便不会再受炼魂鼎影响,但吸去的部分只怕回不来。”

    此话晴天霹雳,把一晚重逢的喜悦全劈没了。

    栖真脚一软跌坐台上,就是说虽然救回小包子,他却变成植物人,再醒不过来了?

    栖真眼前发黑,体内燥热受到感应,也知七情六欲般再次启动。这次热流化成利剑从小腹直窜喉间,让她喉头一甜,直直喷出一口血来。

    把旁边人吓一跳,风宿恒扶住她软下来的身子,只觉入手滚烫。

    戦星流在一边急:“说什么再回不来,人家姑娘受得了?当初为求你跪了三日,三皇子一事在她心中多重要,殿下不知道?”

    风宿恒语气不善:“呱噪什么!姑娘来姑娘去的,她没名字?”

    一手搭栖真脉象,触之如洪水开闸,风宿恒施展疗愈术,先帮她稳下狂涌之象,然后一把抱起人往三楼去。

    戦星流叫:“哎哎,干什么去?”

    “泡澡。”

    戦星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

    泡澡?

    风宿恒头都没回:“把两个小的也弄上来。”

    等戦星流把孩子安顿到三楼床上并排躺好,才见风宿恒是真把那姑娘……把沈兰珍放到一个半人高的水桶里。

    戦星流看不懂,想伸手摸摸水温,被风宿恒拍开,怪叫道:“人家吐血昏迷,你把人扔水里?穿着衣服泡?”

    风宿恒站桶边卷袖子,适才把人放进去不小心沾湿了:“你别管,她喜欢。”

    戦星流嘴角一抽。

    风宿恒转头看一圈三楼陈设:“去太子殿拿两床被褥。小心些,别被人看到。”

    等星流最快速度回,风宿恒亲自动手,把被褥铺在两进房间的长塌上,把孩子抱过去,一个长塌躺一个。

    此时桶内传出水声,栖真醒了。

    风宿恒道:“不舒服就再泡会儿。”

    栖真头晕眼花,吐出血胸口反倒通畅。她趴到桶边,抬眼去找风宿恒:“他……他们……真救不回来了?”

    风宿恒这次没立刻答,想了想道:“个中细节还得问相胜。我去问吧,兴许还有转机。”

    栖真额头抵住桶壁,一下下轻磕,似乎不这样平静不下来。

    风宿恒见她神志已然清醒,但心绪不宁,尽显疲态,知她需要独处和休息:“无需太过忧心,你已尽力。泡完就出来。”

    戦星流也道:“是啊沈部像,尽人事听天命!你也算对得起皇后托付了。”

    两人站在楼梯口,见沈兰珍还维持着头抵桶壁的姿势,埋下的脸也瞧不清神情,便不再多言下楼去。

    栖真听到底楼关门声,索性在桶里脱了袍子,出桶擦干,最快速度换上干净小衣,坐到小包子的长塌边。

    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把头埋进孩子脖弯里失声痛哭。

    自从来到大容,无论身受何等遭遇,她都没如此崩溃过。

    可好不容易把人救出的这晚,小包子真实入怀时,她有点撑不住。

    把小包子抱回大床,她抱着哭了一夜。无助、害怕、担忧、恐惧……后面要怎么办?

    在哭到虚脱,陷入半昏半睡的瞬间,栖真脑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答案。

    …………

    戦星流拿了兔肉干,一会儿往东边天上抛一块,一会儿往西边天上抛一块,最后都在落地前进了万六十的肚子。

    “来,好大十,赏你的,接着!”

    最后一块,直直抛出围墙。

    墙外有人惨叫,被肉干砸到头,又被万六十在后面追着啄成满头包。

    等惨叫声远去,坐台阶上托腮的山遥才道:“又一个!这都第几个了。”

    戦星流拍拍手上肉屑,笑道:“招呼都不打闯别人家里,不受待见也正常。”

    山遥坐直身:“戦哥是好人!当初若非殿下竭力邀你,你还不肯来。我跟我爹说多少次了,让他去跟陛下说说,别让人隔三差五盯着咱们太子殿,盯着你。多难看啊!”

    戦星流若非嫌手不干净,挺想摸他脑袋:“这通路说不上话,别为难你爹。我三步不离太子殿,有何把柄可抓?再说我还在大容待一辈子不成?”

    山遥啊一声:“戦哥要走?”

    戦星流一脚踏上台阶,手搭凉棚看万六十回来没,一面道:“不好说,呆腻就回去咯,不过眼下还有些趣事。”

    山遥正想问他什么趣事,怎不带他一起玩儿,就见太子从外面回来,忙上前道午膳备好了。

    风宿恒和戦星流进大殿,坐到桌旁用膳。

    风宿恒有点饿,顺手揭开一蛊鸡汤盖子,刚碰唇就停住放回桌上。

    一旁伺候的山遥:“汤凉了?我去小膳房换一碗?”随撤下炖蛊,走出大殿。

    戦星流尝一口自己面前的,忙左右找空碗吐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了胃口。

    戦星流唉声叹气:“神宫那边怎么说?”

    “没见着,说病了,不见客。”

    “你不觉得两人见一面,一个病倒,一个吐血,这般赶巧?他这病,和沈兰珍有没关系?”

    风宿恒挑起眼皮瞅他,不耐烦道:“兴许他昨晚林里吹了风,得了风寒?”

    戦星流像听笑话:“清心寂神得风寒,小神白修的吗?”

    风宿恒转头望出窗外:“不还有人说入大道之境的人因为一点风寒就过世吗?”

    戦星流知他说的是英晚瑢,止住笑,见他目视方向便知在看哪个:“别看了,今日没下来过。殿下后面打算怎么办?”

    风宿恒这才收回目光,扫眼桌上菜色:“还得找相胜。等他病好我设个宴,请他来太子殿慢慢套。”

    他平日酉时才去香在无心处,这日申时过半便来。

    到二楼见屏风后黑影幢幢,走近一看,案几上书快叠成小山。

    唤一声,才听小山后有人应答,从侧面探出头。

    昨日崩溃吐血、伤心欲绝之像已然不见,风宿恒打量沈兰珍,见她眼下发青,眼皮略肿,此外没啥异样。

    “我去看下三弟。”风宿恒道。

    书楼他来去自如,但三楼毕竟人家姑娘住处,不可不告而入。

    得了允,见沈兰珍没起身的意思,越发不把他当太子伺候,风宿恒微叹,独自上去三楼。

    两个孩子在长塌上躺着,大红锦衣已经脱下,都着不合身的中衣,盖着被子。脸和手脚擦得干净,若非脸色枯黄真像只是睡去。

    风宿恒在小包子塌前端详半天,塔中初见便觉眼熟,现下定睛细瞧,这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不过那时他躺在棺中,头陷在金玉棉絮的垫背里,风宿恒没注意,现下却觉得这孩子头发谁剪的?短成这样,白瞎了这张脸!

    再看另个男孩,更高些,剑眉,鹰钩鼻,嘴唇微微上翘,长相也不错,就是头发更短。此时天未及暗,窗外投入的光线照着那发色,里面隐隐夹着几缕深蓝。

    风宿恒琢磨,这些祭童什么身份,从哪里来,又是谁把他们弄进宫?遂想起昨晚没救出的十几个孩子,心下也有遗憾。

    待回二楼,见沈兰珍右手掐着左手虎口,正绕着圆台走圈圈。

    明明豆蔻年华,偏心事满腹的沉重样。

    风宿恒问:“用膳了没?”

    栖真埋首书堆一整日,想到待会儿要打坐,起来活动筋骨。闻言一抬头,哎呀,今天把烧饭的事忘光!脱口道:“明天,明天我一定去烧。”

    风宿恒走近道:“没这意思。好歹九卿之女,天天给太子殿当下人使唤?”

    栖真道:“殿下爱吃,兰珍爱烧,哪里说得上使唤?”

    风宿恒想,你怎么看出我爱吃?我又不是戦星流!面上却道:“现下还早,先去太子殿吃点东西。”

    栖真摸摸憋下去的肚皮,也许她不用修炼就快成仙。每天都不觉得饿,那不快成仙吗?

    当下去隔壁吃碗面,回来就听屏风后翻书声,有声问:“你埋首书堆,是想找出救醒皇弟的办法?”

    栖真叹气:“可惜花的时间和结果不成正比。”

    屏风后仿佛冒出问号:“不成正比?”

    这世界没有正比的说法吗?

    “就是花那么多时间,没找到一点有用的。”

    她自觉去台上打坐,屏风后继续道:“我今日找过相胜,他病了,没见着。”

    栖真正摆出守阙姿势,闻言一顿,嗯一声,闭上眼睛。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