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异度
栖真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小包子真醒不过来,往后的路她要怎么走?
不怪她消极,实在最近没一个好消息:神宫一直推说神官长抱恙,太子两次上门都没见着人;而她翻遍香在无心处,愣没在一本书里找到祭童两字。至于修炼,虽抓住些热流源头,仍小的像个芽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栖真内心一天天往下沉,对外还要维持平常,甚至表现得更活跃。若不如此,她怕不说话的瞬间会让人看出那份消极。
没进展,时间却一眨眼过去。那晚风宿恒提起明日便是炼魂祭,栖真才惊觉已经四十九日了。
她一时感叹,神游天外,被风宿恒抓个正着:“又不专心!眼睛转来转去做什么?”
栖真睁眼,无奈道:“师父真神人也!坐屏风后都知我眼皮在动。”
屏风后不搭腔。
如今对着这位太子殿下,栖真自认摸清点路数。
他一沉默,什么时候是不开心,什么时候是彻底无语,什么时候是懒得理你。
像现在,必是最后一种。
虽然太子端着架子,清正守礼,但她就是能想象他在心里默默翻她白眼的样子。
半刻屏风后才有动静:“角落里两捆书,是你拿来吊臂用?”
栖真啊了一声。
她早看兰珍的小身板不顺眼,寻来两根绳,捆了半臂高的书练臂力;又做了跳绳,睡前五百个不拉。不求把身体锻炼到以前状态,好歹让自己倒头就睡,安稳迎接天明。
但栖真知道,兰珍这种深宫小姐不可能有此健身做派,所以多少避着人。没诚想墙角两捆书,居然让太子看出端倪。
“每三日增加几本,厚度越来越高,不是吊臂用吗?”屏风后见前面不答,以为她不认。
栖真嘿嘿一笑:“殿下很有经验,也这么吊过?”
屏风后嗤笑:“区区几本书,练的出什么臂力?”
“那用什么,大石?”
男人似乎不想多谈,只是道:“我教你法术,却没教武艺,你能自行练习也算有心,确实无论哪个都要一幅好身体。”
“可不是!”栖真道:“看我现在,太小了,风吹就倒。”
屏风后道:“是小了点。”
栖真……
这话也不知说她年龄小了点,身板小了点,还是其他什么小了点!
话落,屏风后默了,好似这话只是闲聊间两唇一碰没过脑子溜出来的。
栖真挠头,有种隐秘的不服:“身体是革……做大事的基础,我一点不喜欢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有掌控感。若有来世,我想长成……嗯……这么高,肩宽点,腿长点,浑身覆着肌肉,抡起刀来唰唰唰那种,可威风了!”
她起身比个高度。
屏风后道:“姑娘家长这么高,嫁得出去?”
栖真道:“这世间男子不也挺高的?”
话出口,栖真便知自己以偏概全了!
太子瞧上去起码188,相胜和戦星流起码185,嘉和帝和大神官也不遑多让。看着他们,栖真以为这里平均国民身高矮不到哪里去,可她来大容才接触几个男子?
屏风后明显在嘲她:“梦做得好,不知你现下可抡得动刀?唰唰唰的那种。”
“菜刀可以,能唰唰唰切个土豆。”
“还浪费什么时间?不用心练?”
栖真心头切一声,正要坐下,便听屏风后衣物响动,太子自塌上起身,从后面走出。
风宿恒深知男女大防,既不想沈兰珍不自在,也不想让自己不自在,是以只要来书楼便守礼自持,由屏风做隔,很少在她修炼时出来。眼下却抱臂往圆台边一站:“嫌进展慢?来练个别的。”
说着摊手,大掌中一把金玉珠子,个个色泽圆润,瞧上去就很值钱。
栖真知道这些珠子一直置在架上盒中,该是皇后藏品,从未动过,不知太子何时抓一把在手。
风宿恒道:“还是打坐,但这次须把体内神识抓住指向声处,能做到?”
栖真大概明白他意思,就是想象体内有条鞭子,听到东边出声抽东边,西边出声抽西边。之前他教的是怎么找到鞭子,现在教的是怎么控制。可这鞭子,也就是那股热流,不要它时来势凶猛,别说控制,神智都烧化了;不来时又难寻觅,即使模模糊糊有点感觉,也小的像个芽儿。怎么才能做到听音辨位,指东打东呢?
但栖真并无异议,秉持一切听专业人士的,坐下闭上眼睛。
风宿恒用拇指弹了一粒珠,嗖一声落在左边圆台上。默数到三又是一颗,落在右边;又三声,落在前面。
均匀的节奏,清晰分明的落点。
栖真想,珠子弹在台上不该发出得得得的声音吗?他怎么做到让每颗珠子落地就发一声的?
鉴于对方站在面前压迫感甚重,她不敢睁眼,只得收拾心神,想办法抓那缕若有似无的小芽儿。
“放松,表情狰狞了。”风宿恒不咸不淡道。
栖真一窒,悄悄放松面部肌肉。
前方一声叹:“把控呼吸。”
栖真听他坐回软塌,珠子声却绵延不绝,看来轻轻松松都能把珠子弹过屏风,落到任何想要的落点。
栖真调整吐息,终于入定,顺着节奏去体会芽儿被拨动的感觉。
风宿恒一手持书,一手弹子,两人就这个模式练了很久。
他正想抬头说今日就到这里,忽听台上隆响,传来惊呼。
风宿恒闪身出去,见圆台上一道方门快速闭合,上一刻还端坐台上的少女已然不见踪影。
这变故实在叫人意外!
风宿恒上前查看,可圆台上没有痕迹。别说门,指甲盖大小的裂缝都没。他敲打台面,回声夯实,确认下面并无空间。
风宿恒立刻明白过来,只怕遇到异度密室了!
传统密室,只要找到开关就能打开,且不论开不开,密室总在那里。
但异度密室不同!因为它不是真正的空间!它只会在触发条件被满足时出现,且人一旦进去,必须在里面找到另一个触发条件才能打开。只要一点不满足,异度密室就会穷其一生打不开、出不来。
沈兰珍始终坐在圆台中心没动,因此只可能是他。
他适才究竟做了什么,触发了异度密室?
风宿恒看向手中珠子。
…………
栖真上一刻还在闭眼打坐,下一刻身下一空,眼都没来得及睁,人就掉下去。
这一下摔得她七荤八素,屁股后背火辣辣地疼。
眼睁睁看头顶暗门极速关上,再无一丝光亮透进。
栖真大叫几声,却听不到外界声音,只得咬牙翻身坐起,发现眼前倒也并非一片黑暗。此处四壁透着荧光,适应后至少目视无碍。
而她置身处像是一条通道的入口,栖真撑着墙爬起来,一步步往前挪。
通道也就二十来米,尽头有间石室。
有两个古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一个声音妖里妖气:“啊呀呀,好久没人来,今儿就下来个!你看看,还躲门口不进来。”
一个声音直来直去:“你闭嘴她就进来了!”
妖里妖气道:“凭啥叫我闭嘴?”
直来直去道:“谁爱听你声音?”
妖里妖气道:“我声音咋啦?人听人爱,花听花开!外面的,进来啊!”
栖真被点名,只得贴着墙壁进去。
妖里妖气:“啊呀呀,挺好看一女娃,手咋扶着腰?”
直来直去:“摔的,你没听到?”
妖里妖气:“触发机关的肯定不是她,否则怎会摔着进来?”
直来直去:“小姑娘,老实交代,咋进来的?”
妖里妖气:“还用问?触发机关的不是她,她肯定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栖真看着石室尽头的长供桌目瞪口呆,一本书,一把刀,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自说自话。
妖里妖气的书说:“为何不过来?”
直来直去的刀道:“见着咱们害怕呗!”
书道:“你过来。”
栖真只好走近些:“你们是……?”
书道:“我是说明书,它是大砍刀。”
栖真点了点头:“说明书,大砍刀。”
说明书道:“我是能说明世间一切道理的书,所以叫说明书。”
大砍刀道:“我是大到能砍人的刀,所以叫大砍刀。”
栖真尬笑:“我在上面打坐,忽然就掉下来了。”
说明书道:“放心,不是你触动机关,就是旁人,那人很快也会下来。”
大砍刀道:“那人存心把她关进来,就不会下来。”
说明书道:“我跟你打赌,肯定会下来。”
大砍刀道:“赌你闭嘴一个时辰,不会下来。”
栖真礼貌道:“只怕说明书先生没机会闭嘴一个时辰。”
大砍刀道:“姑娘你对这人很有信心啊。”
栖真打量它们。
说明书差不多a3大小,一尺厚,白玉色封面烫金边,封面上绿色灵力飘闪着五个大字“雳风钢罡阵”。
大砍刀不过臂长,上二分之一是刀身,刀锋弯如新月,在如此光线不明的环境下仍泛着闪痛人眼的冷冽。刀柄不知何种金属制成,乌黑坚硬,刀柄上有紫色灵力一行字“穿柳飘香一点花”。
栖真指书:“能翻开看看吗?”
说明书:“不能,你翻不开。”
栖真以为不让翻,便道:“您刚才说,您能说明白世间一切道理?是不是代表任何疑问,都能找您解答?”
说明书:“我不负责解答,我只负责解决。”
“怎么解决?”
说明书对大砍刀道:“听见吗?她问我怎么解决。”
大砍刀道:“解决给她看!”
“看”字未消,说明书像通体灌入法力,书页骤开。从翻开的书页里唰唰一阵罡风,栖真尚未看清,一团白影已向门处袭去,将进门一道人影团团围住。
那人反应也是一绝,瞬间开盾,白色炫影撞到盾上,切出极薄的印记。
下一瞬,便被来人释出的法术全灭。
一袭一灭不过眨眼间,栖真回神,看清来人,上前叫了一声:“殿下!”
风宿恒在上面倒推珠子顺序,半天才试出,原来只需在圆台东南、西南、正北三个位置抛上弹子,异度密室便能打开。
他出手解决偷袭,眼一撇,见沈兰珍无恙便放下心。
大砍刀悠哉道:“你也有被人解决的时候。”
说明书已合上,恼羞成怒:“来者何人?竟把我的雳风钢罡阵灭了。”
风宿恒摊手:“这个?”
手心躺着一片白色三角小纸片,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平整,像用利刃自书上裁下。
原来适才从说明书里飞出的白色炫影,竟是百来张小纸片。
栖真想拿起瞅瞅,纸片立马从风宿恒手中跳起,跃到说明书旁边,挤进合拢的页缝,像急着回家的小娃娃消失不见。
栖真还是很想弄清适才的问题:“您说只负责解决,是指……?”
若说明书有脸,大概此刻已红了变青,青了变紫,紫了变白。
大砍刀道:“世间道理说不明白,打才能明白。小老弟的雳风钢罡阵厉害,雳风一起,无人能全身而退。”
栖真实诚道:“可殿下随手就灭了。”
大砍刀道:“说明他更厉害!”
栖真看了看风宿恒,风宿恒也看了看她。
栖真想大概这书自我感觉太好,几张纸片能有多大威力?便道:“以为是能解答世间一切问题的书,原来只是靠武力彰显道理。”
说明书气得发颤:“竖子何人?”
栖真:“我们太子殿下。”
风宿恒把说明书拿起翻,翻到哪页皆白纸,且纸张完整,适才溜进的小纸片根本不见踪影,又拿起大砍刀打量一番,对空气切三下,试试顺手程度。
大砍刀吼:“他居然把我随随便便拿起来!!!”
说明书:“他居然把我随随便便就翻开!!!”
一刀一书像受了天大委屈,都不说话了。
风宿恒道:“说明书,大砍刀,名字俗了点,应该是两件法武。”
栖真道:“和皇后娘娘有关?”
风宿恒道:“我离开大容前,没听母后提起过楼里有异度密室。”
话音刚落,漆黑的墙角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母后是英晚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