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袒
离月底交绣图没几天了,由傅凌主绣,那两只双鹤只剩了一对脚了。
绣坊里加工加点,一些绣娘为绣图滚边,一些为那大青松上金丝银线,众人在常素青的调度下各司其职,因为忙碌赶工,也让这总是充满硝烟的女人堆里有了难得的平静。
而唯一让傅凌松了一口气的就是她那件糗事总算是过去了,终于不再是女人堆里的谈资了。
只是有女人的地方,从来不缺八卦。
傅凌看着眼前的只缺一对脚的白鹤,眼睛酸涩,眼底泛着红血丝。将那线头用针收好,手里的活虽然忙不停,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耳朵里那些少女们的调侃。
邵家三爷,她也没见过。
“我们家三爷,那可是人中龙凤!”
“都知道大爷,二爷吧!”
“大爷擅文,性子儒雅,老爷让他专管理账房,二爷擅武,幼时拜青龙山逍遥道长为师,咱们邵府需要往外跑的生意都是二爷专管的!”
“这二位不用我说……”
冬儿手里的活计想是都做完了,正被一众闲下来的绣娘们,围着讲邵府的故事。
“这二位已经是我们泸州城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这个大家都承认吧……”
冬儿说着喝了一口茶,朝着身边围着她的绣娘们问道。
“嗯,嗯,嗯~”
“见过……”
“见过~~~”
绣娘们七嘴八舌的应着。
傅凌回想起来,这邵府两位公子,她确实也见过,大公子儒雅,二公子英武,不得不说,冬儿确实没有吹的。
“快些讲吧……”
“别卖关子了……”
“我们要听三公子,三爷……”
周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些瓜子,趁着常师傅不在,给众姐妹们一人分了一点,催促着冬儿赶快说。
一群人你言我一语,像极了开茶话会。
“这三公子……”
冬儿说着,从周乐手中顺走了一把瓜子,又嗑两颗,她噤了声,眼神扫视了一圈众绣娘,仰起了头,一脸的叹然,吊足了众人胃口。
众绣娘各个面带好奇,期待着冬儿嘴里这位充满了神秘的邵三爷。
正忙着的傅凌听着听着没人说话了,亦是侧过身子看向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冬儿。
“说啊!”
“快说啊!”
周乐催促着。
“这,这,这三公子啊……”
冬儿缓缓绕过众姐妹,又从周乐手里抓了一把瓜子。
“这三公子,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
“哈哈哈哈哈哈哈……”
绣坊里,只有冬儿有些豪迈的笑声。
众人反应过来遭到了冬儿的戏耍,一人“切”
了一声,都散了开来。
“无聊……”
“还以为你知道呢,结果跟我们一样啊……”
“就是就是……”
“三公子也从小就被老爷送去了京都,而我从十几岁时就被老太太送到了绣坊,我还真没不晓得……”
“这次回来,好像是老爷说三公子岁数不小了,张罗着给三公子定亲呢”
“只听说三公子被京都安乐长公主收做了义子,一直都在太子跟前当差呢!”
冬儿扬着头说着,模样好不骄傲,果然众绣娘听到冬儿的话各个面露惊异。
“呜~”
“在太子跟前当差,那便是很大的官了吧!”
“当然大了,太子可是储君呢!”
冬儿说着。
“那冬儿太太有没有说,要给三公子定哪家的小姐啊!”
向冬儿问话的是杜绣娘,此话一出,其她几个绣娘也把目光落到了冬儿的身上。
“这……”
“这……应该是泸州城里的官家小姐吧……”
冬儿有些语塞,低头想了想回答道。
“唉,也是,像三公子那般的人物也只有官家小姐能配得上了。”
杜绣娘说着,言语间还带着些许的遗憾。
“当然得娶官家小姐啊!”
“不娶官家小姐,难不成还娶你啊!”
一声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那杜十娘转眼就被羞了一个大红脸,刚刚十八岁的姑娘,眉眼青雉单纯,就算只是羞涩模样,看着也让人不禁心生爱怜。
“呦,呦,还害羞了……”
又不知谁说了一句,整个绣坊便只剩了绣娘们的笑语声。
已经二十有一算是老姑娘的傅凌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哪有少女不怀春,都想得一个如意郎君呢。这样想罢,便又转回了身去,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她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呢,可没功夫想这些。
就这样整个绣坊马不停蹄的忙了整整三天,熬了两宿,终于在月底的前一天晚上,这副双鹤寿松图才算是完工了。
“可算是成了,也终于赶上了……”
傅凌将最后一针收回去,揉了揉生涩难受的眼睛,看着这副一丈高的巨形绣图,心底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哎呦,真漂亮呀……”
“凌儿,你真厉害!”
周乐忙完手里的活,就守在了傅凌身边,她看着绣图,眼底带着敬佩痴迷。
绣图材质乃是邵老爷派人送过来的云缎,听说是贡品,而绣寿松所用的丝线更了不得,那线皆是用的孔雀羽根处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绿羽搓成线,和着蚕丝所制。
用这线所绣松树,浓绿浅翠层次分明,只是用烛光微照,便闪着点点细光,更别说围绕在寿松左右两只翩然起舞的白鹤。
“这绣图若是邵老爷见了,怕会舍不得送出去吧!”
周乐嘴里不禁叹了一句,又咂了咂嘴,同为绣娘,她要是有凌儿一半天赋就好了。
“凌儿不愧为如意坊第一绣娘啊……”
各种赞叹声在傅凌身边响起,不过傅凌却充耳未闻,她压根就不在意这些。
从前特别讨厌的东西,终有一天会爱上,例如这绣花针,这不仅是她在这异世安家立命的本事,更是她用来感受怀念爱的东西。
每每拿起那针,就似能感觉到奶奶就在身边。
“哼,什么第一绣娘,不过就是绣了颗松树罢了……”
“就是常师傅偏袒她,给了她这个机会,要不然,嫣然上手的话,肯定比她绣的更好。”
绣坊一处角落里,几声冷冷的嘲讽,众人都没有注意到。
“嗯哼……”
常素青的声音从绣坊门口传来,众绣娘是都怕这个常师傅,听见声响都推推搡搡的散了。
“傅凌,你出来一下……”
常素青让几个早已经等候的家丁去收整绣图,抬头朝着绣坊里的傅凌叫了一声。
绣坊外面的赤色大柱子后面,傅凌提着六角宫灯,昏黄的亮光下,一包用福字红锦包着的银子就被塞到了傅凌的另一只手上。
“师傅……”
“这是做什么……”
傅凌手中沉甸甸的,有些不解的问常素青。
“这几日你辛苦了,绣图很好,就算送到上面也拿的出手!”
“这包银子是特意给你的……”
常素青看着傅凌说道。
“这钱我可能不要……”
“咱们绣坊每月都有月俸,我够花,怎么还能再拿……”
“不要,不要……”
傅凌满脸惊讶之余,说着就要把钱推回去,却被常素青拍了拍手。
“让你拿就拿着,邵府还能缺了这点三瓜两枣!”
“上面赏下来的,是你该得的,你踏踏实实收下就好。”
“明日特批你一天假,你带着冬儿,和周悦好好逛逛这泸州城,买点好吃的去……”
常素青看着傅凌,她的发髻有些松散,细碎的头发随意挂在耳后,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这哪里是村丫头,到像是哪家正经的官家小姐。
也不怪邵三爷总是时时嘱托,要好好照顾这位。这个小丫头,谁见谁不喜欢呢,常素青想着,看着傅凌的眼底慈爱更甚。
“凌~儿~”
“常师傅又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等常素青一走,两道身影从绣坊蹦了出来,朝着傅凌就扑了过来。
傅凌只觉得背上一沉,原来是冬儿趁她不注意跳了上去。
冬儿身架子很是圆润,傅凌虽说也不是什么干瘪身子,可连日来加班加点的绣那寿松图极为耗费精力,她现在是有点虚,那能承受的住。
傅凌腿一软,冬儿一声尖叫,两人便齐齐栽倒了地上。
没来得及收好的那包银子也摔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
“凌儿,你最近有点虚啊……”
周乐挑着灯,看着地上的两人就是笑着。
“哎,这是什么……”
那包银子好巧不巧就滚在周乐的脚下。将银子捡起来一看……
“好家伙,凌儿你有没有可能是常师傅失散多年的女儿……”
“为什么常师傅不仅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你,就连这银子都是一包一包的给你补贴啊……”
周乐嘴里说着,又是来着玩笑调侃道。
“别乱说……”
傅凌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把夺过了那包银子,趁着冬儿和周乐没反应过来,朝着她住的院子就是撒腿开跑。
“哎~哎~”
“怎么跑了~~~”
“我刚刚听到了~~~”
“凌儿,我想吃王记桂花糕~”
“走,走,走……”
“快追她~”
冬儿和周乐一人一句,亦是朝傅凌住的院子跑去。
夏夜蝉鸣起,圆月高挂,绣娘们都陆陆续续的朝着自己院子走去,三人笑笑闹闹的齐齐扎进了傅凌的院子里。
“哎呦,哎呦,哈哈……好冬儿,好冬儿,放开我吧……”
“放开我吧…哈哈…”
“我答应,买,买,买…哈哈…”
“哎呦……哈哈……哈哈……”
傅凌被冬儿和周乐逮住挠着痒痒肉,嘴里一阵讨饶。
“哼,早答应多好,非得大刑伺候……”
傅凌被放开了,冬儿和周乐两人则一前一后进了卧房。
“哎呦,真是,一张床怎么挤的下三个人啊……”
傅凌收拾着被她俩人弄乱的头发,笑骂了一句。
夏夜的凉风把后院的花香都卷了过来,傅凌脸上因为笑意而起的薄红还未褪下。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对她的补偿,上辈子没有的,这辈子都齐全了……
进了屋子,冬儿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标着李记的食盒,还有放在上面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兰花的信。
“凌儿,有你的信……”
:今日去庄子,途经长街李记,忽闻梅香,酸甜沁人,犹想夏日灼人,知你劳忙,连日神伤,便想以此慰劳。梅子甚酸,切莫多食。
傅凌看着信纸上面漂亮的小楷,紧皱的眉头能夹死苍蝇了。
这……
这是送给她的!?
“哦呦……”
“知你劳忙,忧你神伤……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乐突然从傅凌身后冒出,顺手抢走了信纸,照着上面的字就念了出来。
上面虽只有寥寥几行字,什么都没写,可又像什么都写了。
“快说,这是哪里情哥哥送过来的……”
周乐和冬儿两人齐齐调侃……
傅凌也懒得理她两人,她日日呆在绣坊,一群女人堆里,就没见过个男人,又哪里来的情哥哥。
“绣坊所有绣娘都在这片住着,指不定人家送错了也有可能……”
傅凌瞥了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接过周乐手里的信纸,看都没再看一眼,随手揉吧揉吧就扔出了窗外,也不知哪家公子,这送信都能送错。
“好像是有点道理!”
周乐想了想随意应了一句。
“这李记可是泸州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平常只供那些达官贵人,普通人家可买不起……”
“也不知道是哪个眼瞎的,竟然连这都能送错……”
冬儿说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食盒就被解开了。
“咕噜”
“咕噜”
冬儿和周乐齐齐咽了口水。
就见食盒里面摆满了各种花花绿绿,她们见过的没见过的水果,中间还放了一碗青色梅子,而食盒下面似乎还铺了冰块,揭开食盒盖子时,便是一股子清凉酸甜的梅香味儿。
“凌儿,凌儿,好吃的,好吃的……”
“快来,快来……”
三人压根不管那信了,也不管这食盒是不是被送错,只当是哪个怨种认错了门,围着桌子,一人一爪子,屋子里只剩食物的咀嚼音。
绣坊里傅凌的月俸并不低,普通绣娘一个月五两银子,她一个月八两,可是傅凌想在这庐州城里买处院子,她就得省着点花了。平日里的月份她分了三份,一份给母亲送回去,一部分自己留着做日常开销,再一部分就攒起来。
现在日子虽然没有来时那么狼狈紧吧,但手上那点钱也不容她太过放肆乱花。
三人情况都差不多,所以总是能玩能说到一块。自然而然也是这绣坊的铁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