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表白
双鹤不难绣，只是有些讲究，选择什么亮度的丝线最为关键，傅凌扬起素手熟练的穿线，她双眼紧盯眼前的这副巨作，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上辈子，她因为奶奶让她回家继承这项技艺没少和她老人家对着干。
“您见现在哪个年轻女孩子会捉这绣花针呢！”
“您这都是老黄历了……”
这些话她不知道跟奶奶说了多少次，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说啥也要把那些传承都继承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不过她现在的功夫也够她吃了。
一针下去，一下午的时间，白鹤的一只翅膀已经被绣了出来，晶白的蚕丝线将翅膀上的小绒毛都勾勒了出来。光看这一处，就能想象到整只白鹤绣成之时该是如何惊艳了。站在傅凌身边的常素青眼睛露出了满意之色。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天已经黑了，绣坊里的绣娘们基本都回了自己的住处，傅凌收了针，伸了伸懒腰又展了展胳膊，转身一看，整座绣坊只剩了站在她身边的常师傅和趴在桌子上发着瞌睡的周乐。
“哎呦，照这个进度，月底前肯定能赶出来！”
“凌儿，喝口水吧……”
常师傅难得的露出了满意之色，竟亲自端起了一杯茶给傅凌递了过来。
“师傅，过赞了，凌儿可担待不起……”
傅凌连忙接过茶杯，垂眸回应道，她这点功夫可禁不得夸，怎么可在这样一位前辈跟前托大。
“喝些茶水缓缓神，快带着乐儿回去休息吧……”
“这是我让小厨房给你留的栗子糕，你拿着回去晚上垫垫肚子。”
四下无人里，两人关系可比其他人看到的都要亲近。常素青看着傅凌，拿出了一包还热乎的糕点递给了傅凌。
“哎呀，栗子糕！”
“谢谢常师傅！”
傅凌也不拿捏，接过那包还热乎的栗子糕笑嘻嘻的朝常素青侃了两句。
“快些回去吧……”
常素青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松快的眉眼很是享受傅凌带给她的亲昵之感。她一生无儿无女，每每看见傅凌只是都会想着她如果有这么个钟灵毓秀的女儿就好了。
就算不用三爷特意跟她打招呼，因着这层缘故，她也对傅凌充满了爱护之心。
“走了走了！”
傅凌拍醒了周乐，拿出了两块栗子糕一块自己叼着，另一块塞进可周乐的嘴里，扶着还泛迷糊的人朝常素青摆了摆手就朝着她们绣娘专住的院子里走去。
月光轻柔，夏夜的风很快就让周乐醒了神。三两下把嘴里的栗子糕吃了进去。
“常师傅又给你开小灶了！”
“再给我一块！”
“这常师傅专用的那个厨子做的就是好吃唉！”
“常师傅对你真好啊……”
“快吃吧，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周乐不用傅凌扶着了，两个人在月光的衬映下相携回了她们所住的院子。
绣坊离她们所住的院子并不远，绕过一处花园，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不过还不等她们回屋呢，夜风就朝她们卷过了些窃窃私语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被退了亲……”
“都那么大岁数了，啧啧……”
“我要是她，我可真就羞得出不了街了呢！她怎么还好意思过来……”
“我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她是个不检点的货……”
这属实让傅凌没想到，她被退婚的事情竟然已经传遍了绣坊。
“想来她也是挺可怜的，这都二十有一了又被退了亲，这以后谁还敢娶她啊！”
“这女人再怎么能干，可也得成家啊！”
各种冷嘲热讽就从墙的那边传了过来。
这被人品头论足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在这绣坊，女人堆里的战争从来不见硝烟。
自古以来，为难女人的永远都是女人。
傅凌哑然，原想着就这么置之不理，准备拉周乐直接回房间，她不屑于跟这群小姑娘们去做什么讨论，只是傅凌胸怀大度愿意忍，同她私交甚好的周乐却不是个好性子的。
傅凌没拉动周乐，就见周乐急急将嘴里最后一口栗子糕咽了进去，朝着墙的另一边扯开嗓子就是一声叫骂：
“烂嘴巴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有种过你姑奶奶跟前嚼舌根子！”
“都是些什么东西，过来当你姑奶奶面说……”
周乐的声音很大，她话音刚落，就挺墙那边一阵惊呼接着就没说话声了。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在乱嚼舌根子小心我撕了你们的嘴……”
“算了，乐儿，我们走吧……”
傅凌想把周乐拉走，哪里知道平常弱不禁风的女子现在根本拽不动，
周乐又骂了几句，就听墙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估计是人都离开了吧。
傅凌有些好笑的拉了拉周乐的手。她看着周乐维护自己的模样又觉得分外暖心。她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是假的，只是她明白众口难调，她能做的就是不放在心上，不论是村子里还是在这。
“你就是性子太好，但凡闹上一闹她们也不至于这样给脸不要脸……”
周乐看着傅凌慢慢说了一句，她看着傅凌的眼底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傅凌没有接话，只是一把搂过了周乐，有朋友如此，夫复何求呢。
从包里取出了一块栗子糕又塞进了周乐的嘴里。
她和周乐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两人没事也总是会宿在一起，周乐也不见外，进了屋子，两三下扒光了自己就钻进了被子，是一点没见外。
等傅凌收拾好准备上床睡觉时，床上的周乐已经起了轻鼾。
“这憨货……”
……
绣坊里，所有绣娘都知道傅凌最得常师傅的偏宠，就算傅凌有真本事在身，也总会有些绣娘看她不顺眼。
成为众矢之的傅凌，关于她所有的谣言都不会轻易的消失。
只有一点还算让人宽心的就是，因为周乐的那出，好歹再没有人明着议论了。
当然背地里的污言碎语，傅凌自己听不见，就当不存在。
一上午，大半只白鹤已经出了样子，即便傅凌身处舆论漩涡，可有着真功夫，而那些心里不喜欢傅凌的绣娘也忍不住为她的功夫而惊叹。
到了饭点，众绣娘陆陆续续的去饭堂吃饭，傅凌和周乐还有另一个相识名叫冬儿的绣娘也一块说说笑笑的走着。
饭堂在染坊与绣坊的交界处，穿过一道青瓦长廊，绕过一个池塘就是了，平日里除了吃饭，她们一般都不会越界。
三人从绣坊出来的迟，走在最后，就见冬儿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三个手帕包着的冻果子，朝着傅凌和周乐一人扔了一个。
“哎呦，是冻果子唉……”
周乐看着冰手的果子很是惊讶。
“你这丫头跟哪里偷来的，老实交代……”
周乐“咔”的咬了一口，朝着冬儿就是胡言乱语。
“呸，呸，呸，哪里就是偷的呢！”
“这是邵府院中大少爷院中的百合姐姐从冰库顺手给的……”
“吃不吃，不吃给我拿过来……”
冬儿说了一句，做势朝周乐伸出了手。
“哎，哎，你这娘子，送出的东西怎么还能再要回去，哎，我吃了……”
“我吃了，我吃了……”
周乐做势狠狠咬了一口那红果子，小冰果子瞬间只剩了个果子把。那冻果子本身寒凉，周乐一口吞下，不晓得是不是被冰着了牙，就见俊俏姑娘脸上都皱巴成了一团。
“唉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憨货……”
冬儿叉腰笑着，傅凌也被周乐那副猪八戒吞人参果的模样惹得笑的肚疼。
就在三人笑笑闹闹走过青瓦长廊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看着一米七五的身高，穿了一身黑色长袍，头上戴着银质小簪，圆乎乎一张脸看着很是憨厚。
“唉，这不是徐大哥吗！？”
“你和大少爷什么时候从庄子上回来了……”
冬儿先说话了，她是从邵府家生子，母亲是在邵老太太跟前的嬷嬷，邵府里的那些个奴才，没有她不认识的。更别说眼前这个可是邵府管家之子。
徐安在看到冬儿时似乎有些惊讶。
“是冬儿啊……”
“我，我是来找凌儿姑娘的……”
一句问候，徐安的脸上泛着薄红，眼神在冬儿身上停留片刻缓缓落到了冬儿身边站着的傅凌身上。
他跟大爷从庄子上刚回来一听说绣坊的凌姑娘被退婚了，他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徐安话刚落地，冬儿和周乐齐齐转头看向了傅凌，她们睁大了眼睛，满面的惊讶。
“哦～～找凌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不打扰徐大哥了，乐儿，我们快走……”
“凌儿，我们在前面等你……”
冬儿意有所指的笑了一声，拉着还一脸震惊的周乐越过徐安就朝着前面跑了。独把傅凌留了下来。
“哎～”
傅凌看着冬儿两人就那么跑了，还想追过去，却被徐安急急一句话拦了下来。
“凌儿～”
“凌儿，我有话对你说……”
徐安脸上红意褪去，怕傅凌真的走了，急急忙忙开口将人拦了下来。
哈。
傅凌看着身前的徐安，挑了挑眉毛，她可以肯定，她跟眼前这位并不熟识，这凌儿，凌儿的叫着，多少有点那啥了……
“凌儿，我知道你被退了婚……”
“还怕你伤心来着，不过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徐安看着傅凌说着。
傅凌有些石化，脚趾恨不得扣除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可谁能告诉她，她被退婚这件事到底被传了多远，这些人就没有其它的娱乐项目了吗……
好丢人啊……
“呵呵，谢徐管事关心了，我，我还好……”
“徐管事，没别的事，我要不就先去吃饭！？”
尴尬又不失体面的笑了两声，傅凌很是客气。她不想跟任何人讨论她为什么被退婚。
“等等，凌儿……”
徐安朝着傅凌走了一步，急急开口道。
“凌儿，那周家人弃之与你那是他们不长眼，不知你的好……”
傅凌缓缓皱起了眉头。
“我，我是说，我愿意娶你……”
徐安仿佛用了很大勇气说出的这句话，他双目紧紧盯着傅凌。
惊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傅凌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蒙，徐安脸上羞涩夹杂着严肃，再确定眼前的徐安没有开玩笑时，傅凌下意识的也变得正色起来了。
“凌儿，自打三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心心念念于你……知道你有婚约在身，我知道我的心意只能埋藏在心底了……”
“可当知道那周家不知好歹，我从庄子上回来，立马就过来了，我知道，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凌儿把这个照顾你的机会留给我吧……”
“好吗……”
“我发誓，此生我只对你好！”
徐安看着傅凌说着，那赤白不加任何修饰的表达是那般真诚。
很突然，傅凌惊讶之余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
徐安模样虽然不是一等一的俊秀，但他眼睛很大，圆圆的脸，五官协调，看着很是舒服讨喜。他是邵府大管家之子，虽说这主子跟前的贵人可比小富之家的公子还要来的体面，可那也是奴籍啊……
但是，她刚穿越过来时，家里家徒四壁，连一颗米都没有，连耗子都不愿意来的地儿。
加之原身摔下山崖，受了重伤，柳氏一个寡妇平日里只靠缝缝补补卖些绣品才勉强度日，哪里还有余钱替她看病。
但一个做母亲的，哪里真能见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为了筹那买药钱，差点把自己卖给邻村那个打死了老婆的鳏夫。
这样一算，像她们这样的贫的不能再贫的贫农，能嫁给泸州城首富家的管家之子，还算她们高攀了～～～
“凌儿，凌儿，给我这个机会吧～”
徐安看着沉默不语的傅凌，再次开口，声声恳切。
傅凌脑中飞快的想出了一条既不无礼有让双方都体面的法子。
“谢徐管事抬爱，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冬儿她们还在那等我，我就先过去了……”
傅凌说完朝着徐安盈盈一拜，不等徐安再说什么，迈着碎步就朝前面等着的冬儿两人走去。
都是不能招惹的，能躲多远还是躲多远吧。
“凌儿，凌儿徐大哥跟你说什么呢！”
傅凌刚走到周乐她们身边时，冬儿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着。
“没什么，没什么……”
凌儿讪讪一笑，并未说出口。
“哎，快点去饭堂吧，去晚了红烧肉又该没了……”
“就知道吃……”
“不怕不怕，饭堂没吃的，让凌儿带着去常师傅的小厨房……”
“哈哈哈哈哈……”
青瓦长廊下，充满了绣娘们欢乐的笑语，还有声声调侃，夏风吹过，徐安转身看着傅凌的背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凌儿，我，我一定会娶到你的……”
徐安心中暗暗发誓。
不过，他的誓言注定要夭折。
刚从绣坊回到邵府的徐安，连口水都没喝，就接到了主子要把他调往南面经营产业的命令。
徐安心中苦涩，却又不敢有丝毫违抗。
“不自量力……”
邵仕谦听着回来复命的无铭，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