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定情
“这……”
“这……”
柳氏手里捧着一张礼单，厚厚一贴，颠在手里都极有分量，她不识字，也不知礼单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只知道这村儿里还没有哪家女儿定亲能拿出这么厚的礼册来。
况且，她虽不识字，可那银票，她可是认识的。
整整十张百两银票，柳氏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尽力克制脸上不露什么小家子气的表情，可那瞪圆了的眼睛……
整整看了一刻钟，手指划过银票上面的章印，柳氏咽了咽口水，银票是真的。
兰媒婆轻轻抿了口茶，对柳氏的反应很是满意。
“柳妹妹啊，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姐姐我呀，也真是羡慕的紧！”
“柳妹妹也别怪男方那边俗气，男方那也贴心，知道妹妹寡居一人，送大礼太过显眼，容易遭贼人惦记，所以才让奴家带了银票过来。”
“当然呢，这些只是定金，聘礼还有呢！”
“若妹妹同意这桩婚事，今儿我们就把庚帖换了，明儿我回禀了主家，我们再挑个良辰吉日，把这婚期就给她定下来！”
兰媒婆看着柳氏的模样，心中也是欢喜，恨不得立马促成了这段姻缘，不为别的，这姻缘一成，她也有百两的媒资啊。
她干媒婆这个行当多年，也促成了不少对冤家，可还没有哪个主家这么大方呢。
柳氏看着银票咽了咽口水，她一个寡妇，多年来独自养育女儿，这日子有多辛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平日里只靠省吃俭用，替人洗衣服，卖些绣品换点点钱才是把姑娘养大。
她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呢。
凌儿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不仅冰雪聪慧还是个能人儿，去城里绣坊做工月月都给她送一袋子银子回来。
她是苦日子过惯了，总也不舍得花，都替她攒着，只做日后的嫁妆。
这日子好起来了，唯有她那婚事，总是出事，波折不断。
那周家说退婚就退婚，连个正经缘由都不给，白白耽误她的女女几年光阴，让她如何不气，这不明摆着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么。
可即便在气，这几日有凌儿陪着她也冷静了不少，姻缘天定，人力岂能奈何。也索性她那姑娘长大了，这日子算是好起来了。
她的凌儿虽说是真的年龄大了点，却也是她这个做娘的心肝宝贝，她怎么谁的她的小心肝去给人做妾做小。
想到这，柳氏利落的放下了手里的银票，一堆秽物还想换她的凌儿，将钱都推回给了媒婆，这一举动却把正在喝茶的媒婆呛到了。
“哎呦，柳妹妹，怎么了，怎么了……”
兰媒婆放下茶杯就焦急的看向了柳氏，心中打鼓，这亲事再不成她的那百两银子可就废了，她兰媒婆的金字招牌也得砸啊。
“姐姐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吧！”
“我家女女虽然被那周家退了亲，岁数也大了，但是她绝不会给人家做妾做小的！更不会嫁给那些什么不健全之人！”
柳氏话音并不严厉，但她的语调里却是不容逾越的坚定。
“哎呦，柳妹妹想哪里去了，可吓死姐姐了！”
“哎呦，也是姐姐糊涂了，该打，该打！”
兰媒婆看着柳氏吁了一口气，作势朝着自己的脸轻拍了两下。也都怪她太激动失了分寸，满脑子都是那一百两，都忘了正事了。
“柳妹妹，托姐姐过来的可是泸州城首富邵家！”
“是邵家第三子，邵仕谦……”
“邵三爷不说家世，那人模样是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一个，打小就被邵老爷送去了京都读书，一身文采，为人谦和有礼，是整个泸州城数一数二的公子啊！”
“再说家世，邵家，泸州城不知多少女儿争着抢着，倒贴着也要进去的人家！”
“姐姐我没女儿，姐姐我有女儿还真不做这媒，我先把我女儿送进去！”
兰媒婆巴拉巴拉一通说，可柳氏哪里知道这个，泸州城首富邵家她还真不知道，只当兰媒婆骗她。
那样有钱有势的人家，怎么会看上她家女女，凌儿确实冰雪聪慧，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二十有一还待字闺中嫁不出去的姑娘。
眼见柳氏不信，兰媒婆是真急了。
“哎呦，我的好妹妹，这可真是一桩好亲事，姐姐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
“你怕姐姐我是个骗子，但姐姐我能对天发誓，这邵三爷无病无灾，也没缺胳膊断腿，不是傻子！”
“妹妹你可不能犹豫，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啊！”
“你仔细想想，你别怪姐姐口无遮拦，贵家女女今年多大了，外面把女女名声传成什么样了，以后谁家敢娶女女！”
“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声，贵家女女还能嫁到什么人家去，姐姐你也想过吧！”
“话说难听喽，就算贵女女能嫁这牛家村里最好的后生，以后也不过就是一农妇！那怎么能和邵家比！”
“按理说这能和邵家结亲的不是那些官家小姐，就应是那门当户对的，可这邵三爷也不知怎么了，说是就看准了贵家女女呢，这不一听见女女退了婚，立马催着我过来提亲呢。”
“妹妹要是连这样的人家都识不清，那才是误了贵家女女的姻缘啊！”
兰媒婆嘴吧开启就没停下过，不愧是泸州城里的金牌媒婆，刚刚还一脸坚定模样的柳氏在她的劝说下神情有些动摇。
傅凌就是她的心头肉，她一个做母亲的，活了半辈子别无所求，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嫁个好人家，如果凌儿真的能嫁到这媒婆嘴里这般好的公子，那她也放心了。
眼看柳氏意动，兰媒婆嘴上功夫更是不停。
“妹妹还想什么呢，这么好的亲事，还不应下！”
“这……”
“我家凌儿性子倔的很，这事还得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啊……”
柳氏被兰媒婆说的很是心动，仿佛已经看了她的东床快婿。只是一想到傅凌跟她讲过自己的亲事自己做主的话，柳氏就有些犹豫。
“哎呦，妹妹呀，这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家懂得什么！”
“我们当大人的，妹妹你做母亲的还会害了她不成！”
兰媒婆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是一通游说。
她是真没想到，这桩姻缘比她想象中难说了些，也不知那邵三爷被这家姑娘喂了什么迷魂汤，非她不娶。
柳氏被兰媒婆说动了，这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嫁人成家，她的凌儿那么乖那么可爱，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能看她错过这好姻缘呢。
就是看着那兰媒婆，最后还是犹犹豫豫的收下了定金，也算允了这婚事。
兰媒婆拿上了傅凌的庚帖，又把装有邵仕谦的庚帖的锦盒推给了柳氏，这两人的婚事便算立了。
这女儿刚被退婚，转头又被定下来了，柳氏一时间有些恍惚，一边觉得自己是为了凌儿好，做的对，一边走想到傅凌离开她时，对她再三嘱咐让她不要为自己的婚事操心，她要自己做主。自己转头就同意了媒婆提亲，那丫头知道了，会不会反了天。
可是那什么邵家公子真是个好归宿，这么错过了怕会坏了好姻缘。
百般思量，柳氏心中暗想，凌儿再怎么也是小孩子，这婚姻大事，就该父母做主，对，她做的没错。
柳氏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这一谈事就到了中午，兰媒婆又跟柳氏聊了会儿，捧着傅凌的庚帖带着那队送礼的家丁便急急的离开了。
而墙上爬的刘凤儿一直没有离开，眼看着兰媒婆带着家丁走了，放在院子的礼却没有带走，细心推测，便知道这指不定是哪家公子送过来的定礼。
她就说嘛，凌儿那么好的姑娘，虽说岁数大了些，可一定不缺人喜欢的。
刘凤儿这边看的真切，兰媒婆带着一队家丁，赶了六辆马车进村，捧着礼送到柳寡妇家的事情也一晌午传来了。
也有好事者守在门前偷瞧，等看着兰媒婆出了柳氏家就碰见了几个村里有命的长嘴妇。
“敢问这个大姐，是给哪家人保的媒啊！”
兰媒婆扫了一眼跟前几个妇人，爽朗一笑，开口道：
“保的是泸州城邵府邵家三爷邵仕谦的媒，牵的是牛家村傅家姑娘傅凌姐儿的红线。”
兰媒婆说完也不管这几个好事婆娘什么表情，绕过几人就钻上了马车。
三天前邵三爷亲自找上她时，她也相当震惊，这泸州城漂亮小姐那么多，这三爷怎么就看上一个村丫头呢。
到现在其实她也不明白，可刚刚见到柳氏时，凭她常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傅凌哪里是个村丫头，那是个福妞啊。
柳氏是个寡妇，门前却无是非，家里虽说不及那富裕人家，可观柳氏体态言行，不造作又懂礼数，为娘如此，那她家姑娘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管如何，这庚帖已换，婚事已立，她是能回去交差了，她的百两媒资也算是到手了。
兰媒婆一走，这牛家村里关于傅凌的流言又像炸了锅。
柳氏不知泸州城邵府，但这村里有人知道啊，这一传十，十传百，不肖一天功夫，傅家女，傅凌再许人家的事情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而做为流言蜚语的主人公，已经回了如意坊的傅凌却并不知晓。
小福子驾车飞快，她们在午时正好赶了回去，傅凌换了一身薄荷色的长裙，又重新挽了头发才是去的绣坊。。
已经到了饭点，那些绣娘们都下去吃饭了，绣坊空无一人，只有一身肃穆的常师傅，她背着手站在那副双鹤寿松图前，不知在想什么。
“师傅，我回来了……”
傅凌走了过去，言语间还是很亲昵的。
常素青转身看去，傅凌容貌娇媚，言语笑谈间又不失可爱纯情，看一眼让身为女子的她都不觉得心旷神怡。一个聪慧却并不世故的女孩，她哪里还有心思发火。
即便心里这样想的，常素青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仍旧板着一张脸。
“伸出手来……”
常素青说着。
傅凌知道规矩，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
绣娘的手极其重要，如果不保护好，出现什么死皮就会毁了一副绣品。这也是如意阁一般不会招乡下过来的丫头。
常素青看着傅凌如羊脂白玉的手指，只是略微有些干，并没有出现什么糙痕，才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常师傅交代的我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呢！回家以后可是一直都在护着这双手。”
傅凌笑嘻嘻的朝常素青说着，末了还俏皮的做了一个鬼脸。
“那边给你让人给你准备了温羊乳，去泡泡手……”
常素青说完话，也离开了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