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波澜又起
“舒大夫,怎么办?香囊找不到啊,明明记得昨日拿回来的,怎么就想不起来放在哪了呢。”陈妈说着便要哭了出来。
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大脑往往会一片空白。舒满福明白陈妈此刻的慌乱无措,只柔声让陈妈莫急,自己这便跑回去月安堂取。她原本是想节省时间,才让陈妈找香囊,如今看来,她自己跑回去取可能更快些。
彼时,陈妈儿媳突然伸手抓住舒满福的衣角,轻轻扯了扯。舒满福回眸看去,只见她抬手颤巍巍指向里屋,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床,床头。”
“床头?”舒满福不明白她的意思,遂看向陈妈,却见陈妈“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便忙不迭地跑入里屋。舒满福跟着走进去,瞧见陈妈伸手到床头的枕下摸摸索索,未几,便摸出三枚香囊。陈妈喜上眉梢地将香囊递给舒满福,“瞧我这急性,昨日听你们说这香囊不仅可以驱虫防疫,还可以清心助眠,我就把香囊给他们放在床头了。”
舒满福先指导陈妈煮甘草水,然后又为三人施针,以减轻他们身体上的痛楚。
陈妈虽然手忙脚乱,但也有惊无险地把甘草水煮了出来。
一碗甘草水下肚,三人的症状立时减轻了不少,气色也恢复了一些。
舒满福一颗悬着的心暂时落回肚里。
陈妈询问三人病因。舒满福斟酌片刻,只说三人是普通的泄泻之症,眼下症状已缓解,待她回去再抓几贴药来,便可痊愈。
陈妈感激涕零,说着便要给舒满福跪下。舒满福连忙拦住,又抓紧时间帮陈妈清理了身上的伤口,随后提着药箱匆匆告辞。
这毒有些古怪,甘草水治标不治本,她还得尽快回去翻一翻《奇毒志》,看能否找出彻底解毒之法。
刚走出陈妈家,却看见李明步履匆匆朝她这个方向而来。
舒满福心头一咯噔,快步迎上去,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
看见舒满福,李明神色稍松,径直拉着她返身就走,边走边告诉她舒兰突发的病症。
因步子迈得又快又急,李明边说边喘,话语断断续续,但舒满福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问他兰姨是不是面色青白,嘴唇发紫。
李明点头如捣蒜。
舒满福心头一跳,二话不说,拔足狂奔。她一路迎着朝光而去,奔跑间,裙摆随风而起,飘逸如云,光彩熠熠。
路人纷纷侧目,陡生一种天边云霞飘落人间的恍惚,神色间难掩惊艳痴迷。
舒满福没有注意路人目光,只顾闷头跑,心中暗暗琢磨兰姨与陈家三人相继中毒的原因。只是回到月安堂,她依然毫无头绪。
彼时,舒满泰和舒满欢正满脸紧张地守在舒兰床边,一见舒满福回来,像得了主心骨一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奔向舒满福。两人迫不及待地拉着舒满福往床边走,七嘴八舌地述说舒兰的症状。
舒兰捧腹蜷缩在床上,听见动静,虚弱地睁开眼,看见舒满福,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舒满福满脸心疼,只让舒兰不要说话。一番凝神诊查,她确定舒兰和陈家三人中的是同一种毒。李明一回到,她便吩咐李明抓紧时间去煮甘草水,自己则坐在床边替舒兰施针,施针过后,怕舒兰焦心,她又陪舒兰聊天,和满泰满欢逗趣。
原本紧张沉重的气氛,总算因这片刻的欢声笑语而消散。
舒兰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因为她知道小姐定能治好她。她此刻忧愁的反而是今日的计划会因为她而打乱。她瞥了眼窗外的日头,对舒满福说道:“小姐,时辰不早了,你们快去忙吧。今日还要好多事要做呢。派香囊,派粽子,下午带孩子们去看龙舟,晚上去天香楼—”
舒满福安抚地拍了拍舒兰的手背,含笑打断她的话,“兰姨,你就别操心了,派香囊和粽子—”
话到一半,舒满福却是脑中灵光一闪,她霍然而起,二话不说便往外跑。
“阿姐,你去哪?”身后,舒满泰焦急的声音追出来。
“你照顾好兰姨,阿姐有点事。”舒满福头也不回,直奔前头医馆而去。
李明正在蹲在药炉前煮甘草水,听见动静,走出厨房,见舒满福风风火火,心里担忧,便撇下炉子追过去。
舒满福跑到装香囊的木箱边,刚要开箱,却猝然瞧见李明也跟着进来,立时出言阻拦,“明叔,别过来,你躲远些,这香囊可能有毒。”
“啊,这”李明满脸错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琢磨了一下,兰姨昨天摸了一天的香囊,陈家三人伴着香囊睡了一夜,香囊便是他们的共通之处。所以,香囊可能就是毒源。我得拿来研究研究。”
“既是毒物,那小姐你更不能碰,危险。”李明反应过来,眉心一拧,快步过去拦下舒满福。
“我是大夫,没事的。”
李明却很固执,不由分说,直接将舒满福拉走。
舒满福拧不过他,跟着他出了医馆。两人刚踏入院中,舒满福却脚步一顿,吸了吸鼻子,直问李明,“明叔,有没有闻到一股焦味?”
李明抬鼻朝四周嗅了嗅,摇摇头。
“真的有焦味。”舒满福又动了动鼻子,忽地将目光定在厨房方向,抬手直指厨房,疾声道:“厨房!明叔,你是不是忘了看火了?”
李明惊呼一声,撇下舒满福,急急往厨房跑去。
舒满福吐了吐舌,身形一转,流星追月般跑回医馆。
开箱盖,取香囊,塞衣兜,关箱盖,回后院,整个过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完成。
舒满福站在原先的地方,大口喘气,平定心神。
药炉上的火正滋滋烧着,药锅里的甘草水才刚刚冒起零星小泡。李明将厨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又走出去问舒满福,“小姐,厨房没事啊,是不是搞错了?”
刚走出厨房,便瞧见舒满福气喘吁吁,李明脸色大变,忙走过去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舒满福浅笑摆手,只说自己是累了,回房休息片刻便好。
李明连忙扶着舒满福,将她送回房里。
“嘎吱”一声,房门合上,舒满福立时从床上跳起,噔噔噔地跑到桌边坐下,取出香囊,开始研究。
所有香囊用的都是相同的月白色锦缎,而香囊身上绣的也是统一的图案,皆是深蓝色的祥云托着浅蓝色的圆月,看着无甚特别,她又将香囊放到鼻端细细闻那香味,总觉得有些古怪。
琢磨片刻,她拿起银针往香囊各处戳来戳去,抽出银针,银针毫无变化。而后,她从柜顶取出木箱,自箱中取出一瓶药水。那药水是她外祖父精心研制,可以验出大部分银针验不出的毒药。
舒满福将药水倒入盆中,然后取出香囊里的药材,只将香囊胚泡入药水中。
几抹浓淡不一的蓝自香囊胚上的圆月和祥云中浮起,慢慢在水液中散开,将透明的药水一点一点染成浑浊的蓝色,一丝淡淡的香气自水中飘出。
舒满福捞起香囊胚检查,月白色锦缎无甚变化,但是绣样丝线已然褪成了白色,与底布浑然一体。而香囊胚上的香气也已消散。
果然有猫腻,舒满福目光森然。
蓝色,有香气,中毒症状与泄泻之症相似。这会是什么毒?
舒满福取出《奇毒志》,“唰唰唰”的翻书声响起,舒满福一目十行,片刻后,她的目光霍然凝住。
“蓝珍珠?”
众人大惊失色。
尤其是舒兰,本因喝下甘草水而稍微恢复的脸色,又因得知自己是中毒,再次变得苍白如纸。
“蓝珍珠气味芬芳,含剧毒,长期闻其香,体内毒素积累到一定量之后便会毒发,毒发之后若三天之内不得解,则必死无疑。下毒者应该是将蓝珍珠的汁液染在绣制香囊的丝线上,兰姨和陈家三人皆是接触香囊的时间较长,所以都中了毒。”
“蓝珍珠是什么?”李明虽然忧心但也好奇。
舒满福摇头,“我也没亲眼见过,书中所记,是一种罕见的毒果,多长于高山之上,喜湿喜冷,果皮深蓝,果形圆润似珍珠。对方能找到这种毒果,估计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我们和珍绸坊有何仇怨?他们要费这般心思来害我们。”舒兰有气无力地往床榻上捶了一拳,“若让老娘好了,必定找他们算账。”
“是不是珍绸坊害我们,此刻下定论还为时过早。”舒满福神色一凛,“眼下先解毒要紧,其他的事等我先查清楚再说。”
《奇毒志》记录了世间各种罕见之毒的制法和解法,是外祖父集毕生心血所著,部分是他自行研制而得,部分是他踏遍大江南北搜罗而来。这本书他宝贝得很,舒满福当初软磨硬泡了一个月才得来。她原本是一时兴起,想拿来研究研究,打发时间。此刻,她却无比庆幸那时的心血来潮,否则,之后的事情,她根本不敢想象。
舒兰喝下解药,身体彻底恢复。
大伙总算松了口气。
舒满福嘱咐舒兰继续卧床休息,随后拉着李明走出屋外,“明叔,你按着药方再抓三贴药,带上一百两,一并给陈家送去。到了陈家找个借口把香囊取回来,别告诉他们香囊有毒,免得引起恐慌。”
李明颔首,踌躇片刻,又道:“小姐,这一百两是不是太多了?陈家只怕也会觉得奇怪吧。”
“他们家生活拮据,一向都是手停嘴停。眼下一家都因我们糟了罪,这对他们生活影响不小。咱们现在手头宽裕,多给些也是应当,让他们好好养养身体。要是他们有疑虑不肯收,就说还是感激她那日报信之恩。”
“明白,我这便去办。”李明匆匆而去。
自醒来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两个多时辰,舒满福却已觉筋疲力尽。她走到石桌边坐下,捧着下巴,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墙边的石榴花开得正好,红彤彤一大片。夏风入院,撩动花儿们的芳心。花儿们为情郎翩翩起舞,肆无忌惮地释放那耀眼魅色。若天边霞云未散,只怕都得自叹不如。
然而这满墙绝色,却烙不入舒满福眼底。她只呆坐片刻,便匆匆而起,去了医馆,取出一枚香囊,便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