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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波澜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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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笃笃笃”

    “阿姐,起床了!”

    “笃笃笃”

    “小姐,起床了!”

    急促杂沓的敲门声和激动兴奋的叫唤声如贯耳魔音,舒满福烦躁地将被子蒙头盖住。只是被子也隔不断那如影随形的魔音,她真恨不得自己是聋子,忍了片刻,终是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开门。

    门一打开,露出三张比朝阳还要灿烂的笑脸。

    舒满福睁眸瞟了眼,径直走回床边躺倒,咕哝一句:“什么时辰了?”昨夜辗转难眠到天明,好不容易才睡着,结果还没睡上一会便被唤醒,此刻她是连动眼皮都觉得困难。

    “刚过辰时。”舒兰端着铜盆走入房中,后面跟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

    “这不还早呢么,我再睡会。”舒满福打了个呵欠,便没了动静。

    舒兰朝两个小家伙使了使眼色。

    两人咕噜咕噜爬上床,分别趴到舒满福两侧。一人负责一只耳朵,在舒满福耳边念叨不停,如僧人诵经。

    “阿姐不乖,阿姐赖床。”

    “阿姐不乖,阿姐赖床。”

    舒满福装死片刻,便弃械投降。

    “好了,起了。”舒满福嘟囔着坐起来,努力挣开眼。

    眼前,舒满泰和舒满欢穿着一身崭新的绣金丝吉祥纹红锦小袍,喜庆得就像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两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似在期待着什么。

    舒满福顶着浆糊般的脑袋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舒兰朝舒满福“咳”了一声,随后往梳妆台努了努嘴。

    舒满福恍然大悟,立时清醒大半,屁颠屁颠地跑下床,从梳妆台上的木匣里取出舒兰替她买来的两枚翡翠平安扣,献宝似地在两个孩子面前晃了晃。

    两张小脸乐开了花,齐齐仰起脑袋,露出那白白嫩嫩的脖子。

    舒满福麻溜地替他们戴上,笑眯眯往两人脑门上各赏了一口香吻,引得两个小家伙咯咯直笑。三人又互相挠痒痒,在床上闹做一团。房中嬉笑声不断。

    舒兰笑看一会,将铜盆放到桌上,走到床边提醒舒满福:“别玩了,小姐,快起来洗漱,等会出去吃长寿面。”

    舒满福脸上笑容瞬时僵了僵,随即慢吞吞坐起来,忽闻“哗”的一声,抬眸看去,只见一条轻薄飘逸的石榴裙如流水般在她面前展开。那衣裙样式并非当下时兴,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但布料色泽依然如窗外的石榴花那般鲜艳,想必是平时被保管得很好。

    舒兰从红裙后探出半张脸,眉欢眼笑,“小姐,好看吗?”

    舒满福点头附和:“好看,我兰姨穿上必然风华绝代。”

    “尽瞎说!”舒兰含笑嗔了她一眼,“这是给你的,快试试。”

    舒满福愣了愣,摇头干笑直摆手,“这么明艳的颜色不适合我。”

    “适合,怎么就不适合了。你平日穿得素静寡淡也就罢了。今日是大日子,不能含糊。”

    舒兰不由分说便拉着舒满福去梳洗换衣。

    芙蓉玉面,杨柳纤腰,一身红裙的舒满福明艳夺目,活脱脱就像石榴花羽化而成的仙女。

    “阿姐真好看!”

    小家伙们看呆了眼。

    舒满福勉强勾了勾唇。

    “像,真像!”舒兰红着眼喃喃一句,拉着舒满福左看右看,不住点头。

    舒满福默默由着舒兰摆弄。

    舒兰将舒满福带到梳妆台边坐下,执栉为她梳理那一头如缎青丝,眼底眉梢皆是对故人的怀念,“你娘生前最爱穿石榴裙。她在怀着你的时候,没事便搜罗各式各样的石榴裙。我那时问她,买那么多石榴裙穿得过来吗?她笑说不是给自己买的,是给肚子里的女儿买的,留着给女儿长大穿。我们都打趣她,孩子都没出生,怎知是男是女,万一是男孩,岂不是白准备了?但她很笃定的说是女儿,她说她与你有心灵感应。后来,你出生了,确实如她所想是个女孩。只是可惜,她为你买的那些红裙,几经辗转,也就只保留下这条。”

    舒满福双手垂放在腿上,轻轻摩挲着掌下的衣料,丝滑柔软的触感透过指腹渗入心房,一点一点的堆积在心头,沉甸甸的。

    舒兰将手下的青丝绾成单螺髻,看向铜镜里的舒满福,“小姐,我知你不过生辰。但今日是你二十岁生辰,不一样。”

    舒满福眸露困惑。

    舒兰娓娓而道:“咱们女子十五而笄,未许嫁,二十则笄。及笄意味着长大成年,即将迈入人生新阶段,是女子一生中很重要的仪式,没有父母不盼望着能看到女儿这一刻。”

    舒满福紧紧揪住裙摆,眸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不管以后如何,今日咱们都得好好过,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不留遗憾。”舒兰自怀中取出一支榴花碧玉簪,“时间仓促,咱们不搞那些繁文缛节,就让兰姨代你爹娘,为你插上一枚及笄簪,让他们九泉之下安心,好不好?”

    舒满福垂眸避开舒兰的视线,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在梳妆台上。

    舒兰也不催她,默默等着。

    良久,舒满福轻轻点头,“好!”。

    舒兰心头一喜,顿了顿,拿起碧玉簪,郑重地插入舒满福发髻中。

    “真美,以后不知哪家公子能有福气娶到我家小姐。”舒兰看着铜镜里的清丽佳人傻笑。

    舒满福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泪,目光看向铜镜里的舒兰,含笑问道:“礼成了吗?我饿了。”

    舒兰连忙点头,有模有样地高喊一句:“礼成!”

    舒满泰趴在床上,捧着下巴瞅了半晌,一听见舒兰这句“礼成”,双目一亮,立时从床上跳起,拊掌欢呼:“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舒满欢懵懵懂懂看了看哥哥,也跟着爬起来,有样学样。

    舒满福忍俊不禁。

    舒兰含笑斥了两人一句:“两个小鬼头,瞎喊什么?”

    舒满泰挠挠脑袋,“不对吗?可我记得上次金衣巷的六哥娶媳妇,有人像兰姨这样喊了‘礼成’,然后大家就鼓掌欢呼‘送入洞房’啊。”说着,舒满泰一脸兴奋,“兰姨,你们是不是在娶媳妇?”

    “娶什么媳妇,走,去吃面!”

    “来来来,吃碗长寿面,健康又长寿!”

    月桂树下,李明将三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端上石桌。

    舒满福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面条,夹起荷包蛋慢腾腾地咬了一口,边吃边和众人聊天逗趣。

    “嘭!嘭!嘭!”如拆家一般的敲门声遽然响起。

    舒满福手中筷子一抖,到嘴的荷包蛋“啪嗒”一声掉回碗里。

    其他人亦是被吓了一跳。

    “来了!”舒兰快步走去开门。

    “嘎吱”一声,院门刚拉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便直接闯了进来,直奔舒满福,速度快到舒满福来不及反应。

    只觉眼前一花,手臂一紧,下一刻,她便被拉了起来,紧接着陈妈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舒大夫,快,快随我去救命。”

    “陈妈?”舒满福惊愕不已,定睛打量,只见陈妈鬓发散乱,面色苍白,手肘和膝盖处的衣服破损,血迹斑斑。

    “发生何事?你怎么受伤了?”舒满福俯身替陈妈检查伤处。

    “我没事,来的时候跑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陈妈拉起舒满福,直抓着她的手,声音哽咽,“是我儿子儿媳还有孙子,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早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就吐起来,吐完就跟着喊腹痛,几人趴在饭桌上疼得死去活来,动都动不了,这可怎么办?”

    李明从医馆里拎出舒满福的药箱。

    舒满福接过药箱,牵着陈妈,边走边宽慰:“别急,他们许是吃错东西了,我随你去看看。”

    李明瞅见舒满福碗里一动未动的面条,端起碗筷对舒兰摇头叹气,“小姐的长寿面又没吃成。等她回来,面条也坨了,我还是拿回厨房重新做一碗吧。”

    “算了,她本就不愿意吃,今日她肯咬两口荷包蛋也算不错了。”舒兰话未说完,忽而眉心一拧,捂着肚子慢慢蹲下身去。

    “你怎么了?”

    “兰姨!”

    李明、舒满泰和舒满欢三人齐齐放下碗筷,慌慌张张奔到舒兰身边。

    “肚肚子痛。”舒兰捧腹蹲在地上,牙关紧咬,神色痛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

    舒满欢看着舒兰面白唇青的模样有些害怕,小嘴一瘪,“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小泰,带妹妹回去吃面。”李明朝舒满泰使眼色。

    舒满泰乖巧照办。

    “早上吃什么了?怎么也肚子痛呢?”李明蹲到舒兰身边,有些手足无措,认识舒兰这些年,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生龙活虎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

    “我还没,没吃东西呢。”

    话音刚落,舒兰身体一颤,随即推开李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彼时,舒满福正马不停蹄地往陈妈家赶。

    路上,舒满福抓紧时间询问了陈妈一家近几日的饮食情况,发现陈妈与儿子儿媳几人同吃同住,在家里所食所饮皆无差异,但是陈妈身体却健康无恙,因此,舒满福初步判断三人患疾可能与家中饮食无关。

    到了陈妈家后,舒满福为三人一一诊了脉,观三人脸色,皆是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看着不像是普通的泄泻之症,莫非是中毒?舒满福又询问三人近日是否在外食用过什么食物,三人皆是摇了摇头。

    不知中毒来源,舒满福只能用可解百毒的甘草试试,打开药箱,翻找半晌,才发现箱中忘了备甘草,只得问陈妈家中可有备。

    陈妈哭丧着脸说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有买药材的闲钱。

    “香囊!”舒满福猛一顿足,抓着陈妈的手问道:“陈妈,昨日给你的三个香囊呢?那里面有甘草,快取出来,拿来煮水给他们服下。”

    “噢,好好好,我马上去拿!”

    哎呀,可香囊呢?陈妈在屋里踱来踱去,东翻西找,却不见香囊踪影,急得六神无主,只得又去找舒满福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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