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波澜又起
翌日,一个关于女菩萨勇斗女魔头的传闻在京城的各大茶楼酒肆悄悄传开。随后,这传闻化成南风吹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无不对女菩萨的英举赞赏有加,对女魔头的卑劣嗤之以鼻。
传闻里,女菩萨是百衣街的一名女郎中,人美心善,人称活菩萨。女魔头是安平侯嫡女,貌若无盐,心胜修罗。女魔头看上了百衣街两个小娃娃的玉佩,二话不说,上手就抢。娃娃们哭喊,女魔头就对娃娃拳打脚踢。娃娃们哭得惨绝人寰,女魔头笑得洋洋得意。周围百姓义愤填膺,但畏惧于女魔头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只有女菩萨勇敢站了出来替娃娃们出头。女菩萨挨了女魔头的拳脚,但依然无所畏惧,只不卑不亢地与女魔头据理力争,最终驳得女魔头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这股南风刮到百衣街时已是端午前夕。彼时,月安堂众人正忙着制作端午香囊。
端午给附近百姓派送驱虫防疫的香囊,是舒满福定的规矩,雷打不动。往年这个时候,月安堂的香囊早已完成。但是今年,舒兰和李明去取货时,那珍绸坊的陈掌柜却改口说今年订单量激增,坊内人手应付不过来,只能优先保障已经付了订金的买家,所以月安堂的香囊还得延后几日才能完成。
延几日?两日后便是端午节,过了端午,他们再要这香囊胚还有何用?月安堂是珍绸坊老客户,香囊对月安堂有何用途,珍绸坊不是不知。昨日还见几个珍绸坊的绣娘在街上闲逛,何来人手不足?这分明是担心他们月安堂付不出钱来而找的托辞。
这回,连向来好脾气的李明都火冒三丈。
“订单取消,咱们去别家,有钱还怕找不到人来做这点香囊。”舒兰怒极反笑,此时她已经不想砸他珍绸坊,因为她嫌脏了自己的手,何况事后还得赔钱,得不偿失。
舒兰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在陈掌柜面前刷刷刷地甩了甩,随后同李明扬长而去。
“两位客官留步!”那陈掌柜追出来,拉住二人,“嘿嘿”一笑,堆出满脸市侩的褶子,“眼下这个时间,您二位去哪家都没有人手能腾出来接您这大单。您倒不如给小店加点钱,小店夜以继日地赶工,保管明日给您做出来。”
舒兰李明两人对视一眼,虽然百般不愿,但是情势比人强,眼下还是得先买到香囊要紧。
之后月安堂付出双倍价钱,珍绸坊第二日交货。还是那陈掌柜亲自带人将香囊送到了月安堂。虽然珍绸坊的行事让舒满福不齿,但是他们此次送来的香囊胚不管是用料还是绣工,看着都比往年精致不少,那香囊胚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因此,舒满福让李明态度友好地将人送走。
因延了一日,所以三人只得不遑暇食地赶工。舒满福和李明负责分配填充香囊的药材,舒兰将药材包填入香囊中并将香囊胚封口。
舒兰手脚不停,嘴也不停,每一枚香囊都能让她对陈掌柜骂出新花样来。无辜的香囊们委屈地替陈掌柜受了一天的气。
舒满福无奈之余却也觉得有趣。耳朵津津有味地听,双手一刻不停地干,眼睛还得时不时防着舒满泰和舒满欢贪嘴。
眼下,两人已经吃到第三个大肉粽。
粽子吃多对胃不好,舒满福见屡次劝诫无用,只得恶言恐吓,“再吃,明晚天香楼大餐可就不许吃了。”
两人苦着脸将剥到一半的粽子囫囵包好,乖乖放回食篓里,然而眼珠子又似掉到食篓里,半晌都不见挪开。
舒满福瞟了眼,没有说话。
李明站起来,借口拿东西挡住舒满福的视线,然后暗暗朝两个小家伙打了个手势。
两个小家伙见精识精,登时便明白李明的意思。两人小嘴一咧,各自麻利地抱起一个大粽子,然后偷偷摸摸溜出医馆外。然而,两人还未走出门口,便与陈妈撞了个满怀。
“哎哟喂,两个小祖宗,你们这没头没脑地抱着粽子干啥去?”陈妈皱着眉头擦了擦衣服上被粽叶沾上的油渍。
舒满福听见动静,抬眸看去。李明连忙走过去和陈妈打招呼,再次不经意地遮住舒满福的视线。
两个祖宗便趁机跑了出去。
陈妈望着两个孩子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由嚷道:“你俩还敢出去乱跑,仔细又遇到女魔头。”
“女魔头?什么女魔头?”月安堂三人齐刷刷看向陈妈,异口同声。
陈妈一愣,“啊,你们不知道?”
三人面面相觑。
“就是前几日在街头欺负小泰小欢那个女子啊。”陈妈双眸瞪得似牛眼,“你们居然不知道,女菩萨勇斗女魔头的故事早在大街小巷里传开了。”说着,她看向舒满福,眉眼间的激动兴奋溢于言表,“舒大夫,你出名了,大家都叫你女菩萨呢。”
舒满福心里打了个突,立时便放下手里活,拉着陈妈询问事情来龙去脉。
陈妈唾沫横飞道传闻。
兰明津津有味称痛快。
满福却是面色深沉心事重。
难怪近几日,医馆里来了很多陌生人,不抓药也不看病,只是明里暗里地打量了便走。
众口悠悠,那日风波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开,舒满福早有心里准备,但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李青诺的身份会被揭发。
她自问开医馆这几年,行事低调妥帖,且处处与人为善,并未与李青诺之外的人产生过龃龉。而这传闻不仅揭露了李青诺身份,还刻意丑化了李青诺的形象和言行,如此只能说明这起传闻的背后制造者是冲李青诺而来,所以对方是不想让李青诺当上太子妃?
会是谁呢?当日李青诺蒙着面纱,当时在场的人几乎都是附近百姓,他们应是不可能认识李青诺这样的高门贵女。
魏然?脑海刚冒出这个名字,舒满福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虽然对魏然背景不了解,但他那日挺身而出助她一个陌生人解困,足见是朗朗君子,她不该小人之心。
哥哥?那更不可能!否则,哥哥何必多此一举,给她五万两的封口费。一想到那五万两是哥哥替李青诺所出,舒满福心里悄悄冒出一抹她不愿意承认的酸涩。她猛地晃了晃脑袋,竭力驱散心里这股不适宜的嫉妒。
脑海思绪纷乱,舒满福颓然叹气,就算知道是谁又如何?不管对方是谁,有何目的,此事终是因她而起,李家不会放过她。如果是她一人,她倒无所谓,但是……舒满福心神不安地看着此刻正和陈妈交谈正欢的舒兰李明,募地捏紧了袖袍。
为感谢那日陈妈报讯,李明和舒兰提前赠给陈妈三个香囊和十个香喷喷的大粽子。
陈妈眉开眼笑地离开。
陈妈一离开,舒满福二话不说便拉着两人回了后院。
“李青诺的身份暴露了,李家不会放过我。你们赶紧收拾东西,今夜就带小泰小欢离开,到时我想办法引开外面监视的人。”
舒兰和李明只觉晴天霹雳,一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明明上一刻,大家都还在欢欢喜喜地筹备过端午和庆祝生辰,怎么,片刻之间便要仓惶逃命了。
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李明惶惶道:“可他们的人不是一直在监视我们吗?他们应该知道这事与咱们无关。他们未必”李明自己说着便没了底气。呵,二爷那伙人什么品性,他太了解了。尤其是颜璐,如今的当家主母,那就是一条睚眦必报的毒蛇。
“还有大公子!”舒兰目光灼灼,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说道:“小姐,告诉大公子你的真正身份,他会帮咱们的。”
舒满福摇头苦笑,“不与哥哥相认的理由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拿什么来证明我是李青颜?而且这个节骨眼告诉他我是李青颜,只会让他认为这是我为了保命的托辞。”
众人满脸颓然。
“不能耽搁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我出去找小泰和小欢。”舒满福振了振精神,提步离开。
“小姐,我们走了,你怎么办?”舒兰拉住舒满福,沉声问道。
舒满福微笑,“我等明日把香囊和肉粽派完,之后再寻时机离开。他们要算账的对象是我,你们和我分开走,安全些。”
舒兰定定看着舒满福,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小姐,我也不走。主公临终时嘱咐我要好好照顾您,如果我此时弃您而去,您让我以后死了有何脸面见主公。而且小泰和小欢也不会肯跟我离开。”李明勉强勾起一抹笑意,“两个孩子不知道多期待这个端午,已经开心兴奋得好几日睡不着觉了。现在让他们走,两人指不定要躺地上撒泼打滚了。”
舒兰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是啊,小姐,两个孩子肯定会闹。要不然我们过了明日再说吧。李家人也要过节,估计暂时也没工夫理我们。而且,这么多粽子和香囊,你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让我们留下来帮你,大伙热热闹闹开开心心过完明日,离开的事之后再商量,好不好?”
舒满福凝眉不语。
舒兰和李明互视一眼,径直朝舒满福跪下。
舒满福大惊失色,俯身去扶二人,谁知二人执拗地一动不动。舒满福急得直跺脚,“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小姐,您说过,月安堂是我们的家,我们是您的家人。既是一家人,那便风雨同舟,断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你在哪,我们便在哪。”
舒兰和李明的态度坚如磐石。
舒满福无奈妥协,“好,我答应你们留下,你们快起来。”
那日之后,舒满福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此刻,面对舒兰和李明的坚决,她开始无比后悔和自责。如果不是她意气用事和盲目自信,他们又怎会被她连累陷入困境?如今她只希望端午之后还来得及,希望只是自己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