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平地风波
“嘶~兰姨,疼!”舒满福龇牙咧嘴地叫着。
知道事情前因后果,舒兰郁气久久难舒,给舒满福上药也有些心不在焉,下手不自觉用了狠劲。
“对不住,我轻点,我轻点。”舒兰讪讪往舒满福脸上伤处轻轻吹了吹气,又悻悻道:“那李青诺居然敢打你,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已经出过气了。”舒满福漫不经意回了一句。
舒兰顿住,不明所以地看着舒满福。
舒满福挑眉一笑,自袖兜内一连掏出几方布料各异的素色锦帕丢到桌上,“我已经用它们出了气。”
“不过是锦帕,能有什么用?”舒兰满脸狐疑,说着便伸手去拿锦帕,想一看究竟。
“别碰。”舒满福脸色大变,立时伸手去拦,但还是慢了一步,舒兰指端已经触碰到了其中一方。
“这帕子怎么是湿的?”舒兰蹙眉看着舒满福,拇指不自觉摩挲着食指和中指的指腹。
舒满福没有说话,只慌张起身,搬起圆凳走到衣柜处,随后站到圆凳,双手摸摸索索地伸到衣柜顶部,未几便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木箱。
“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个箱子。”舒兰满脸惊讶。
舒满福吭哧吭哧地将木箱搬到桌上。
“哐当”一声,箱盖打开,露出一箱子满满当当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这是我闲来无事照着《奇毒志》上面的方子配置出来的毒药和解药。小泰小欢调皮,我怕他们翻到误食,便将箱子放到了最高处。”舒满福自箱中取出一个月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直接塞到舒兰嘴里,“快吃了,你刚才碰的那方帕子上面的是毒药,可以迅速的通过你皮肤的毛孔钻入你的身体。”
舒兰身体一抖,慌不迭地将嘴里的丹丸咽了下去。
舒满福似想起什么,又倒出一粒丹丸喂给自己,这才拉着舒兰坐下,娓娓道来。
“陈妈来找我,你们都不在,我不会武功,怕对方太凶悍蛮横,我难以对付,便挑拣了一些不会致命的毒药和迷药洒在帕子上随机应变。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李青诺。”
“小姐给她下毒了?”
“本来如果她道歉,我就悄悄替她把毒解了,可惜”舒满福摇头浅笑,目光森然。
“那咱们是不是要尽快离开这里,李青诺若毒发,李家人必然猜到是你。”
“放心,他们发现不了。破颜毒性发作缓慢,毒发症状明显之时至少要一个月之后。而这种毒连在江湖都罕见,更何况这京城庙堂,到时宫中的太医都未必能诊出来是中毒。”
“那毒会让她怎么样?”
舒满福嘴角慢慢上扬,“诛心之痛!”
“该让她受受罪。”舒兰拊掌而笑,神情舒畅,但突然想到什么,又愤愤拍桌,“这大公子是你的亲哥哥,他怎么能帮着李青诺欺负你。”
舒满福勾了勾唇,“如今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陌生女子,李青诺是他堂妹,他帮自家妹妹不是应当?”
“大公子一向心思细腻,洞若观火。你与他自小长大,难道他就半分都认不出来?”
“如何认得出?小时候我那么胖。”舒满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再看看如今的我,可还有半分相似?”
舒兰凝眉打量着舒满福的脸,心里暗暗叹气。小时候的她胖得像头熊,连五官轮廓都肿到变了形,但是那时候的她气色红润,活蹦乱跳。如今瘦下来,五官轮廓倒是变得精致秀美,但脸颊瘦削,肤色苍白,反而看着有些病怏怏,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
一抹疼惜之色悄悄浮上眼眸,舒兰捏了捏舒满福的脸颊,笑道:“你现在就像完全换了个模样,连捏脸蛋都嫌膈手。”见舒满福似乎情绪有些低落,舒兰忙将话锋一转,“对了,大公子呢?应该没什么变化吧?”
舒满福怔怔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他模样未变,但是我却觉得陌生得很。小时候他不爱笑,我一年都没见他笑过一回,但是他眼睛里的光是温暖的。现在的他,笑得如沐春风,但他的目光却能让我冷得发颤。”
舒兰叹气,“这些年想必他也过得不容易。”
舒满福慢慢握紧拳头,抿唇不语。
两人默默想着心事。
舒兰越琢磨越不安,猛地抓住舒满福的手,“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大公子的为人是信得过的,只是他如今也是处境艰难。李麟那家人心狠手来睚眦必报,他们若出手,只怕大公子也拦不住。”
“此刻外面定然被监视得密不透风,如何离开?就算能离开,咱们老的老,小的小,”
“大不了硬闯,我拼死也为你们撕出一条生路来。”
舒满福安抚地拍了拍舒兰的手,缓缓摇头,“李青诺不敢将这件事禀告父母。我那二叔母自小将那李青诺当成皇后般培养,虽然对李青诺娇生惯养百依百顺,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眼下最该是李青诺谨言慎行的时候,如果他们知道李青诺在外面惹事,李青诺必然少不了一顿责罚训斥。我看李青诺今日那样子多半是偷溜出府,既然哥哥帮她解决了这件事,多半她不会傻到给自己找不痛快。”
舒兰默默点头,但眉眼间的忧愁依然挥之不去。
“好了,兰姨,别担心那么多了。”舒满福神色轻松地转了话题,“马上端午节就到了,咱们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忙呢。今年咱们手头富裕了,可以去天香楼定一桌酒席,给小泰小欢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对了,生辰礼,送什么呢?”舒满福没有注意到舒兰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自顾自敲着桌子琢磨,忽然手指一顿,目光灼灼,“我知道了,送玉佩。小欢刚没了一枚,想必正难过呢。刚好再给她送一枚当作她五岁生辰礼。对,也给小泰送一个,之前那小家伙就眼馋妹妹有玉佩戴。趁着现在手上有点钱,给他们一人买一个,好不好?”舒满福兴致勃勃看着舒兰。
舒兰目光一闪,伸手将舒满福鬓边散落的秀发拂到耳后,“好,吃席的事还有礼物的事都交给我办吧。”
“还有什么呢?”舒满福继续敲桌子,敲着敲着,脑中又蹦出一念头,立时便兴高采烈地说道:“再去天香楼多订点肉粽,到时香囊和肉粽一起派,让这百衣街的街坊们也跟着沾点喜气。对了,香囊,你们今天有没有和珍绸坊下到订单?“
提及香囊,舒兰勃然大怒,“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都不知道,今日去那珍绸坊下订单时,陈掌柜那嫌弃的嘴脸有多难看。要不是李明拦我,老娘定当场砸了他珍绸坊。你说,这几年,我们年年找他定制端午的香囊胚,什么时候短了他银两了。今年不过是一时艰难,暂时给不出定金,他就不乐意了。李明好求歹求,他才同意做,还一再强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舒兰大灌了一口茶水,却也压不下心头火气,又骂道:“等提货那日,你看我不狠狠将银票砸他脸上。”
“砸!必须砸!”舒满福同仇敌忾,“到时别用银票,直接用金元宝砸才解气。”
舒兰忍俊不禁地戳了戳舒满福脑袋。
舒满福见舒兰神色松快,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珍绸坊的态度她能理解,毕竟她月安堂欠地下钱庄的钱早已不是秘密,所以他们珍绸坊自然会担忧月安堂没钱给。这事说到底还是得怪她,月安堂说是医馆,实际被她开成了善堂。来月安堂的都是百衣街的百姓,这些人生活困苦,常常连买药的钱都付不出,她索性便连药钱都不收。长此以往,月安堂经营不善,入不敷出。而外祖父本就不同意她在京城开医馆,便不肯再出钱支持,想以此逼她回桐城,所以她只能暂时借债支撑。这些年,兰姨他们无怨无悔地跟着她,她本应带他们吃香喝辣,如今却是让他们连红烧肉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思及此处,舒满福握了握舒兰的手,涩然道:“兰姨,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吃苦了。”
“说什么呢?小姐。”舒兰佯怒,拍了拍舒满福脑门,“舒老神医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娘与我虽是主仆之名却情同姐妹。你自小又是我带大的,说句僭越的话,在我心里早将你当成自己女儿般看待。还有李明,也是受过你爹恩德的老仆,所以只要你好,怎么都行,以后莫要再对我们说这么见外的话。而——”
舒满福突然倾身抱住舒兰,下巴抵在舒兰肩膀上,眉眼弯弯,许久,她轻声说了句:“有你们真好!”
舒兰呆怔片刻,随后嘴角渐渐上扬。一只手回抱舒满福,另一只手在舒满福后背如母亲般轻轻抚着,语气软了几分:“钱的事,小姐不要怪舒老神医。舒老神医只是不想你呆在京城这凶险之地,他希望你能回桐城过安稳日子。”
“我知道。”舒满福轻轻点头。
“还有大公子,他始终是你的至亲。既然回京城了,小姐真的不打算与他兄妹相认吗?”
“不认,”舒满福答得毫不迟疑,“红玉已还,我与过去彻底斩断,今后我只是舒满福!而且,”舒满福顿了顿,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李青颜已被烧死,我如今面目全非,又如何能让他相信我是李青颜?可别又被他当成骗子。”
舒兰心疼叹气,抱紧了舒满福不再说话。
舒满福悠悠望向窗外碧空,一抹苦涩悄悄爬上眉眼。
其实她渴望能与哥哥相认,盼望能守在外祖父膝下尽孝,但是她不敢啊,更不能!如今,她只愿余生能无波无澜,平淡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