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地风波
“我没错！”李青诺厉声将李青泽的话打断，随即转身跑开。
“滚开！”李青诺沿路怒喝挡路的人墙。众人被李青诺的气势震住，不由自主往旁边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坦途。
两个丫鬟朝李青泽匆匆施了一礼，相继追随自己主子离开。
一切似乎只发生在一瞬间，舒满福垂眸看着横在颈前的剑柄，精心雕琢的花纹中嵌着一枚菱形星光蓝宝石，那是多年前她从颜叔那讨要来的。
星光蓝宝石又称“命运之石”，据说能保佑携戴者平安和好运。在他们出征前，她送给了墨书，哥哥的贴身护卫。墨书平安即是哥哥平安。
舒满福淡淡收回视线，负手立在原地，笑看李青诺离去。
“墨书！”李青泽转眸，瞧见墨书所为，似乎分外诧异，立时便出声呵斥。墨书默默收手，快步行至他身后站定。
舒满福微歪着头，淡淡覻着李青泽，神情不慌不乱，语气不急不恼，“令妹走了，公子打算如何解决？”
她鬓发散乱，脸颊红肿，颈间一道鲜明血痕，其实模样极为狼狈，但那双弯弯的月牙眼，似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光华微微流转，便让人迷了眼。
李青泽定定看着舒满福，眸中藏满错愕和怔忡。片刻后，他拢拳抵至唇边，垂眸清咳，再次抬眸，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满福暗暗捏紧袖袍，淡淡点头。
两人往僻静处挪了几步。
“姑娘要这一万两合情合理，但要家妹低头道歉不可能。如果姑娘愿意拿钱了事，我可以保证，以后绝不找姑娘麻烦。但姑娘不肯罢休，只怕姑娘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平顺。”
舒满福一声不响地看着李青泽。
李青泽猜测她是在暗暗权衡利弊，于是继续劝诱：“姑娘是个聪明人，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只要姑娘愿意退一步，我再多给姑娘一万两，如何？”
“什么？”舒满福似乎没听清李青泽说了什么。
李青泽眉心微蹙，但依然耐心十足地与她重复了一遍。
她这个雪胎梅骨般的哥哥向来不齿倚财仗势，此刻却为了袒护李青诺，罔顾是非曲直，对她威逼利诱。
舒满福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兄长。十年的时光似乎改变了很多东西，她变了，他也变了。
仰首望苍天，眸中泪意浮动，泪水即将溢出之时，她合上双目，纵声大笑。
周围人都愣愣看着舒满福，不明所以。
李青泽目光微沉。
舒满福笑了许久，直到嗓子干涩发痒，她才止住笑，却又俯身干咳不停。
折腾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
李青泽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
舒满福挺起胸膛，发红的眼眶却是不看李青泽，只对周围看客们招了招手，兴奋地大嚷大叫：“街坊们，今日算是开了眼了，你们知道吗？原来这娇滴滴的高门小姐一句道歉这么值钱”
话音未落便被李青泽沉声打断，“姑娘，三思而行，莫要一时意气而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之事。”李青泽的目光淡淡落向舒满泰和舒满欢。
舒满福身体一僵，他这是在以小泰和小欢来要挟她？
明明是炎炎夏日，阳光普照，舒满福却如坠冰窖，浑身冷得发颤。她下意识抱紧了双臂，抱得紧紧的。
半晌，舒满福抬眸，正面李青泽，神色平静，“我要五万两，保证不多说一句，但是公子也要保证在您的妹妹当上太子妃之后，李府任何人都不能为难我们。”
李青泽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女子这般聪明直白。
舒满福目光坚定而执拗，“公子是风光霁月之人，只要公子答应，我便相信，也定会守诺。”
“可以！”
这是谈妥了？
看客们狐疑地看着那金贵公子的侍从不知从何处捧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那舒姑娘一打开木箱，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随后，公子携侍从扬长而去，舒姑娘抱着木箱恋恋不舍地目送。
不远处，数名着装统一齐整的青衣男子正牵着马默默等候。那公子阔步行至自己的坐骑前，一甩衣袍，翻身上马，大氅衣摆在半空中扬起落下，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利落。
马蹄声起，尘土飞扬。
事情尘埃落定，看客们意犹未尽地散去。
舒满福依然立在原地，抱着木箱，怔怔望着李青泽远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随着李青泽的远去而慢慢消失。
“阿姐！”
舒满福含笑回头，两个小家伙咧着小嘴踉踉跄跄朝她扑过来。二人争先恐后地圈住她的腰。她腾出一只手，分别在两个小脑袋上宠溺地抚了抚，随即抬眸迎向那位仗义的陌生公子。
对方正含笑看着她。
舒满福先是郑重地向对方颔首致谢，然后才与对方寒暄：“公子不是本地人？”
对方愣了愣，笑道：“何以见得？”
舒满福抬手往天香楼方向指了指，“这天香楼的菜品价格便宜又美味，但京城的名流富户却从不踏足。而公子的穿着打扮，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如此只能说明公子并非京城人士。”
对方看向天香楼，一脸兴致勃勃，“这天香楼有何特别之处？”
“不是天香楼特别，而是百衣街这一带是整个京城最贫穷破败的片区，人流复杂，环境恶劣，贵人们平时连经过都不愿，更不可能来这附近消遣。”
“原来如此！”对方将视线自天香楼收回，含笑对舒满福说道：“姑娘猜得对，在下魏然，确实不是京城本地人，而是来自桐城。”
“桐城？”舒满福乌眸一亮，“那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我外祖父就是桐城人士！”舒满福立时变得热情洋溢，伸手径直往魏然肩上自来熟地拍了拍，朗声笑道：“既是老乡，又是恩人，那魏兄便不用见外，熟人都叫我阿福，魏兄不嫌弃的话也直接喊我阿福即可。”
魏然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瞥了一眼，笑得落落大方：“阿福是少见的爽朗之人，能与阿福结识是魏某的运气。”
舒满福伸手一指月安堂方向，“我家医馆月安堂就开在那处，这条街上最完好的房屋，十分显眼好寻。魏兄在京城期间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派人来医馆寻我，我必定尽心尽力为魏兄医治。”
魏然剑眉一挑，笑得意味不明，“阿福这是咒我？”
舒满福呆了呆，随即明白过来，忙讪笑解释：“魏兄，莫误会。我不是想咒你得病，不过是，是”哎呀，是啥呢？舒满福挫败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感觉怎么说都不合适，难不成说为了能报答别人恩德而希望人家生病？
于是，舒满福哑口无言。
魏然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舒满福不明所以。
“开个玩笑，阿福真是有趣！”
“魏兄你也挺有趣！”舒满福皮笑肉不笑。
“小姐！”
彼时，舒兰的声音如飓风惊雷般破空而来，声音嘹亮尖利，中气十足。
街上行人皆被惊得颤了颤。
舒满福循声望去，远远便瞧见舒兰和李明两人慌慌张张的身影正朝她这个方向奔来。
舒兰手执软鞭，连续几个纵跃，直接落到她身边。李明抓着木棍跟在后面跑，很快便被舒兰远远拉在后面。
“小姐，没事吧？陈姐说你们被人欺负了？有没有伤到哪？”舒兰一落地就抓着舒满福的手臂追问，视线在舒满福身上来回扫视，猛一瞥见舒满福脸颊上的红肿，立时双目喷火。
“啪”的一声，软鞭狠狠打向地面，周围尘土沸沸扬扬。
舒满福刚想说话，却被周身尘土呛得咳嗽连连。
舒满泰和舒满欢也是咳嗽不停。
魏然执扇遮鼻，气定神闲。
“是哪个杂碎欺负我家小姐？给老娘滚出来！”舒兰目光化刀，杀气腾腾。
被她眼刀飞到的行人皆仓惶逃窜。
最后，她将目光落到魏然身上。
魏然收起折扇，不慌不忙地摆了摆手。
“咳，不咳咳”舒满福边埋头咳嗽边朝舒兰摆手，“不不是他。”
“哎呀，小姐，还有小泰、小欢，你们这都怎么了？”舒兰脸色大变。
“女侠不知道？”魏然的目光悠悠然落在舒兰的鞭子上。
舒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软鞭，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撒气的一鞭是撒到了谁身上。“怪我，怪我。”舒兰讪笑，手忙脚乱地帮三人抚背顺气。
终于，三人渐渐平缓下来。
而李明终于也赶到了。他气喘吁吁地问众人：“人人呢？”
舒满福立刻便答：“早走了，回去再与你们细说！”
魏然看了看众人，识趣告辞。
舒满福自然也不挽留，寒暄两句，目送魏然离去。
“赶紧回去，你的脸还得上药。”舒兰将舒满福怀里的木箱抱过来。李明牵起舒满泰和舒满欢的小手，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月安堂走去。
天香楼二楼，魏然长身玉立，静静观望，星眸里映出的是舒满泰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一个面容清秀的蓝衣侍从静静站在魏然身后，与自己主子看着同一方向，低声感慨：“这女子好手段，轻轻松松便得了五万两，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命花这笔钱。我若是他们，眼下就该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魏然轻笑，“他们此时离开，才真是没了命！”
“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来了，这京城的风云总得搅一搅。”魏然轻轻摩挲着手心的红玉，沉吟片刻，招手让蓝衣侍从附耳，“云风，你去”
云风凝神细听主子吩咐，随后颔首离开。
眼中之人早已消失，但魏然似入定了一般，眸色深入浓墨。